榮慶堂,西暖閣。
“呀!你怎麼進來了?”
散了酒席後,賈薔、寶玉進了西暖閣。
黛玉看到賈薔後,難掩驚喜的驚叫一聲。
寶玉瞬間淩亂了:
“我是誰?”
“我在哪裡?”
“我是透明的麼?”
賈薔嗬嗬笑道:“先生要回家了,聽老太太說,非要強留你住一宿,我就過來看看……對了,一會兒我要去梨香院看看薛大哥如何了,你可要一起過去?”
黛玉還未開口,寶釵就笑著邀請道:“顰兒自然是要一起去的,今兒晚上和我一起睡。”
黛玉笑道:“才不好去打攪你,老太太也不放人,今晚上和雲兒睡這裡。”
又問賈薔道:“你今兒不回去?”
賈薔歎息一聲,道:“先生說,得了這麼個侯爵,往後再去林府住,怕有人要彈劾。不過我也說了,往後白天在那邊,好像先生請教學問,夜裡睡覺時再到東府去睡。”
黛玉聞言,先是芳心一揪,隨即又緩緩舒緩下來,見姊妹們都在瞧她,連鳳姐兒也從外麵進來,笑吟吟的看著她,似是取笑,她氣惱這些人討人厭,羞嗔道:“這般折騰做甚麼,你自己在東府裡做學問也很好。”
賈薔笑道:“那你去不去梨香院?”
黛玉咬了咬唇角,輕輕頷首道:“那就去姨媽那裡坐坐吧……不過坐坐就回,太晚了,不好多打攪。”
湘雲笑道:“那我也去。”
三春姊妹雖也想去,隻是夜深了,不好折騰,若都去,嬤嬤丫頭一大堆,動靜太大,於是便留下了。
寶玉雖不吭聲,卻還是跟遊魂一樣跟在後麵。
隻可惜,剛出了暖閣,被賈母等人得知了一行人要去梨香院。
賈母和王夫人倒隻是猶豫,擔心寶玉過去受了衝撞,她們總覺得,梨香院那處榮公暮年靜養之地,風水可能有些問題。
不然薛蟠不應該幾次三番的受傷,大半年光景了,離開傷榻的功夫不多。
隻是看著寶玉期盼的眼神,她們不讓去的話到底說不出口。
她們說不出口,留在榮慶堂上未走的賈政卻有話說:“偏你這畜生,這會兒倒敢出門兒了?哪也不許去!明日我檢查你課業,但凡有答不上的,你的好多著呢!”
劈啪!
這一道晴天霹靂,差點沒把寶玉的魂兒給劈飛。
見寶玉癔症差點都犯了,賈母連忙罵道:“一個個都想把好好的哥兒給逼死!整日裡老子唬完娘再罵,好人也讓你們給唬壞了!明兒寶玉哪也不去,就留在這裡,玉兒說要請她府上的小四喜班子來唱戲,我們娘兒幾個要好好高樂一天。誰敢掃興,我必不依。”
見老太太凶狠狠的盯著自己,賈政真是滿腔火氣也隻能悶在心裡,氣的連連擺手離開。
賈薔不耐煩這一出戲碼,問薛姨媽道:“姨太太這會兒可回去?”
薛姨媽忙道:“正要回家,這般晚了……”又反應過來,這話說的不合時宜,豈不是不想讓人過去,忙又找補道:“我這個年歲還能熬熬,家裡那不省心的孽障得再鬨一會兒才能睡,倒是不好耽擱老太太歇息,咱們快過去罷。你薛大哥一直鬨著要見你,吵的人頭疼的緊!”
眾人笑了起來,鳳姐兒則高聲笑道:“也沒見過這麼投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哥倆兒。連祖上傳了幾輩子的家業都敢借出去,受了傷昏過去前,還巴巴兒的把親妹妹托付照顧,老天爺,薔兒你該不會是姨媽的兒子,當初是抱錯到賈家的吧?”
若府上沒流傳那些過火的謠言時,這話大家笑笑也就過了。
可經過趙姨娘和一眾婆子媳婦將這話好生編排過後,聽到眾人耳朵裡的,就成了薛蟠臨終前將寶釵許給賈薔,賈薔點頭應下,更有難聽的,說二人早先便有私情,賈薔去歲不是住梨香院麼?有人親眼看見,寶釵夜裡進了賈薔的屋……
總之,那些婆子私下裡說話,又能有甚麼好話?
這些話讓有些人肆意推波助瀾的傳播開後,鳳姐兒再說此言,許多人尤其是榮慶堂上伺候的媳婦丫頭們,一個個都麵色古怪起來。
賈薔皺眉看著她,看了稍許道:“從哪學的這麼嚼舌根子?跟個婆婆嘴一樣叨叨叨的,上不得台麵。”
說罷,轉身離去。
黛玉走到鳳姐兒跟前,也看了一會兒,歎息一聲道:“唉,鳳丫頭你也有今天?”
隨即忍笑走開。
寶釵又跟上,在鳳姐兒跟前站停,杏眼含威,側覷於她,哼了聲道:“阿彌陀佛,終於也讓你遇到厲害的人了,再好好嚼舌!”
說罷,也一扭身離開。
等一眾人或含笑或麵色古怪的離開後,鳳姐兒氣的高聲啐道:“我怕她個屁!”
賈母在後麵哼哼笑道:“你倒是當他的麵去講!該!你這猢猻,合該遇到個孫行者,看你們猢猻對猴頭,到底哪個厲害!”
鳳姐兒還想說甚麼,王夫人卻皺眉道:“還不快跟去看看,等你寶兄弟他們看完了,就讓他們趕緊回來。”
鳳姐兒聞言一噎,不敢再贅言,頗有些灰頭土臉的離開。
等榮慶堂上隻賈母、王夫人後,賈母歎息一聲,對王夫人道:“淑清啊,今日看到那孽障,我忽然覺得,這些年咱們是不是太溺著寶玉了?那孽障雖然看著無法無天,沒一點孝道的模樣,可總也算能支立起門戶來。看看璉兒,比他還大那麼些,在大人跟前,連頭也抬不起。”
賈母倒沒舍得說寶玉,在賈政跟前和鵪鶉一樣,更不堪。
王夫人聞言,麵色淡淡,緩緩道:“咱們家的正經孩子,到底還是太重孝道了,所以,在大人跟前才拘謹成那樣,在外麵,許會好些?”
賈母聞言,又歎息一聲,道:“你看看那孽障,對上親家老爺,都能頂得梆梆的!你是沒見過當年那寧國公的脾氣,如今我看著,這孽障倒和老寧國公的性子有七八分像。若是他能和寶玉好好處,多孝敬著些,就好了。咱們又不能活上幾百歲,還能照顧寶玉一輩子不成?便是親家舅爺,我瞧著,也未必能如薔哥兒那般厲害。”
王夫人:“……”
……
梨香院。
為了方便薛姨媽照顧,薛蟠早被轉移到了薛姨媽房的最裡間。
賈薔、黛玉並薛家母女和鳳姐兒寶玉到了後,賈薔、寶玉自去裡間,薛姨媽則招呼著其他人到正間取暖吃茶頑笑。
賈薔進屋後,正看到薛蟠的手戀戀不舍的從一丫頭衣服裡拿出來,那丫頭見賈薔進來,臊的麵色通紅,低頭出去。
薛蟠卻似沒事兒人一樣,看到賈薔、寶玉進來後,驚喜道:“你們怎來了?”又對賈薔埋怨道:“怎這個時候才來?”
賈薔看著這個二百五,不無疲憊的歎息了聲,往炕邊坐下,鬆散了下脖頸,道:“今兒個差點死外頭,能來就不錯了。”
薛蟠聞言,銅鈴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破口大罵道:“可是那球攮的趙國公府還不撂手?我肏他祖宗個王八錐子!”
寶玉實在聽不下去了,勸道:“不是,薔哥兒是和立威營打了仗,立威營反了,被薔哥兒帶兵剿滅了,薔哥兒還得了個侯爺,你快莫渾罵了,姐姐妹妹們就在外麵,唐突了她們不好……”
後麵的話薛蟠全當放***珠子瞪大,看著賈薔道:“果真這樣?”
他現在身子半點不敢動,不然牽扯到心脈肺經,能疼個半死,不過手倒能挪移些。
見他伸手過來要抓自己的胳膊,賈薔惡心個半死,剛才不知道摸丫頭哪的,他抄起炕邊的野鴨子毛撣子抽過去,用下巴虛點了點寶玉,道:“往那邊抓,這方麵你們倆有同好!”
寶玉也惡心個半死,他相中的才不是薛蟠這等大頭傻子呢。
一陣頑笑後,賈薔說起正經事來:“花解語那邊我已經讓人遷出來了,就安置在離這不遠處的一座二進宅子裡,煮飯洗衣買菜的婆子丫頭都齊備著,等你好了,自去見就是。趙國公府那邊不用再擔心,今天我和先生在武英殿陛下麵前,狠狠與他撕破麵皮做過了一場,至少二三年內,他不敢再出幺蛾子。其他就沒甚麼了,你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好好養傷,等養好了,再與你慶功。”
薛蟠聞言,怔了好一陣後,才看著賈薔道:“這般說起來,我也算做了回正經事?”
看他麵色緩緩變得驕傲自豪,賈薔有些無語,道:“你可做個正經人吧,還沒找你算賬,前兒夜裡你渾說甚麼,鬨出好大的笑話!”
薛蟠嘿嘿低聲笑了起來,對賈薔道:“我這不是怕麼?若果真被馬踏死了,或者沒救過來,旁個我倒不擔心,就怕我媽糊塗,再被人誆了去扯那勞什子金玉良緣。薔哥兒,咱們不是骨肉兄弟,但我更信你。我若果真死了,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妹妹。我父親在時,最疼的就是這個妹妹了,我便是死了,也不能讓她沒個好結果……”
賈薔先看了眼似又離魂的寶玉,而後壓低聲音罵道:“放屁!你哪那麼多晦氣話?癔症了?事情到底怎麼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嗎?”
薛蟠哈哈笑道:“我這不是怕麼……嘶?哎喲!攮他娘的,岔氣了!”
賈薔聞言唬了一跳,正要上前去看,卻見珠簾卷起,一道身影急急進來,將茶盤放一邊,焦急道:“哥哥,你可要緊不要緊?”
賈薔看去,隻見一張近在咫尺的憔悴俏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布滿淚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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