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張大人提出的這個問題,其實李慕已經調查過了。
陛下賞賜的其他東西,比如絹帛,法寶等,是可以自行處理的,但官邸不行。
皇帝,或是朝廷賞賜的官邸,官員可以在此基礎上改造,翻新,甚至是重建,但卻不能用於售賣。
當官員離開神都時,要將房契和地契再交回去。
也就是說,不管是張大人的兩進小宅,還是李慕的五進大宅,實際上還是歸屬女皇,歸屬朝廷。
張春聽了之後,長歎口氣,說道:“虧了……”
李慕不再和他討論宅子,問道:“周處之事,後續會如何?”
張春搖頭道:“即便刑部有舊黨很多人,但恐怕也不會和周家如此的對立,舊黨和新黨的矛盾在皇位的繼承,除此之外,他們其實是一類人,他們都是大周特權的享受者,更何況,周處姓周,陛下也姓周啊……”
李慕想了想,說道:“若是連陛下也偏袒周處,這神都衙的捕頭,不做也罷……”
張春忽然警惕道:“你想去哪裡?”
李慕道:“回北郡去,可能會拜入符籙派祖庭吧……”
他來神都,是為了獲得百姓的愛戴,獲取念力,以及女皇富婆手裡的修行資源,這一切的前提是,李慕認可女皇。
若是女皇的作為讓他失望,李慕也會改變初衷。
大愛小愛都是愛,和心愛的女人談情說愛,陰陽雙修,又能圓滿七情,又能加快修行,雖然修行速度或許比不上直接抱女皇大腿,但起碼不用受氣。
聽說李慕是去符籙派祖庭之後,張春明顯鬆了口氣,想了想之後,又道:“其實吧,本官覺得,你拜入符籙派祖庭,比在神都當差好多了,何必每天受這份累呢,乾脆辭職算了吧,辭呈你會不會寫,不會本官可以幫你……”
張春對於促使李慕辭職這件事情,表現的十分積極,李慕擺了擺手,說道:“看情況吧……”
周府。
周處醉酒縱馬撞死人,被神都衙判處斬決的事情,已經傳回了周府。
即便是周府的丫鬟下人聽聞,也有些難以置信。
在陛下還不是當今女皇時,周家就是神都最為顯赫的幾個家族之一,周家有多少年,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了。
神都令離開都衙之後,就匆匆來到周家,經門房帶入,在周府穿行許久,不知道穿過了多少月亮門,來到周家一處院落。
周府的大人物很多,大多他都沒資格見,所以他直接找到了周處的父親,時任工部侍郎的周庭。
他剛剛走進門,周庭便問道:“如何了?”
神都令咬牙道:“那個該死的張春,鐵了心要和公子過不去,下官去晚了一步,他已經將判詞遞交到了刑部複核,這下恐怕繞不過刑部了。”
周庭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冷冷道:“張春,本官記住這個名字了。”
他看了神都令一眼,說道:“行了,你下去吧。”
神都令離開之後,周庭走出房間,身影在陽光下消失。
刑部。
刑部侍郎周仲正在翻看一件案情卷宗,某一刻,他合上手中的卷宗,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兩扇房門緩緩閉合。
他望著對麵的虛空,說道:“周大人現在來刑部,難道就不怕惹人非議?”
他對麵的椅子上,顯現出周庭的身影。
周庭端起桌上的茶杯,將茶水一飲而儘,說道:“你若不知道我會來,這杯茶又是給誰泡的?”
刑部侍郎笑了笑,問道:“這茶如何?”
周庭皺眉道:“本官不是來喝茶的,本官隻問你一句,刑部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兒子?”
刑部侍郎搖頭道:“令公子醉酒縱馬,撞死一名百姓之後,意欲逃離,又拒捕襲捕,行為及其惡劣,神都丞判處他斬決,合情合理。”
周庭直視著他,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有很多種辦法,能夠保住他,無非通過你們刑部,是最簡單的一種,我不想麻煩,但也不怕麻煩。”
刑部侍郎想了想,說道:“南陽郡郡尉的位置,我們要了。”
“不行!”周庭毫不猶豫,怒道:“你不覺得,有些獅子大張口了嗎?”
刑部侍郎搖頭一笑,說道:“莫非周大人覺得,你兒子一命,還抵不了一個南陽郡郡尉的位置?”
周庭沉默片刻,說道:“這不是我能夠做主的。”
刑部侍郎道:“那就讓能夠做主的人來談。”
周庭目光望向他,身影逐漸虛化消失,一刻鐘之後,再次出現在刑部侍郎對麵的椅子上。
他表情平靜,淡淡的說道:“南陽郡郡尉,是你們的了。”
刑部侍郎將那封卷宗扔在一邊,說道:“他雖然能免於斬決,但行徑太過惡劣,即便是取得了死者一家的諒解,僅憑殺人逃竄,拒捕襲捕,也能關他幾年,去外麵避一避,過幾年再回神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周庭道:“沒有。”
代罪銀法沒有廢除之前,此案不過是有些麻煩,用銀子就能擺平。
但現在代罪銀法已經廢止,在神都,任何人想要用簡單的方法擺平一條人命官司,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再次看了刑部侍郎一眼,身影淡化消失。
刑部侍郎周仲,雖然與他同姓,但卻堅決擁護蕭氏舊黨,是周家的政敵。
不過有些時候,最值得信任的,恰恰是敵人。
刑部侍郎看著那份神都衙送來的卷宗,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會怎麼辦呢?”
神都衙。
李慕還在外麵巡邏時,便收到王武傳話,刑部將張大人斬決的奏請,打了下來。
都衙有都衙斬決的理由,刑部也有刑部否決的理由。
都衙給出的理由是,周處醉酒縱馬,致人死亡,後來又意圖逃竄,拒捕襲捕,行為過於惡劣,當處過失殺人的極刑。
刑部沒有批示,原因是周家賠償給死者家人一大筆錢,那老者的家人出具了諒解書。
一般情況下,對於過失、非故意殺人,隻要能取得家屬的諒解,官府在量刑之時,便會極大程度的輕判。
一旦周處獲得了死者家屬的原諒,他必然可以逃過一死。
這是合乎律法的,哪怕是李慕經曆過的後世,也是如此。
李慕回到都衙,張春搖頭說道:“沒辦法,死者的家境並不好,周家給他們賠了一大筆銀子,足以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死者的家人出具了諒解書,刑部酌情輕判,處以周處流刑,前往九江郡服三年勞役……”
王武歎息口氣,補充道:“九江郡……,都是新黨的人,周處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快活,九江郡遠離神都,周處在九江郡,會比神都更舒服……”
孫副捕頭走進來,對李慕道:“李捕頭,外麵有人要見你。”
李慕走到衙門口,看到一對中年男女,領著一對七八歲的男童女童,站在衙門外麵。
李慕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是?”
中年男女跪在地上,那男子麵露羞愧,說道:“李捕頭,我們不是為了銀子,您鬥不過周家的,神都沒有我們可以,但絕不能沒有您,請您原諒我們……”
中年男子一開口,李慕便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是那老者的家屬,收了周家的銀子,出具了諒解書,周處才從死刑改為了流刑。
李慕扶起他們,說道:“我知道,你們沒有什麼錯,節哀順變……”
他能夠看出來,這對夫婦的話是發自真心,沒有半點虛假。
雖然李慕也希望周處這樣的人,能被儘早處決,以免日後繼續禍害百姓,但對他們一家來說,死者不能複生,目前的結局,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能為李慕著想,他已經很欣慰了。
送走了這對夫婦,李慕回到衙門,張春歎道:“看開些吧,你已經為神都,為大周百姓,做了很多事情了,若是代罪銀沒有廢除,你以後在神都,還會經常看到他。”
半個時辰之後,刑部來人,將周處從都衙提走。
都衙之外,站滿了圍觀百姓。
他們表情憤慨,恨不得周處去死,卻又無可奈何。
在大牢中待了幾個時辰,周處又從都衙走了出來。
他走到李慕麵前的時候,微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說了吧,沒用的……”
李慕表情平靜,漠然的看著他。
“我們還會再見的,或許用不了三年,那時候,希望你還在這裡……”周處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看著李慕,說道:“你是第一個讓我知道神都衙大牢是什麼樣的人,好不容易遇到這麼有意思的人,真舍不得現在就離開啊……”
說罷,他便徑直離開,兩名和他一起下獄的中年人,也跟在他的身後。
周處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李慕道:“對了,我走以後,你要多留意,那老頭的家人,要趕快搬走,聽說他們住在城外,房子是茅草混著泥土蓋成的,說不定哪天就塌了,他們走在路上也要小心,在外麵縱馬的人可不少,萬一又撞死一個兩個,那多不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壓低聲音。
圍觀的百姓瞪大眼睛,臉上露出極度的憤怒。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此人居然膽大妄為至此!
剛剛縱馬撞死了那名無辜的老人,又要威脅他們的家人……
這神都,難道沒有一點兒王法了嗎?
李慕拳頭緊握,很快又鬆開。
他的這幅樣子,讓周處很滿意,他對李慕笑了笑,說道:“我隻是提醒你,我可什麼都沒有做,你們做事要講證據的,千萬不要冤枉好人,哈哈……”
李慕道:“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
周處不屑的一笑,說道:“神明,這麼多年了,我倒真想看看,神明長什麼樣子,你若有本事,就讓他們下來……”
李慕一隻手縮在袖中,一手指天,抬起頭,大聲道:“賊老天,你若有眼,就不該讓好人蒙冤,讓這種惡徒為害人間!”
周處冷笑一聲,抬頭望去,臉色驟然一變。
轟!
一道紫色的雷霆,當頭劈下。
噗……
紫色雷霆劈在周處頭頂,他的懷裡傳出一聲異響,一張符籙化為灰燼。
轟!
一道之後,又是一道紫色雷霆,劈在周處頭頂。
他依舊無恙,隻是腳下踩著的一塊青磚,卻轟然炸開。
與此同時,他袖中的一張替身符,燃燒起來。
轟!
第三道雷霆落下,周處胸口的一枚玉佩,化為齏粉。
轟!
第四道紫色雷霆落下,周處的臉色狂變,眼神中透出極度的恐懼,驚聲道:“不!”
這一道紫色的雷霆,將他整個人徹底吞沒。
瞬息之後,隻在原地留下一個焦黑的大坑,周處的身影,徹底消失,仿佛人間蒸發。
嘈雜的街道,忽然變得靜謐起來,落針可聞。
咕咚。
不知道是是什麼人,率先吞咽了一口口水。
刷!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的望向李慕,包括周處那兩名神通護衛。
李慕還保持著指天的姿勢,悄然將袖中的手印撤掉,舉起雙手,說道:“彆看我,不關我的事,你們不會以為,我一個第三境的小修,能釋放出紫霄神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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