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拳頭緊握,額頭青筋暴起,但在梅大人麵前,也隻能暫時壓製住喪子之痛,以及對李慕和張春的怒火。
他根本不信什麼天譴,天道玄妙縹緲,所謂的天譴,不過是愚民們用來自我安慰的借口。
陽縣惡靈一事,根源不在她的冤屈,在於那一句真言,周處之死,也絕不是因為什麼天譴!
他目光中湧現血絲,看著梅大人,說道:“梅大人也信什麼天譴嗎?”
梅大人並不確定,他目光從李慕身上掃過,說道:“無論如何,紫霄神雷,都不是聚神境修行者能夠引來的,此事和李慕無關,具體內情,還要調查之後才知道。”
神都白日驚雷,很多百姓和官衙都聽到了動靜。
刑部的兩名捕快姍姍來遲,看到神都衙門口的一個焦黑土坑,兩具屍體,以及額頭青筋暴起的周庭,瞬間就知道這裡的事情不能摻和,正要離開,周庭忽然道:“此案牽扯到神都衙,神都衙應避嫌,交由刑部調查……”
刑部兩名捕快腳步一頓,臉色徹底垮下來。
一名捕快咬咬牙,走上前,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此二人是何人所殺?”
場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地上的這兩具屍體,這捕快認出了他們是周處的護衛,竟然雙雙死在了街頭,隻是不知道周處去哪裡了……
李慕道:“此二人意圖刺殺本捕,已經被我當眾徹底斬殺,周圍百姓可以作證。”
“我作證,這兩人剛才想要害李捕頭,死的不冤枉!”
“他們整天跟著周處作惡,早該死了!”
“剛才那幾道雷怎麼沒連他們一起劈死……”
……
有周圍的百姓作證,這兩名護衛的事情,很好揭過,捕快們做的,本來就是追凶捕盜的危險差事,麵對妖鬼邪修,自身性命極易受到威脅。
在遇到致命危機的情況下,他們有權力對威脅到他們性命的惡徒就地格殺。
作為捕快,他能感同身受,對李慕的做法,十分理解。
他略過此事,又問道:“剛才那幾道雷又是怎麼回事?”
一名百姓道:“周處作惡多端,對上天不敬,老天降下了幾道雷,劈死了他。”
那捕快愣在原地,看了周庭一眼,難以置信道:“周,周公子被雷劈死了?”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這已經不是他們兩個能夠處理的事情了,那捕快連忙道:“此案事關重大,須由刑部大人決斷,和此案有關的人員,跟我們回刑部受審……”
李慕和周處的死,沒有直接關係,也有間接關係,自然要走一趟刑部。
張春吞了一顆丹藥,說道:“本官和你一起去,周大人剛才那一掌,本官也要到刑部討個說法!”
周庭臉色發黑,這神都丞張春,有著不輸他的實力,卻在剛才故意裝成被他重傷,簡直無恥至極……
“我們也和李捕頭一起去,我們給李捕頭作證!”
“有本事就去找上天討公道,李捕頭是無辜的!”
“大家一起去刑部,給李捕頭撐腰!”
……
百姓們群情激憤,浩浩蕩蕩的跟著李慕,往刑部而去。
刑部門口,守門的差役看到這一幕,差點兒連魂兒都嚇了出來,以為是神都有人造反,打上刑部,仔細一瞧,才發現走在最前麵的,是他們刑部的兩位同僚。
“怎麼回事?”
“你們怎麼帶了這麼多人過來?”
那捕快走上前,說道:“快去叫尚書和侍郎大人出來,出大事了……”
刑部尚書和侍郎都不在,衙門內,暫時主事的是刑部郎中。
刑部郎中聞言大驚:“什麼,周處死了,他不是被判徒刑了嗎?”
那捕快道:“郎中大人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刑部公堂,刑部郎中花費了一刻鐘的功夫,終於從幾名在場百姓口中了解到了真相。
周處被判了流刑之後,當著李慕和這些百姓的麵,威脅那受害老者的家人,態度狂妄至極。
李慕難忍其惡,指天叫罵,言語中透出希望上天能為民除害的願望。
然後上天真的降下來數道雷霆,將周處劈了個魂飛魄散。
如果不是所有的人證都這麼說,刑部侍郎一定以為他在聽故事。
倘若說上天真的有眼,會懲治人間的罪惡黑暗,那要他們刑部還有何用?
按理說,以他和李慕之間的仇怨,這次他好不容易落到自己手裡,刑部郎中一定會竭儘所能,在刑部給李慕一個難忘的體驗。
但他不敢。
事實已經證明,堂下站著的,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愣頭青,他剛剛引動天譴,誅了惡人,若是激怒了他,他又上演指天叫罵的一幕,下次被雷劈的,可能就是刑部郎中自己。
他做刑部郎中,判處了無數案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詭異棘手的。
周處的死,要說和李慕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要說他和有關係,就必須承認,上天能夠聽到他的訴求,根據他的意願,劈死了周處。
這樣一來,他需要給李慕安一個什麼罪名?
雇凶殺人?
雇傭上天,殺死周處……
雇主是抓到了,他們是不是也要抓捕凶手?
問題是------刑部怎麼抓上天?
作為修行之人,他連這種對天不敬的念頭都不敢有,畢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李慕的膽子。
刑部郎中看著周庭,說道:“天譴之說,實在荒謬,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殺死令公子的,其實是一名隱藏在暗處的第五境強者,他看不慣周處的作為,卻又不敢明著出手,於是就借著李慕罵天的機會,順勢用紫霄神雷殺了令公子,為民除,除害……”
周庭剛剛死了兒子,刑部郎中本來想要斟酌用詞,最終在良心的驅使下,還是說出了這個詞。
雖然他這些年,也昧著良心做了不少惡事,但捫心自問,和周處相比,他勉強可以算是一個好人。
縱馬撞死了一名無辜百姓,周家花費了不小的代價,才將周處從牢裡撈出來,可他不僅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剛剛出獄,便在神都衙的捕頭麵前,威脅他剛剛撞死的受害者家人------這是人能乾出來的事?
但凡他還有一點點的人性,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很顯然,周家這三年,在神都太過顯赫,以至於周處倚靠周家,狂妄到喪失人性。
周庭沉著臉,說道:“第五境強者,隻是你的臆測,無論如何,姓李的和我兒的死,脫不開關係,刑部要怎麼處置他?”
刑部郎中聞言,心中已經生出了幾分火氣。
刑部倚靠的,不是新黨,周家是勢大,但這裡是刑部,他一個工部侍郎,有什麼資格這麼和他說話?
退一步說,刑部要怎麼處置李慕?
處置李慕,就是認同他借天殺人,處置了雇凶之人,總不能讓凶手逍遙法外吧?
他們又該怎麼處置上天?
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審判天道?
刑部郎中道:“天譴之事,還需調查。”
周庭陰沉道:“天譴隻是他們編造的借口,我兒之死,必然和他有關,刑部將他押下,嚴刑逼供,一定能問出什麼。”
刑部郎中冷著臉道:“周大人在教本官做事嗎?”
這時,張春上前一步,怒道:“周大人,你兒子的死,死有餘辜,但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對本官和朝廷的公差下殺手,又該怎麼算?”
他盤膝往公堂上一坐,冷冷道:“今日,刑部若不能給本官一個滿意的交代,本官就在這裡不走了!”
向來膽小如鼠的張大人,忽然變的硬氣,敢直接和周家翻臉,李慕隻是稍稍一想,就想通了他的目的。
他是鐵了心要將事情鬨大,從而達到調離神都的目的。
這個時候,不能讓他一個人孤軍奮戰。
將此事鬨大,對於李慕自己,也有極大的好處。
隻要他們占著道理,此事鬨得越大,對他們越有利,最多到時候辭職不乾,去白雲山和柳含煙晚晚雙宿雙飛。
李慕上前一步,指著周庭,厲聲道:“你顛倒是非,黑白不分,難怪會教出這麼一個畜生,周處害人性命,不知悔改,伺機報複,禽獸之心,人儘皆知,他死於天罰之下,簡直大快人心,大丈夫聞之,當浮三大白!”
他的聲音洪亮,傳到公堂上諸人的耳中,也傳到了公堂之外。
百姓們群情激昂,體內念力湧動,望向堂內的李慕時,身上有某種無色的情緒湧動。
刑部諸衙,無數官吏聞言,短暫愣神之後,胸中亦是有豪情湧動。
無論立場,能當著周家之人的麵,說出這樣一番話,即便是他們的敵人,也值得他們敬重。
大丈夫當如是!
刑部侍郎走到刑部門口,腳步停下,望著公堂之上,目光陷入追憶。
刑部尚書問道:“周侍郎,怎麼了?”
刑部侍郎目光看向前方,說道:“他很像本官的一個故友。”
刑部尚書目光閃動,刑部公堂內的一幕,他為官多年,也隻見過兩次。
巧合的是,這兩次事件的主人,都在這裡。
公堂之上,周庭臉上肌肉抖動,額頭青筋直跳,厲聲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辱罵本官!”
李慕直視著他,冷冷道:“我上罵天,下罵地,罵儘世間不平事,天地我尚且不懼,你------又算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