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不變
“不過也倒是不必灰心,”
曹小環突然出聲安慰道,“大器晚成,也未可知。”
聽見曹小環前麵的話,焦忠還高興了一下,希望會有點好話,結果一聽到後麵的話,腦袋直接耷拉了下來,歎氣道,“大器晚成,七老八十了,還有何用?
按你這麼說,我這就沒一樣出挑的了?
可以說是一無是處了。”
“也不是,”
曹小環揶揄道,“起碼你家境殷實,先世餘蔭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你看看咱們如今在安康城這些人,要不是在軍營或者衙門有住處,靠著那點月錢,有幾個能在安康城賃的起房子,吃得起飯?
所以啊,還是你最舒服,有宅子住不說,回去了還有丫鬟暖床、洗腳。
富則盈室,窮人想討個老婆都困難,你們這些有錢人啊,還是少娶幾個,給窮人留點活路吧。”
“胡說八道,根本就沒你說的那回事,”
焦忠白了她一眼道,“你知道的,我天天都住馬號,來安康城這麼長時間,就回去過一趟。”
他十七歲成親,結果老婆難產,一屍兩命。
之後就沒再續弦,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他已經快四十了,最著急的是他家裡人。
老子娘天天逼著他再娶,他倒不是不想再娶,而是想娶的人不願意嫁。
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沒出息。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自己先娶個小妾又不是不可以!
但是偏偏顧忌曹小環的想法,生怕她知道自己有了小妾,不願意嫁與自己為正妻了。
不光有本事的男人有傲氣,有本事的女人也同樣有。
曹小環嫣然一笑道,“行了,不跟你說了,我得去忙我的事情了,這些日子想睡個安穩覺恐怕都不得了。”
“路滑,慢一點,等晚一些時候我請你下館子吃頓好的。”
焦忠看的有些癡,等曹小環領著一眾捕快消失在漫天大雪中才放下揮舞的手臂。
“忠哥倒是個癡情種子啊,小弟佩服,佩服。”
焦忠聽見這聲音有點熟,等回過頭發現是王小栓,便沒好氣的道,“你他娘的在後麵鬼鬼祟祟的搞什麼,把老子嚇了一跳。”
王小栓笑嘻嘻的道,“我啊,也是順帶路過,來跟忠哥打個招呼。”
焦忠道,“你這個馬倌剛剛上任,就這麼清閒嗎?
孫崇德那王八蛋肯定給你派活派少了。”
“清閒是肯定不清閒的,整日忙個半死,”
王小栓歎氣道,“一個月拿那點俸祿,都不夠吃酒的,老子自己都不知道圖個什麼。”
“圖什麼?”
焦忠樂了,“圖人家喊你一聲大人,一輩子爽快,不然見著誰,你都是低人一等,娘的,你這是來跟老子得瑟來了?”
“不敢,不敢,”
王小栓背著手,得意的道,“你還彆說,這當官還真是舒服,前些日子,就有人主動要求要給老子送小妾了,一文錢不用花。”
“你受了?”
焦忠好奇的道。
“老子宅子都沒一處,天天混馬圈裡,娶了娘們往哪裡放?”
王小栓無奈的道。
焦忠道,“你他娘的彆的本事沒有,哭窮的本事倒是不小,你又不缺錢,買一處就是了,又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
王小栓道,“你說的容易,你當這安康城的宅子是說買就買的?
隨便一處就得百十兩銀子,太貴了。
再說,說不得以後回三和呢,眼前買了,以後就這麼放著?
白白浪費銀子。”
焦忠道,“賃出去也是挺劃算的。”
“賃一輩子,都抵不了房價,”
王小栓搖頭道,“怎麼算都是賠錢買賣,不過我聽說田四喜那龜孫子在城外買了地,準備重建一個跟南城差不多規模的新城,要蓋成片成片的房子,到時候要是蓋的不錯,可以買一套。”
焦忠奚落道,“口氣不小,跟南城差不多的新城,你知道南城有多大,住著多少戶人家嗎?
他一個破落戶,從哪裡來的這麼大本事?
那得多少銀錢!
光是買地的錢,他都借不著。”
許多三和人的底細他都是清楚的,田四喜也就是個小打小鬨的,怎麼可能有本事去建所謂的新城!
修建一座嶄新的城池,沒有百年功夫是不行的!
“嘿,虧你還是在王府當差的,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王小栓笑嘿嘿的道,“這事是王爺定下來的,王爺說這城中太擁擠了,有的住大宅子,有的住窩棚,一到下雨的時候,許多地方汙水橫流,排不出去,裡麵都能養魚了。
誰看誰鬨心,是時候把人口往城外分散一點了。
這一次和王爺要求三和錢莊借貸給田四喜這幫人搞開發,一邊建一邊賣,又沒說一次性全建好。”
“這個倒不是不行,”
焦忠聽說是和王爺的命令,直接就愣了,他在王府裡,居然不知道這個消息,如今還要王小栓這個外人來告訴他,“可是這城外總歸沒有那麼消停,咱們是都會點功夫不假,不用怕那些小偷小摸的地痞無賴,可這普通人怎麼辦?
你彆忘了,這安康城的許多平民百姓都是不會功夫的,在城裡待習慣了,未必就習慣得了城外。”
“你這話又差了,如今城外不是照樣住著那麼多莊稼人?
人家不也活的好好的?”
王小栓笑著道,“再說,你以為兵馬司、安康府尹、京營聯合掃黑除惡是為了什麼?
還不都是為了城內的百姓安心遷出城外?
更何況,王爺也準備在那建新宅子呢,你說這麼金貴的人都去了,彆人還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
“你他娘的到底是聽誰說這些的?”
焦忠越想越覺得嚇人!
自己到底是怎麼混的?
他現在就是睜眼瞎一個。
王小栓笑著道,“方皮啊,又不是什麼秘密,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呢。”
他與江仇通過方皮給的消息,短短三日就抓到了三名江湖大盜。
從馬頡那裡統共領了七千五百兩懸賞,方皮一個人獨拿三千五百兩,剩下的四千兩,江仇拿了三千兩,他拿了一千。
雖然他分的最少,但是對他來說,這錢太好賺了!
等於是白拿的!
而且,方皮還請了一頓飯呢!
去的是安康城最好的館子!
幾杯酒下肚,方皮把能說的都說了,總之一句話,田四喜和三和錢莊的掌櫃柏麟都要發大財了!
“娘的,隻有老子是被蒙在鼓裡的,”
焦忠氣呼呼的道,“城外建起來的時候,要是真如你說的那麼好,老子也搬到城外住,有個大宅子,沒事養點牲口,種種菜,還是挺舒服的。”
“把心放肚子裡去吧,到時候那邊學校、飯館、澡堂子、青樓,一應俱全,”
王小栓笑著道,“多娶上幾房,也不怕沒地方安置。”
焦忠道,“娘的,儘說大實話。
不跟你多聒噪了,我也走了。”
說完後,直接出了屋簷,一頭紮進了茫茫大雪之中。
雪一直在下,到第二日中午的時候,都未曾停過片刻。
袁貴妃披著白色的狐裘,站在院子裡,任由這雪花飄在身上,林寧心疼的道,“外麵冷,咱們還是進屋吧。”
“不妨事,你真當本宮是泥捏的不曾?
本宮可是五品,沒有那麼嬌氣,”
袁貴妃搖搖頭,突然道,“你舅舅今日回來了?”
“回母妃的話,舅舅確實是今日回來,”
林寧猶豫了一下後,接著道,“何吉祥將軍同內閣的各位老大人親自去北門迎接的。”
袁貴妃又問,“你皇兄沒去接?”
林寧搖頭道,“皇兄今日不曾去。”
袁貴妃歎氣道,“如此行事恐怕寒了軍心。”
林寧笑著道,“母妃有所不知,皇兄已經向父皇請旨,犒賞三軍,光是牛羊就宰殺了六千餘頭,酒水萬壇,允許大軍縱歡。”
“農為牛本,有功於世,這麼點道理,你哥哥都不懂嘛,”
袁貴妃皺眉道,“這樣子胡鬨,愈發沒點譜了。”
“皇兄自有主張,母妃跟著擔心,”
林寧小心翼翼的道,“在三和的時候就是如此,皇兄說,隻有殺害才有買賣,要是都不敢殺牛,掣肘太多,百姓都不敢養牛了。”
“他的歪道理,總是一堆一堆的,怎麼說都是他有理,”
袁貴妃笑著道,“本宮對他實在是束手無策。”
林寧挽著袁貴妃的胳膊,笑著道,“母妃,您還是不要想多了,皇兄一直都是個有孝心之人。”
“有孝心?”
袁貴妃突然感慨道,“你當賴茹是怎麼失蹤的,本宮不知道嗎?”
林寧慌忙道,“母妃,你是不是誤會了?
賴茹也許隻是回鄉了,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賴茹跟著本宮有十五年了,她是什麼性子,本宮是最清楚的,”
袁貴妃淡淡道,“她如果真要回鄉,不會告辭而彆,連自己的體己銀子都不帶走。”
除了她的兒子,還有誰能有本事讓自己身邊的宮女突然失蹤呢?
想到此處不禁潸然淚下。
“母妃,”
林寧一下子慌了,急忙安慰道,“我去找皇兄,皇兄是不會這樣子做的。”
“回來,”
袁貴妃喝住林寧,歎氣道,“你皇兄一直是那個皇兄,未曾變過。
你說的那些我都懂,更何況,他是我的兒子,我了解他。
我心裡隱隱有點不安,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麼,直到今日,本宮才大悟。
最讓人不安的是不變。”
“不變?”
林寧有點不解。
他實在不懂袁貴妃這話裡的意思。
哥哥始終如一,跟以前一樣,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會讓人不安呢?
袁貴妃一邊擦拭眼淚一邊慢慢悠悠的道,“你哥哥出生那天我記得清楚,一聲沒坑,最後還是穩婆狠狠拍了屁股,才喊了幾嗓子。
至此就沒再哭過。
給他吃他就吃,給他喝他就喝,不吵不鬨,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度都以為他是個啞巴。
好在後來他開口說話了,三歲的小崽子就會哄人了,嘴巴甜的很,而且還一肚子道理,這些都是沒人教過他的。
直到現在,他還是這個性子,二十多年沒有一丁點的變化。
有時候啊,我覺得自己了解他,又覺得不了解他。”
了解的是她兒子這始終如一的性子,不了解的是他為什麼始終都是這個性子。
林寧道,“宮中虎狼環伺,皇兄如此,恐怕也是逼不得已。”
她皇兄經常教導她,做人要低調,悶聲發大財。
“可是現今他已掌朝綱,誰能逼迫於他,他又何曾變過一點?”
袁貴妃歎氣道,“即使麵對麵站著,我都覺得他的臉上有東西遮著,我看不清。愈看不清,我就愈發不安。”
“母妃.”
林寧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撫。
“哎,”
袁貴妃擺擺手道,“不說這些也罷,眼前最擔心的便是你舅舅了。
賴茹死了,宮外的事情我也是兩眼一抹黑,你啊,就費心替我多打聽一下吧。
也多勸勸你皇兄,怎麼樣都是你舅舅,萬萬不可傷了和氣。”
“女兒相信皇兄自有決斷。”
提到外家,林寧也多有不平。
她的外祖居然敢公然辱罵他的哥哥!
實在是大不敬!
如果哥哥不是看在她母妃的麵子,依著哥哥這有仇不隔夜的性子,這袁家恐怕跟之前的薛家一樣,落個抄家的下場!
袁貴妃正要說什麼,突然看見小喜子進來了,便不再言語。
小喜子道,“娘娘,袁將軍剛出金鑾殿出來,王爺特讓將軍覲見娘娘,以解娘娘的思念之情。”
“如此甚好。”
袁貴妃喜上眉梢。
一旁的林寧看著歡天喜地的母妃,一臉的無奈,隻能陪著她進屋做梳洗。
天漸黑,雪又更加的大了。
林逸背著手站在宮門口,看著一隊隊換防的官兵,笑著道,“夜裡冷,能不穿鎧甲就不穿鎧甲,儘量襖子吧。”
何吉祥拱手道,“遵命。”
“你也是一樣,穿厚一點,”
林逸從門口的石獅子頭上抓了一把雪,一把揉著雪團,一邊道,“彆凍出個好歹來。”
“謝王爺體恤老臣,”
何吉祥笑著道,“老臣已然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