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又潛入了(1 / 1)

整整一夜,埃迪卡拉都沒能完成一次冥想。他全部的思維都被一個謎題所牽引。

――這件事背後,有什麼關鍵信息被隱藏了嗎?

在早上第一件工作開始之前,埃迪卡拉又將所有報告以及保存的記錄文件仔細閱覽了兩遍。他這種程度的內功修為,可以幫助他在快速閱覽之中更快獲取信息。這個過程同樣不複雜。最傳統的內功是將黑客常用工具內化進自己的意識之中,而這種檢索能力便是內化信息整理工具,視內功境界不同,內化的工具也有差彆――從簡單的檢索、權重算法,到更進一步的語言模型,乃至結構更加複雜與精巧的ai。即使是更多的文本與影像記錄,他也能夠快速找出重點來。

每一份報告都很精致。每一份報告都似乎在遮掩什麼。

同時,每一份報告都有一定程度的破綻。

他總覺得……

――如果從整體上看,這些「掩蓋痕跡」,表現出了某種有意識的……目的性……

――弗雷騎士,或者帕爾米恩……他們當中的一個或兩個,在試圖隱藏什麼目的?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在埃迪卡拉的內心深處紮根。這個謎題背後仿佛存在某種魔力,吸引著埃迪卡拉。

早晨,六龍教教務活動,德文尼亞主持了儀式。而埃迪卡拉則有些心不在焉。他甚至恨不得找來帕爾米恩,詳細詢問他的心路曆程與思考過程。

但是埃迪卡拉終歸沒有出手。

這是科研騎士團內部默認的管理方式,也符合六龍教的複古傳統。一旦報告提交,除非有「強而有力」的證據顯示報告與事實嚴重不符,不然這事情就算完結了。想要知曉消息,也應當以那些報告為基準。

貿然開口詢問,隻是表明自己對報告撰寫者的高度不信任。

這對管理者來說是大忌――尤其是六龍教這樣隱秘的組織。

埃迪卡拉雖然抓住了一些靈感,但是他也不覺得這個「秘密」有那樣的價值,以至於非得損害他與帕爾米恩、德文尼亞等下屬之間的相互信任。

他不能對帕爾米恩釋放「不信任」的信號。

既然不能對帕爾米恩這樣做,那抓更小的弗雷騎士就更沒道理了。畢竟項目被拿出來交易之後,主導者就變成了帕爾米恩閣下。若是單抓著弗雷騎士做文章,帕爾米恩同樣會覺得團長閣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埃迪卡拉於是按捺住心中的衝動。

他同助理核對了一下今天的事務,然後開始對自己負責的項目進行例行的巡視。

在路過高樓層禮堂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音樂聲。

弗雷騎士被幾個六龍教的青年圍在一起,一起唱一首歌。

歌似乎是遙遠古代流傳下來的,是有關於「離彆」的內容。幾名騎士都很傷感。而外圍,那些身份較低的學徒則相擁而泣。

埃迪卡拉掃了一眼,調取資料。那些學徒都曾屬於弗雷騎士管理。

「這麼快就真心實意效忠那位弗雷騎士了嗎?」

埃迪卡拉搖了搖頭。他對弗雷騎士最後的表現多少有些失望。

而另一邊,弗雷騎士已經一隻手攬著一名科研騎士,大聲說著什麼。埃迪卡拉調用了一下附近的設備,卻隻聽到「……因此,我們要不擇手段地活下去――一直活到我們能夠飛升的那一日。在這之前,賣身也好,成為俠客也罷。不管誰來攻擊我們,我們都要想辦法,不惜一切地活下去。」

「哼,"幸存至上派"啊。」埃迪卡拉搖了搖頭。

「幸存至上派」,簡稱「幸存派」,是六龍教內部的一種思潮。

一直都有,也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了。埃迪卡拉其實不大喜歡幸存派的。信幸存派的護法,任務完成率都比其他流派的護法低一點。這種人太過自私也太過惜命了。

緊接著,

「……obel,ciao!bel,ciao!bel,ciao,ciao,ciao!」

聽起來是一首送彆的古代歌曲。埃迪卡拉又聽了一陣,覺得多少有點離譜。很快弗雷騎士就唱道「equestoilfioredelpartigiano/ortoperlibert!」

在這個時代,「遊擊隊戰士」這種意象,很精確地指向了俠客。

「真的是……以後還是要禁止這種歌曲。這一幕要是被發出去,其他團的人多半以為我們這裡遍地都是俠客同情者呢!」

埃迪卡拉搖了搖頭。

回到冥想室之後,埃迪卡拉再次陷入沉思。

弗雷騎士已經注定要在明天離開了。如果六龍教的計劃推行順利,他們應該沒有再次見麵的機會了。大家注定是要分散在星海之中的。

在這種情況下,為什麼要深究「他究竟隱瞞了什麼」呢?

埃迪卡拉如此質問自己。

但很快,他居然笑了笑:「該死的好奇心啊……」

好奇心,人類最偉大的能力,科學的源動力。

科研騎士的榮光。

科研騎士的榮光,就是好奇心。

埃迪卡拉正是因為擁有比一般人更加旺盛的好奇心,所以他還是一個火星流民的時候,就會主動挖掘自己腦內知識芯片的內容――儘管這是所有人類都可以獲取的福利,是為數不多的「基礎服務」,但絕大多數人類終其一生都不會主動探索與運用。

埃迪卡拉正是因為有這一份天賜的能力,所以脫穎而出。他是考入科研騎士團的。並且在學徒階段,他再次超越了所有同輩。

他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長久以來,他為此自豪。

「即使沒什麼好處,也可以思考一二。而且,那份樣本,或許也沒那麼簡單。」

埃迪卡拉如此對自己說道。

他遠超常人的科研能力是如此告訴他的。

埃迪卡拉便告誡自己,此時此刻要變得更加純粹。

不是作為「騎士」,而是作為「科學家」。用科學家的方式思考。放棄外在的偏見。

時間很快來到了第二天。

弗雷騎士因為要遠赴火星,所以他終於換上了一件具有一定戰鬥力的義體。頎長的四肢,灰黑色的軀乾。而埃迪卡拉則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弗雷騎士對著德文尼亞發私信:【團長閣下這個樣子,到底要怎麼帶我們穿過封鎖?】

【不要緊。】德文尼亞如此回複,【這次團長閣下不過是去跟他的好朋友見個麵,順便處理一下最後的首尾。他沉浸在思考之中,是這個樣子的。】

【作為一個科研騎士,抓住了靈感就應該閉關思考吧?】

【可能他還沒抓住呢?誰知道呢?團長閣下隻是單純癡迷於一個問題罷了。】

這次的團隊,除了向山與埃迪卡拉團長閣下之外,還有兩名護法。其中一名叫做薄沙,另一名則叫做羽掠。向山與薄沙護法打過照麵,羽掠護法則是第一次見。

兩名護法據說是要去做什麼事情的。

另外還有三名科研騎士學徒,都是希望效忠於弗雷騎士個人的。考慮到一般科研騎士的作風,向山便決定帶上幾個「有覺悟」的學徒。他挑選的這三個都是考察過的,他翻臉的時候指不定能成

為一個助力的那種。

薄沙護法沒有理會那三個學徒,而是湊到向山跟前,低聲說道:「雖然之後的任務不會有什麼波折,但說不定團長閣下會安排對您的考驗什麼的呢?也許有您搭把手的時候。」

他與向山交過手。在這位護法心中,弗雷騎士的外功水平是不輸尋常一重天武者的。

「嗯,也不是不行。」向山道。

他猜測,這一次埃迪卡拉大概打算去滅口幾個潛伏較深的內應――也有可能是控製、保護起來什麼的。當然,不管是什麼任務,都不影響向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在聽說埃迪卡拉跟太空電梯的鎮守武官之一是好友之後,向山就有了打算。

他的內功正在重裝這具義體的係統,輸出補丁。這具義體是生命熔爐科研騎士團提供,可能存在某些監控機製。他需要在不驚動潛在監控者的前提下完成係統升級,儘可能堵住所有安全漏洞。

這一切都不耽誤向山跟騎士團的眾人送彆。

很快,一行人便登上了一台飛行器。這台飛機可以垂直起降。他們從一千多米高的平台上緩慢升起,然後再加速抬升。

太空電梯實在是太大了。儘管這座奇跡一般的建築是與地麵垂直的,但是人類的視野卻將它扭曲。它看上去就好像貼合著天穹、朝著穹頂

延伸的一條曲線。而隨著飛行器的靠近,這條曲線正在逐漸變得更加粗壯。

太空電梯的底座很快便從地平線的另一側飛速靠近。

「令人懷念。」向山望著太空電梯,如此感慨道。

這座太空電梯,好像是人類最早的幾座太空電梯之一。他跟大衛當年參與了設計與建造的。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從火星那邊來的吧。火星太空電梯也不少吧。」埃迪卡拉突然開口。

向山道:「好多年沒有搭乘過太空電梯了。現在的我倒是歸心似箭。」

這是真話。向山沒有趕上最早太空電梯的落成,秘密戰爭就悄然開幕。向山曾以戰士的身份爭奪太空電梯,但是卻沒有以遊客的身份遊覽這自己建造的工程學奇觀。

想來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不過現在的太空電梯好像也沒什麼特彆值得遊覽的就是了。太空電梯運行了這麼多年,再加上曆次戰爭,基本上每一個部分都被替換過不止一輪了,就連附帶設施也重建過不止一次。當年的影子,是一點都沒有了。

「希望你回到火星之後,就安下心來,不要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了。」埃迪卡拉點了點頭,「尤其是……你是一名俠客同情者吧。你明明是從武神手底下逃得一命的,居然還抱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嗯?」

「沒有。那首歌本來就是古代流傳下來的東西,歌詞就那樣。我並不打算按照現代的語言重新填詞。那樣子更有可能是"創造文化"對吧?我隻是在重複研究材料中記載的行為而已。」向山如此回答道。

「還是滴水不漏啊。」埃迪卡拉微微搖頭。他在這個時候沉默了好幾秒,因為他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麼東西。但是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他說道:「嗯,那麼……希望你在火星總教,也能繼續這樣。但有一樣你要記著,俠客不值得同情或尊重。」

說話之間,太空電梯的基座便已經近在咫尺。

無數集裝箱在這裡被吞吐。其中一半是用於衛星網絡與天基武器係統的材料。而另一部分,則是太空電梯的日常任務――嬰兒。

從地球本土收集而來的嬰兒會被輸送上太空,而從其他殖民地來的嬰兒,則會被運走,按照人口數量,分配到各個武官的管轄區域,再由那些高級武官分配到不同

聚居地,以完成基因交流。

有一些生命熔爐科研騎士團的科研騎士就常駐在這裡,對那些即將離開地球的嬰兒進行非傷害性的研究,並進行一些初步的甄彆。其中一部分會進入萬機之父建造的「基因種子庫」,作為未來人類的父本母本。另一部分,則會被分散到其他星球去。

埃迪卡拉開口道:「你知道嗎,基因庫保衛武裝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任務,就是確保這些嬰兒的安全。但是,會有少部分俠客,並不會刻意避開那些嬰兒發動攻擊――我團是負責對那些嬰兒進行甄彆的。這些事我見過不止一次了。」

「哦?」弗雷騎士倒是表現出一些興致,「這種事情很常見?」

「老實說不算特彆常見。」埃迪卡拉說道,「而且確實有很多時候,他們是被逼入了絕境才會胡亂攻擊――但這也折射出了一些現狀,反應出了一些俠客的本質。被逼急了,他們就連嬰孩的生命都不顧了。」

「想要找到完美的戰鬥方式確實很難。」向山如此說道。

「嗯,另外,你也該知道,俠客嘛,這些寄生蟲一樣的東西,缺什麼了都靠搶劫的。缺少技術了,就上科研騎士團搶。缺少資源了,就劫掠保衛武裝。而缺乏人口了……我甚至見過他們搶奪嬰兒的。」

「也許對他們來說,這是解救這些嬰兒呢?」

「得了吧。」如果有眼睛的話,埃迪卡拉大概率翻了個白眼,「去基因庫的冷凍種子庫做種子,遠比做一個俠客安全吧?被俠客擄走、養大的孩子,除了做俠客,又還能做點什麼?那些俠客不過是嘴上說得好聽。他們一樣會像使用貨幣那樣使用人類的生命,這些我都見過。」

「嗯。」向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些混亂的家夥……算了,以後你或許自然就懂了。」埃迪卡拉失去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對他來說,弗雷騎士至多不過是一個看得上的年輕後輩,說這麼多也差不多夠了。

向山又朝著薄沙護法發私信,問道:【團長閣下這是怎麼了?我感覺他有點針對我。】

【團長閣下分明是對您有期望啊!他是一個慷慨的人。】薄沙護法如此說道。向山甚至能結合他的肢體姿態,從文本信息中品出幾分羨慕的情緒。

【話說都快到地方了,怎麼還沒人告訴我等下要乾什麼?】

【我說"或許",或許會需要你搭把手。但也不一定,具體還要看團長閣下與高天閣下商談一些什麼。】

【說起來您平時也乾這個?】

【那哪能啊?】薄沙護法倒是有兩分得色了;【我負責調查俠客那一方麵的細胞層級改造技術進度。】

【哦?】向山有點點興趣,【取樣本的?這麼酷?】

能當俠客的,必定是完全義體化的基準人。而完全義體化則意味著身上的生物組織隻剩下大腦與脊髓了。

對中樞神經係統取樣,並且帶有暴力要素。

想來被取樣的人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但是這裡高手這麼多……我聽說還有當初那位尼婭古蒂在。你居然敢在這裡獵殺俠客?】

【您是被武神嚇到了,唬住了呀。】薄沙護法道,【我們隻針對小有名氣的俠客,剛剛脫離新手期,有點資源可以給自己上進一步改造,但是也不一定很強。這種俠客每個月都要死一些。我們隨機取樣也隻取很小一部分,很難惹到那種層級的大人物。】

【哦。】

不一會的功夫,飛行器就開始降低高度。在一陣輕微晃動之後,飛行器停在了高約四百米的平台上。這裡顯然是貴賓專屬。

菩提達摩高天已經先一步等在這裡了。

位高級武官走了過來,對著埃迪卡拉說道:「團長閣下,看起來您是願意聽從我上次的勸諫了。這很好。」

埃迪卡拉應付了兩句,然後突然開口:「閣下,我突然有一個想法需要驗證,你這裡有閒置的計算資源嗎?」

這種事情雖然罕見,但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埃迪卡拉是一個高傲的家夥,也曾被稱作是科研騎士的典範。倒不如說,這種「即使我在思考重要的問題,但依舊赴約」的態度,更讓人感受到尊重

實際上,就在剛才,埃迪卡拉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弗雷騎士是按照他的建議安排研究的,但是他埃迪卡拉同樣有可能因為缺失了關鍵信息而出現誤判。而弗雷騎士的所有報告之中,往這個方向的思考幾乎是一片空白……

不,更準確的描述是,他往那些方向拋了幾句毫無信息量的廢話,進而避免一般人深入思考下去。

――這是刻意的嗎?從整體上看,他有這種刻意的傾向嗎?是我因為某些信息缺失而做出了什麼誤判?

――我缺失了什麼信息?

――或者說……「弗雷」這個家夥,一開始隱瞞了什麼?

而另一邊,向山則監控到埃迪卡拉上傳的數據。

嗯,沒錯,這是理所當然的。向山自從臥底之後,就沒動用過內功,但這可不代表他忘了。從坐上飛行器開始,他就在忙著尋找安全漏洞,提取權限,劫持安全模塊,然後給飛行器上的其他乘客安裝後門。

彆看他這一路上都在跟人聊天,看起來很輕鬆寫意,實際上忙得要死。

向山已經做好了隨時翻臉的準備。他上下打量著菩提達摩高天,並標記武器位置以及隱藏的發射口。儘管能夠立刻讀取的隻有上傳信息中的部分本文內容,但是僅從這部分內容來看,向山就意識到埃迪卡拉意識到了什麼。

老實說還是有點遺憾的。埃迪卡拉確實是一位出色的研究者。如果早二百多年,在正常的社會中誕生,接受普通的教育,他或許會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吧。

但現在,他便隻是戰場的一個組成要素而已。

由於基因庫保衛武裝有護衛科研騎士團的使命,所以在向山的構思之中,埃迪卡拉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掩體」或者「人質」。他與菩提達摩高天之間有著義體性能的巨大差距,交手最多也就在數招之間。這個時候埃迪卡拉閣下就分外有用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