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玄的威懾力在於，不僅太初本人不會輕易出現，必須先觀察他的動向；就連兵分幾路進攻蒼龍星域的帶隊者，也每一個都和蓋婭一樣的想法：先陣前扯淡，試探夏歸玄會出現在哪裡，或者是等彆處先起戰火，吸引夏歸玄的注意，他們再上。
不說烏合之眾，起碼也是不同的幾個文明領袖，多眾誌成城那是不可能的。
當蓋婭在和幽舞雅典娜扯淡的時候，蒼龍星方向也在發生類似的事情。
人類的戰艦默默鋪開，銀燦燦的一片，恍如銀河懸天。
每一個人類都在看著投影屏中的對手，心情古怪得無以複加。
對麵是茫茫的遠古部族裝扮，身披獸皮，**上身，巨斧咆哮，戰鼓震天。
彆誤會這不是為了部落。
是華夏先民之一。
因為他們是魔神蚩尤和刑天的部族。
分彆代表了蚩尤部族，和……炎帝部族。
夏姒是軒轅一脈。黃帝涿鹿敗蚩尤，阪泉敗炎帝，成就第一位中原霸主。
時至今日，炎帝神農功德成聖避隱昆侖，不再摻和這些事，實際上部族也早就和軒轅部族融合，夏歸玄身上有沒有炎帝之血也很難說，每一個華夏人都叫炎黃子孫，相融的血。
上古恩怨煙消雲散，早已定矣，神農也不可能再去和夏歸玄為難。
但麾下刑天不服，被斬下首級之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再戰軒轅。
雖是敗者，但沒有後人會把他當敵人，他也是華夏先祖之一，同時還是神，人們心中的戰神。其不屈的意誌、永不言敗的精神，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華夏兒女奮勇前行。
也許他的戰神之意，是眾生之願凝成，代表和寄托著每一代華夏人的不屈之誌。與他為敵，有點像是打敗大家自己的意誌一樣。
蚩尤也一樣，說是魔神，成王敗寇而已……至今華夏還有多少蚩尤之脈，誰也說不分明，也許每一個人身上也都流著他部族的血。
那是五千年滄桑的沉澱，每一個名字都是華夏之源。因為是先有他們，才有華夏。
看著這些部落軍團，仿佛夢回遠古洪荒，那喧天戰鼓仿佛敲在自己的血脈深處，要與它共鳴，沸騰，恨不得身處其中，看那紀元之初的過往。
這種和自己的祖先交戰的感覺，讓人們的心情複雜得沒法形容。
原本人類戰士們並不知道來者是誰的……可刑天的模樣實在太有代表性，人們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全愣了，然後好死不死地小九還主動地發問：“來者可是蚩尤與刑天？”
對麵也愣了一下，蚩尤便笑：“看來夏歸玄知道的比我們想象中的多。”
刑天道：“不稀奇。”
這幾句對話一出，整個戰爭氣氛全變了，雙方足足緘默了好幾分鐘，都沒半點聲音。
焱無月很是奇怪小九為什麼主動去揭對方的身份，這豈不是自毀士氣？
連蚩尤也在這麼問：“那個女娃，若以戰爭考慮，你似乎並不該向麾下揭出我們的身份，就當是和一群入侵家園的野蠻人交戰，豈不是好？”
小九燦然一笑：“前輩既然會這麼說，足見坦蕩。”
蚩尤哈哈大笑：“其實你們的血脈，近於軒轅者眾，近於我蚩尤的不多，倒也沒必要如此沉默。說來當我們是仇敵也是可以的。”
越是這麼說，人們越是有敬意，很多人都轉頭去看小九，看她怎麼回答。
答個不好，真崩了。
小九笑笑：“大家對二位的敬意在於文明的源流，以及某種屬於心中之誌的寄托，念及真名即生敬，此即因人而成神。若無人懷念，二位也許早就消散了，也不會出現在我們麵前。”
蚩尤頷首道：“是這個理。但此時說這話，毫無意義。”
小九道：“二位想必聽過葉公好龍的故事……葉公喜歡的龍，真的是實際的龍麼？”
蚩尤怔了一怔。
“我們敬的是源流、是精神、是傳承……譬如我們希望的是刑天之誌永遠流傳，未必真想看見一個活生生出現在麵前的刑天與蚩尤。”小九眨眨眼：“不知二位對現在的網絡用語了解多少，聽沒聽過見光死？”
蚩尤：“……”
刑天：“……”
你的意思是我們太醜咯？
不說有沒有忌憚夏歸玄的緣故，兩人也覺得這眼鏡女娃娃說的話有點意思，想聽聽她還能說什麼。
小九道：“不知二位信不信……哪怕你們活生生出現在麵前、哪怕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夏歸玄就是庇佑星域的神靈、哪怕我親眼見過了死界幽冥，我和我的戰友們，依然是無神論者。”
刑天都忍不住說話了：“你們這不是睜眼說瞎話？神都在你麵前了，還無神論？”
他以臍為口，說話如悶雷一般，傳遍星域，極有威勢。
話裡的意思更有些諷刺，你們有眼睛不要是吧，不如給我。
“不過是對鬼神的定義開始不同。”小九慢慢道：“夏歸玄不過是有了強大力量的人，他和我們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有愛有恨，有人的思想。他能創造的，我們也能，你們能呼風喚雨，我們也能，不過途徑不同……若說沒有思想的那種死板的司職，神靈能，計算機也能，這是已經得到了驗證的事實。”
蚩尤皺起了眉頭。
小九道：“鬼魂也是精神力的凝聚，因為一些異力的緣故而不散，所謂的魂海，所謂的魂力，沒有多麼神秘。我們的基因進化也已經拓展到了精神力的層麵，基因戰士們已經有了諸如入夢這類原本隻存在於仙術的異能。人類基因研究的進化結果，與修行殊途同歸，無非是不同文明的修行方式，如同澤爾特原能修行與神裔修行的區彆一樣。”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露出了燦然的笑容：“如果以這種角度去總結，二位如今，其實是精神不散的鬼魂，而這不散的精神，還有一部分得益於我們的流傳而成。”
許多戰士心中都是一動。
是的，真正的蚩尤和刑天，早在涿鹿阪泉就死了。
還能出現的是什麼？
不就是鬼魂麼……
小九忽然對刑天道：“我們敬刑天，敬的是不屈的意誌、反抗的精神。如今你們淩我家園，我們奮起反抗，斷頭而不屈……那麼此時此刻，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刑天……相反，你不是，你的斧頭不再劈向軒轅，而是劈向遠方的後人，你隻是一個喪生了五千多年，還不肯安息的鬼魂。”
群情聳動。
戰士們的迷茫漸漸消失，眼裡開始有了點狂熱的戰意。
刑天透著戰艦，看著裡麵平靜站立的小九，發現自己居然反駁不出來。
世上早已沒有刑天，不屈的意誌就是刑天！
不是掛著那兩個字，卻攻向自家後人的鬼魂！
淩墨雪站在旁邊按著劍柄，心中很難得地對這個假老公產生了佩服情緒。暗道以後你說我胸大無腦，我不揍你了。
你真的挺厲害的，和你相比，我腦子確實是跟個石頭一樣。
算了，胸大就行。
蚩尤沉默良久，忽然道：“你是帝王？”
小九道：“不錯。”
“你也開始修行了。”
“不錯。”
蚩尤忽然厲聲道：“你當知道，我們即使攻破星域，也不會屠戮自家後人，隻會善待。所以你讓他們反抗，為的究竟是守衛家園，還是守衛你的永恒統治？”
嶽歸鴻等人眼角微微一抽，看向小九。
小九神色平靜，反而有了點笑意：“你知道為什麼夏歸玄明明一統星域，卻始終保留大夏之國，沒有合並？”
蚩尤不答，他哪知道這內部有什麼彎彎繞？
“我說過，傳承的是精神，永恒的是意誌，而不是你我本身。而夏歸玄讚同它，希望看見它的流傳與結果……”小九頓了頓，笑道：“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做，但當時不是時候，現在多半恰如其時……”
眾人心中有了點預感。
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就聽小九一字字道：“公孫玖即日退位，大夏再無帝王，一應國事，由眾議院與政務係統共同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