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水七槻又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牆邊裡的金毛犬,發現池非遲在這裡,那隻金毛犬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不少,沒有再往角落裡縮,“那麼它呢?我剛才一個人過來的時候,它好像很害怕我靠近。”
“它是定期出門搜找流浪寵物的工作人員發現的,發現它的時候也是冬天,它的一條腿被打斷了,當時血都凝固了起來,整隻狗也瘦得皮包骨,還好身上嚴重的傷隻有那一處,因為治療及時,腿上的骨頭都接好了,隻要不跑得太快,外表看起來跟健康的狗沒什麼兩樣,不過有時候跑得太快,那條腿還是會有點跛……其實是隻性格很溫順的狗。”
池非遲說著,轉身蹲下,伸手穿過籠子縫隙,摸了摸那隻金毛犬的頭,又起身往後麵的紅色鐵門走去,“外麵宿舍裡的動物,雖然流浪過,但還是很希望再次被人接納,剛才值班工作人員說的黑丸,是一隻德國牧羊犬混拉布拉多的混血犬,被棄養的原因不明,工作人員發現它的時候,看起來它也沒有流浪多久,被救助之後大概一個月,就被人收養了,可是不到一個月,那家收養它的人家又把它棄養了,工作人員發現它在外麵流浪的時候,根據收養登記找過那戶人家,詢問是不是因為它有什麼性格缺陷導致對方棄養,對方說隻是因為養狗之後,發現比想象中麻煩,才棄養了,由於擔心這種理由被收容所的工作人員指責,才選擇讓它去流浪,而沒有送回來。”
“怎麼這樣……”越水七槻皺了皺眉,“然後呢?黑丸被帶回來了,對吧?”
“或許它是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不被喜歡,也不會被喜歡,回來之後就不吃不喝,我來看過一次,安撫完之後,它是開始吃東西了,可是依舊吃得很少,也變得很安靜,”池非遲轉頭看向靠門口籠子裡的大黑狗,“它以前可是很活潑很友善的大狗,工作人員,因為這件事,工作人員在有人領養的時候,會反複讓對方確認是否能夠承擔養狗的責任,你想要借狗去抓偷狗的人,今天抓不到,或許明天還會帶著狗去公園,同樣也會投喂、照顧那隻借去的狗,它會認為它會有新主人了,一旦你解決了委托、把它送回來,那隻狗可能會很難過,所以工作人員才會拒絕你,並建議去找養狗的朋友借,因為對於被主人疼愛的狗,由他人照顧幾天,或許會想主人,但也會悠閒一些,而流浪過的狗,大多數比較敏感。”
“原來如此,”越水七槻看著那隻安靜的大黑狗,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聽朋友說過,以前東京很多收容所的收容時限是十四天,被收容的流浪貓和流浪狗,如果超過了十四天沒有被人收養,就會由收容所進行安樂死,真池寵物醫院接手各地的收容所後,延長了規定的收容時間,大概是兩個月,兩個月內,後悔的寵物主人可以過來登記,再把寵物領養回去,這樣應該能有不少寵物狗能回家吧?”
“明知道送到收容所後,寵物可能會被安樂死,那些人還是狠狠心把寵物送過來,各種理由就已經阻攔了他們再把狗領回去,所以重新來找狗的並不多,”池非遲池非遲說著,繼續走向紅色鐵門,“可以說,幾乎沒有。”
“那麼,如果兩個月後,它們依舊沒有領養的話,還是會被安樂死,對嗎?”越水七槻歎道,“明明都還很精神……”
池非遲看了看越水七槻,輕聲道,“大家怎麼可能舍得把它們安樂死?”
“哎?”越水七槻隱約有了一個猜測,“難、難道說……”
“被安樂死的,隻是一些有重病或者重傷、無法治愈的狗,攜帶傳染性病菌的狗,還有一些流浪途中受的刺激太大、失去理智會無端攻擊彆人的狗,”池非遲在紅色鐵門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不過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們兩個月後確實死了,可以忘記過去、重新對工作人員產生信心的它們,會被送到集中的馴養基地,也不會再是以前的它們,不會再對以前的主人有絲毫眷戀,這是我和院長商量之後的決定,因為要是沒有兩個月的收容時限,有的寵物主人會認為自己把狗送到這裡來、狗也不會死,那樣會助長棄養的風氣,而規定裡的這兩個月時間,不是給人類來後悔的,而是給它們放棄舊主人用的。”
“會有效嗎?”越水七槻歎道,“很多狗都不會那麼容易忘記主人吧?有的可以記住一輩子,更何況短短的兩個月時間?”
“我會讓它們忘記的,它們沒有那麼傻,兩個月,也是我和它們的約定,要是它們主人兩個月內沒有後悔而過來把它們接過去,它們也給我爭氣一點,不許再對棄養它們的人搖尾巴。”
池非遲拿出一張卡,在紅色鐵門旁牆壁上的機器上刷了一下,在門上亮起一個電子屏後,把手掌放了上去。
這個約定,是非墨過來轉述的。
對於這些狗子,非墨和無名一開始實在無可奈何,尤其是同樣被棄養過的無名,一邊罵罵咧咧以後再也不救蠢狗子了,一邊又帶著貓往收容所搬流浪狗,所以非墨努力學了狗語,還訓練了兩隻有語言天賦的烏鴉,有空就在各個寵物收容所跑,站在高處學狗叫,瘋狂給狗子們洗腦,定下了兩個月的約定,還讓聽懂的狗子傳出去。
之後就簡單多了。
就算有的狗懵懵懂懂,不理解非墨的意思,但也有理解了的狗幫忙,一天天傳達這個約定,在新的流浪寵物被送進來的時候,也有待了一段時間的狗去轉達。
用無名恨鐵不成鋼時的咒罵來說,就是——‘就算忘不了,再見到也得有點自尊,裝作不認識那些愚蠢又自私的人類,哪隻蠢狗再對棄養的舊主人搖尾巴,老娘第一個送它們進處置室!’
“叮!掌紋核對成功。”
掌紋核對完成後,紅色鐵門向一側的牆壁中滑動,露出後方的走廊。
越水七槻看到這陣仗,更加疑惑,“這裡是……”
“後麵隻是手術室、治療室、觀察室和安樂死的處置室,再後麵有一個後院,那裡有受傷寵物的活動區,還有火化處,”池非遲帶路進門,見越水七槻依舊在打量著鐵門,解釋道,“這是真池集團製作出廠的門,當初接手米花町收容所的時候,我讓人去真池集團在日本的倉庫裡搬來的,沒給錢。”
“真池集團的倉庫裡不會沒有普通的鐵門吧?”
越水七槻打趣著,剛才沉重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她明白了,因為這是某人自家出產的門,可以賒賬使用,所以才會在真池寵物醫院接手收容所、新建分隔點需要安裝新門的時候,放棄使用普通鐵門,直接裝了這麼高科技的門。
害得她剛才還以為這後麵藏著什麼大秘密,或者是什麼研究根據地……
“確實沒有。”
池非遲承認了,他就是占他家老爸的便宜。
其實對於真池集團來說,那個倉庫算是‘廢棄物’倉庫,很多東西都已經淘汰了,就拿這道門來說,雖然科技領先目前的民用水準,但隻算是實驗階段製造的門,不可能出售,自己用起來倒是沒問題。
他當初讓相馬拓去找大山彌,兩個人挑了不少可以在收容處用的東西,其中就包括這道門。
往走廊另一頭走著,池非遲頓了頓,補充道,“大家都說,進那道門會很有儀式感,不是因為這道門的科技感,而是因為……門後是地獄。”
走廊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轉頭的門後是後院。
剛進來的流浪寵物,都會在後院的觀察室進行清洗、消毒、檢查、觀察,相對來說,後院的人也比較多。
兩人到的時候,還有人剛領回了一隻渾身血汙的狗,正穿著保護不被狗咬傷的橡膠衣服,幫狗剃毛、清理身上的血汙。
而後院裡的兩棟房屋,也就是池非遲所說‘地獄’的來源。
一棟樓有安樂死的處置室,如果帶回來的流浪寵物有很強的攻擊性、有致命的傳染性疾病、有無法治愈又很痛苦的重症,或者傷重的無法救治,就會被送過去安樂死,然後就在樓裡火化。
火化之後的殘骸和骨灰,還被工作人員用玻璃瓶子收了起來,掛上記錄了收容日期、處置時期、處置時間和大概特征,集中擺在一個房間的架子上。
由於沒有那麼多流浪寵物被集中安樂死,這棟樓相對比較安靜,濃鬱的消毒水氣味中,越水七槻跟著池非遲簡單轉了一圈,沒有進門,隻是到了放著架子、擺了一個小瓶子的房間前,透過窗戶玻璃,目光掠過那一個個玻璃瓶,感覺像是看到了一個冰冷壓抑的公寓。
另一棟樓是治療處,有手術室和重症動物的治療室、休息室,真池寵物醫院外派過來的醫生在這裡忙活,還有一些負責護理和照顧動物的工作人員,相對旁邊的大樓,又熱鬨得多。
戶部純正好從一個房間裡出來,抬眼看到池非遲帶著越水七槻過來,停步摘下了口罩,有些驚訝地出聲打招呼,“池顧問?你今天有空過來嗎?”
“我過來看看,”池非遲也停了腳步,向兩人做介紹,“這是越水七槻,職業偵探,也是我的朋友,這是戶部醫生,他以前還暗戀過我師母,他是真池寵物醫院的醫生,寵物醫院每隔一段時間,會安排醫生過來值班。”
“師母?妃律師嗎?”越水七槻有些好奇。
“你好,我是戶部,”戶部純笑了笑,又麵露無奈,“顧問,你就不要用妃律師的事打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