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玄默默取出那根斷了的琴弦,放在最中心處鍛烤。
似乎感覺這也有它的意味,如同把大家的關係再度粘合起來,是否能夠破鏡重圓?
這項事必須他親手做。
而她在上麵親眼看。
說是懲罰,說是報複,算不算?
也算。
此地風雷彙聚,傷害極高,基本屬於半步無上的攻擊性。當年的夏歸玄在裡麵捱得遍體鱗傷,才成功取得太一隕落後在此重鑄的東皇鐘,成就了東皇之證。那是真的差一點點就掛在裡麵,出來也就剩半口氣,休養了好久才恢複。
如今的修行遠超當年,想要無傷當然不是不可以,但不敢。
此地既然可能是找到太初的最佳位置,反過來看,太初也更容易感應到他的存在。他不可能在裡麵驅使太過強烈的能量,尤其是容易暴露他夏歸玄獨家的手段和氣息,以免引起注意。
拿肉身硬捱的話,可捱不住幾下的……
夏歸玄默默撐起一個護罩,感受著各種傷害在上麵切割的感覺。這樣的被動防護無法完全阻擋傷害,還是偶爾有些傷害透了過來,切在身上,燒灼體膚,就像是風刀霜劍在切割他的血肉,化為琴弦的重接。
夏歸玄忽然心念一動,連身上的衣服都收了起來,赤裸著上身淬火。
這種傷害長此下去,會損傷了法衣的。
少司命在上方默默旁觀的眼眸終於動了一下。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塊壘分明的肌肉上,出現了第一道傷。
第二道傷。
過不多時,遍體鱗傷。
在上麵看見的“過不多時”,其實在內部已經過了十來天了,就像是加速播放,把傷口飛速呈現在她麵前。
這不代表內部的夏歸玄輕鬆,相反那叫鈍刀子割肉,更痛苦。
有些地方已經深可見骨,他依然一動不動地護持琴弦,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在少司命眼中,那虎頭虎腦的小老虎的臉,已經清晰地變成了夏歸玄。
他維持不住變化術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露餡,但此時此刻兩個人居然都沒在意。
大概問題也不大,這種地方天然的遮蔽性,隻要太初不是刻意去看這裡麵是誰,那就看不見;但凡刻意去看了,那夏歸玄也必然也能捕捉到它的意誌,這是相互的。
大家更重視的是,這依然是夏歸玄的表白。
真要說對敵,方式很多,為啥非要進來委屈巴巴地被淩遲啊,因為你讓我來的。
“願為陛下赴死。”
消氣了麼?
少司命眼神波動,漸漸迷蒙。
夏歸玄仰首看她,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見……
雙方隔著位界之核,默默凝望。
多少過往,過少恩怨,在太一之台如漩渦流轉,仿佛那漩渦就是眼前這漩渦,交疊在一起,切割著古今。
少司命死死咬著牙,忽然側身站開。
夏歸玄知道她的意思,彆走神,讓你進這裡,是為了知道太初情況的……
…………
夏歸玄默默閉上眼睛,開始試圖感悟太初所在,進來可不是光為了表白的,不能辜負了姐姐潛藏了這麼久的無間。
從這裡可以很直觀感受到,東皇界的形成比較晚,可比阿花裂開的時間晚很多很多,大致與三皇五帝差不多時期,簡直就是為對應凡間文明而生的天界,與大禹所言徹底對上了。
換句話說這裡不是阿花的軀體,而是太初用其他方式創造的。
無論用什麼方式,都必須有個創世的核心,就像人要有心臟,計算機要有CPU,基於一個邏輯演化而成。
這裡就是東皇界的CPU。
誕生於此界的,都是基於此界邏輯而成的生命,一切和龍族非常接近。
夏歸玄可以直接攻破修改這個邏輯,但多半爭不過太初的控製權,這很可能是太初自己的一項法寶之類,真身暴露去跟一個法寶較勁就本末倒置了。
說來也是悲哀,一界生靈,其實活在彆人的法寶裡,不過一群衍生之物罷了。
包括他夏歸玄自己……在這裡奮鬥修行了幾千年,一切生死悲歡不過是彆人冷漠的觀測,還給你做了個備份,需要的時候取代你本人。
夏歸玄完全沒有辦法感謝太初創造了這一界。
要不是自己成就“意外”,至今都還是彆人掌心裡的棋。
但很遺憾的是,夏歸玄在這裡被淩遲了十幾天,一時半會還是沒能找到如何不暴露自己的存在而感知到對方的辦法。
對於修行可能比自己更強的敵人來說,想不暴露自己就感知到對方,這好像是個悖論,無解題。
放阿花出來?
又覺得可能更糟。
算了,至少可以先通過分析這個法寶,來分析太初的能力。
分析的方式就是,讓它的所有攻擊,在自己身上刻下烙印,帶回去研究,把每一條法則剖析得清清楚楚。
另外……
夏歸玄轉頭四顧,在這混亂的太一空間之中看見了氤氳時光。
他微微一笑,伸手捕捉時光上下,古往今來。
古今彙流成河,河水輕淌,光影朦朧,在他手中漸漸變成了一匹輕紗,時光流轉,美輪美奐。
“唔……”分心織紗終於讓他本就捉襟見肘的被動防護再露差池,一道狂雷轟進胸膛,帶起強烈的燒灼,肌肉成焦,連肋骨都被轟斷了。
夏歸玄一聲悶哼,終於微退半步,還是一手揪著琴弦,一手繼續織紗。
這半步之退仿佛敲響了潰敗的鳴金之聲,風火雷電狂轟而來,時光暴走,空間穿刺,陰陽交割,隻在頃刻間就把他弄成了一個血人。
血人夏歸玄咧嘴一笑,還是扛住了。
“你到底在乾什麼!”少司命又氣又急地出現在他身邊:“你的能力根本不該受這麼重的傷!”
夏歸玄道:“因為已經四十九天了啊。”
“可以出去了就浪?”少司命氣道:“琴弦沒鍛好呢!你死在這裡怎麼辦?”
“好了,你看。”
仿佛言出法隨一般,原本還差一絲絲沒能完全粘合如初的琴弦,隨著他這四個字說完,忽然徹底恢複原狀,寶光隱隱,光潔如新。
夏歸玄取過手中輕紗,已經被他的血染得鮮紅,看上去有些猙獰感。
夏歸玄卻珍而重之地遞給少司命:“弦斷可接,時光可複。陛下既少嫁衣,願以我血染一件,琴與衣一起進獻陛下。”
少司命徹底呆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