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王莽之死(1 / 1)

新書 七月新番 3163 字 25天前

第539章王莽之死

新末亂世裡總是能追隨勝利者,保全性命的張竦,在尚冠裡號稱智叟,雖然不當官,平日裡卻常有為官的朋友、門生前來谘詢。

張竦最初以為,第五倫之所以故意鬨出公投等荒唐事,不過是遮掩自己“臣逼君”的本質,最後在萬眾聲浪中,再赦免王莽,保證雙手乾淨,贏得“仁德”的美譽。

於是在全長安人都議論王莽何時會死時,張竦卻能神秘地告訴鄰居們,王莽恐怕會和夏桀一個下場:“流放而已。”

可他也萬萬沒料到,第五倫竟真要處死王莽!

那天一大早,鄰居就興致勃勃地拿著布告來找他:“張翁,你卻是料錯了,朝廷黃紙黑字,宣布要在五月二十五,在未央宮東闕,當著長安萬民的麵,魏天子會順天應民,誅伐暴君!”

“真……真殺啊!?”

張竦半響無言,想了三天三夜都沒想明白,第五倫這麼做有何利好?莫非是真顧及輿論?真把公投當真了?魏皇沒那麼愚蠢吧,老百姓的聲音,難道不是聽聽就過了麼!

他從朋友、弟子那得到的消息,都說皇帝心意已決,去看過王莽幾次,不知聊了些什麼,更機密的事也打探不到。

到了二十五日這天,一宿未眠的張竦聽到雞鳴後,就匆匆從榻上起身,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粥,乘車出尚冠裡時,天已蒙蒙亮,居住在裡中的顯貴們也陸續出發。

他們料定今日的長安,肯定比年前臘祭日還熱鬨,但仍小覷了這樁大事的吸引力,才走到丞相府和武庫附近,就發現人漸漸多了起來。隨著宵禁解除,長安開門,周邊聽到消息的士民也從十二都們湧入,從橫門街、槀街、東西市彙聚到東闕之下。

東闕名為“蒼龍門”,它與北闕的“玄武門”,皆是未央正門:北闕朝蠻夷戎狄,掛過從樓蘭王人的頭顱,東闕則朝九州郡縣。

今日街上是中尉執勤,把守各個街口。而未央宮大門緊閉,衛尉軍站滿東闕城頭,警惕地注視著所有人,五彩旗飄揚於城頭。

再往前,東闕前廣場已經堵得水泄不通,馬車過不去了,隻能將馬解了栓好,仆人扶著張竦站在車輿上,能稍稍看清上頭的情形,一群穿著黑衣的工匠,在上麵安裝著什麼器具。

而東闕廣場上黑壓壓的人頭,則翹首以盼,期待午時。

有一輛馬車停在張竦不遠處,兩兄弟錦衣站於輿上,張竦瞧那個稍矮之人的模樣,似是安陵班嗣,那旁邊高個之人,莫非就是辭了史官回鄉的班彪班叔皮?

確實是班氏兄弟,班彪本來已將自己關在書齋裡了,驟聞第五倫真要殺王莽,大驚之下,還是沒忍住,和兄長來見證這亙古未聞的一幕。

班氏兄弟也捧著官府的布告,在那琢磨第五倫的“春秋筆法”。

班彪還是有真學問的,一針見血地指出:“雖然許多人都引用孟子‘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之言,以此為皇帝開脫,但兄長且看,這布告上,引用的,卻是墨子的話!”

班嗣是藏書家,當年連桓譚都要上門求教,家中多有諸子百家之言,立刻就了然:“有人問墨子,昔者禹征有苗,湯伐桀,武王伐紂,此皆立為聖王,是何故也?”

“墨子則曰:子未察吾言之類,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謂攻,謂‘誅’也。”

但班嗣精通的是黃老,對儒墨的理解,倒是不如班彪:“這與孟子的‘誅一夫’有何區彆?”

“截然不同!”

班彪道:“於儒家而言,誅是上罰下,弑是下犯上。故而湯放桀,武王伐紂,其實都是臣弑君,孟子不肯儘信書,為彌補此漏洞,不承認商紂是君,而是說他是獨夫!如此便不存在‘弑君’罪名,湯武乃是真天子,放誅桀紂,依然是上罰下。”

“而墨子則不然,墨子所謂誅暴君,隻有義與不義之分,就算暴君依然是君,隻要其濫施暴政,便人人得而誅之,而不必非聖王不可!”

一個是新的英雄帝王誅滅偽君,一個是百姓自己就能動手,這區彆可大了去!

班嗣品味其中意思,自漢以來,哪怕是孟子的話,都有些離經叛道,不為漢武等君王所喜。而今第五倫竟引用了更加偏激的子墨子言,他想乾什麼?

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莫非是皇帝不學無術所導致?”

班彪搖頭:“就算皇帝不通經術,身邊還有王隆等人輔佐代筆,絕不會犯此大錯。”

兄弟二人抬起頭,看著未央宮東闕上,匠人們漸漸組裝成型的東西,木頭框架,中間則是閃著寒光的刀刃,那似乎是一個刑具。想到禍害天下這麼多年王莽老兒會死於其下,一時間人群又興奮起來。

倒是張竦看著左右亢奮的民情,大熱天裡,隻感覺渾身發冷,他現在完全猜不透,搞不懂第五倫了。

從王莽做安漢公起,張竦就作為新朝的禦用文人,不斷地給王莽歌功頌德,雖然躲過了清算,但對新朝,依然有些感情,眼下王莽真要死,就算是張竦這種牆頭草,竟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至於班彪?則是越看越生氣。

“平民百姓不知其中區彆,我卻知曉。”

“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考察其禍敗,從未有像王莽這般胡鬨之人。新朝與暴秦,同歸殊途,十五年滅亡,皆乃炕龍絕氣,非命之運,紫色蛙聲,隻配分到閏位上,絕非正統。王莽的結局,應該是被真正的聖王,以篡位老賊身份,具五刑而死!”

班彪期盼的結果,當然是大漢複辟成功,王莽作為篡臣,被踩上一萬隻腳了,他最大的罪不在於禍亂天下,而在篡逆。

“可如今,卻連誅一夫都不算,直接誅暴君!這意味著直到死,在第五眼中,王莽依然是君!”

“實在是,太便宜王莽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隨著九聲清脆的鐘鳴,震得全場肅靜。

但隻一瞬間後,民眾們便再度爆發歡呼,響徹了整個東闕,未央,乃至長安城!

因為一個身披十二章,服冠冕的人,出現在東闕之上。

“皇帝陛下到了!”

……

來的不止是第五倫,王莽也已經到了,白發老翁一身素白的衣裳,也沒有枷鎖繩索,隻拄著杖走在隊伍中,仿佛他不是犯人,而是一位皇帝邀請來觀禮的長輩。

但衛尉、郎衛軍上千雙眼睛,都盯著老頭兒。

王莽卻不理會他們,隻看著東闕的蒼龍之下,廷尉彭寵手持簡易的擴音器,宣讀經過數月會審後,總結的王莽之罪,都是簡易的綱要,具體的內容細節,第五倫已令人整理成冊,以作為修史的資料。

“新室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王莽晏然自以黃、虞複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滔天虐民,窮凶極惡,流毒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遂令天下四分五裂,城邑為丘墟,害遍生民,辜及朽骨……”

而第五倫則站在正中,他的身軀不算高大,卻也沒搞出在腳下墊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年輕的皇帝掃視東闕下黑壓壓的人群,不知在想什麼?

王莽卻想到了那一天,他與第五倫的最後對話。

在大雨滂沱中,二人又聊了許久,第五倫繼續說起《仲虺之誥》。

“殷商自詡取代夏朝合乎天道,因為商湯肯定了夏禹之政,而認為夏桀已亂大禹常法,自己實乃撥亂反正。”

“王翁則更特彆。”

第五倫在雨中這樣對他說:“你既是大禹,也曾振作,想要開創一番事業,複三代之治,讓世間重享太平,但王翁,終究還是活成了夏桀!”

“王翁想要改變之決心,值得讚許。”

“但汝攪亂天下之罪行,也該受懲處!”

王莽現在承認他犯的錯,卻唯獨不服第五倫高高在上的態度,他有能力,卻沒有德行:“小兒曹,汝當真配來判罰予?”

但第五倫卻大笑道:“錯了,誅伐王翁者,並非第五倫,也並非單純因為成王敗寇,而是緣於天意民心!”

回憶戛然而止,隨著彭寵結束前戲,第五倫親自接過簡易擴音器,音量陡然增大,念出了詔書的最後一句:

“倫不才,今日順天應民,共誅此暴君!”

言罷,竟朝東闕下將近十萬民眾,拱手作揖!

氣氛再度被點燃,雖然文縐縐的文告聽不懂,但眾人大多是參與過投瓦決王莽生死的,早就有參與感了,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今天,彆提多激動——平日東市殺個盜賊都觀者如堵,更彆提今天,是殺前朝皇帝啊!

他們甚至迎著東闕,伸手喊起了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口號來。

“殺王莽!”

“誅暴君!”

隻有明白“誅暴君”三個字深厚含義的班彪,被聲浪包圍,顯得格外孤獨。

而作為誅伐對象的王莽,依然靜靜站立,沒有被聲浪嚇到,他在被第五倫俘虜後,曾一遍遍設想過自己“殉道”的模樣,那應該是壯烈的,甚至在死之前要說的話,他都想好了: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世道如此,既然新朝覆滅,赤眉崩潰,複三代、致太平之事再也不能實現,世道又會回到一片黑暗,那他死就死吧。

可現在,距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時,王莽卻有些不舍。

因為就在暴雨如注的那天,第五倫與他長談,竟說,王莽先前所暢想的均田、富國甚至是開拓,都是他往後要做的,雖然具體舉措不同,但理想卻殊途同歸。

第五倫還笑話王莽過去失敗的改製,給自己埋下了無數大坑,以至於均田也要藏著掖著,拚命分化豪強才乾做一點;貨幣則更要慎之又慎,因為世人都被王莽玩壞了。

朝野之中,有無數人借口新莽時失敗的五均六筦,來抵製第五倫想要重新收歸官營的鹽鐵酒川澤礦山等事。

“前車覆了,還擋了後車的路,王翁,汝害我不淺啊。”

“不同之處在於,王翁眼高手低,也就想想。”

“但我,卻要做成!”

雖然覺得可笑,但偏偏這件事,讓王莽忽然生出了點貪生之念,他想看看,第五倫會如何去做,將那些他費儘心思,在朝在野都失敗的事,做成——儘管王莽嘴硬,但西行這一路來所見所聞,卻讓他了然,雖然事事皆乃草創,但許多方麵,已入正轍。

但王莽,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

東闕邊上,伴隨著陣陣歡呼,第五倫滿意地看著自己誘導的這一切,回過頭,斷頭台安裝完畢,“祭壇”已經準備好。

“就差,一個祭品,一個犧牲了。”

因為第五倫親手設計的斷頭台隻在平地上試用,搬上來安裝後還未試驗,衛尉軍那些仇恨王莽的豬突豨勇老兵們親自下場,抱著幾顆東陵瓜去試刀,進行最後的調試。

而第五倫,則朝王莽走去,揮揮手,讓左右挾著王莽的兵卒退下。

“王翁,可準備好赴死了?”

王莽卻沒有回答,隻是定定看著第五倫的眼神,也對,他早該明白的……

他自己,揚雄、劉歆,都想做聖人,揚雄想靠立言,劉歆想立功,而王莽,則欲像周公一樣立德,挽回禮崩樂壞的局麵,創立一種萬世不朽的製度!

“第五倫,原來,汝也欲做聖人,欲致太平?”

這是顯而易見的,但王莽想不通,第五倫的眼睛,為何能如此自信,如此篤定,這就是王莽最後的疑問。

“第五倫,汝為何覺得,你能功成?”

王莽指著東闕下的山呼海嘯,神色不知是悲是憤。

“當年予初為安漢公時,同樣得了長安滿城百姓擁戴,眾人視予為周公再世,說著說著,予也信了。”

“修三雍時,予一份布告,引得長安周遭十餘萬人爭相投入工地,搬磚運土,隻二十日,太學新舍建成,實乃奇事。”

“予取代漢家時,庶民百姓無人思漢,人人皆願予開太平!”

“可予終究還是敗了,第五倫,彆看如今萬民受汝煽動,譬如臂指,但正如汝所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焉知予之今日,不是汝之明日?”

“汝何德何能,能篤定,自己定能將予未竟之業,一一做成!?”

第五倫緘默了許久許久,最後隻一笑。

“當然能。”

第五倫繼續朝王莽走來,一直走到他身邊,附耳道:“我和王翁理念相同,手段卻不同,歸根結底,還是你我眼界有彆。”

“王翁的‘三代’,是儒生對上古之事的臆想,虛無縹緲,胡編亂造之事用於季世,隻會亂上加亂。”

“但我,卻真真切切,見過三代!”

此言擲地有聲,留著下讓王莽百思不得其解的話後,第五倫卻三緘其口,身形錯開,二人的交談戛然而止。

第五小兒說話說一半,王莽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隨著鐘聲在未央東闕城頭響起,時辰已到,作為行刑官的廷尉彭寵按照第五倫的示意,請王莽走向斷頭台。

王莽卻隻定定地看著第五倫,看他依然自信的眼神,看他神秘的笑,這讓老王莽天旋地轉,無法領會。

隨著王莽出現在東闕牆邊,百姓又開始歡呼,聲音裡充滿了迫不及待,眾口鑠金啊,這熱浪比五月份的太陽還毒辣,幾乎要將王莽融化!

這時候,王莽卻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老頭子再度回望第五倫,口中喃喃微動,似乎是想說點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伸出雙手,在空無一物的頭頂一摸,仿佛取下了那並不存在的天子冠冕。

王莽乃是碩儒,當然明白“誅暴君”和“誅一夫”的區彆,這意味著,直到死的這一刻,他依然是“君”。

他曾經對赤眉樊崇說過,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在赤眉改製成功後,表明身份,然後欣然接受命運,但要在臨死之前,將天子之位,禪於能繼承自己的事業的人。

儘管事情與自己設想的有些出入,那“繼業者”也有才無德,與自己有大仇怨,但無論如何,王莽總算是在臨死前,找到他了。

王莽不情不願地,緩緩舉起雙手,仿佛承著萬鈞之重,然後當著千萬人的麵,將伸出,隔空遞向了第五倫!

既然第五倫要以他為祭品,以此完成這“革命”,以開創太平,那一輩子對致太平孜孜不倦的王莽,就成全他罷。

第五倫先是一愣,旋即領會到了王莽之意,但並未受這虛空頭銜,隻朝王莽搖搖頭。

他拍了拍自己頭上的皇帝之冠,先指了指天上,又指向東闕!指向萬民!

我不需要你的禪讓。

我的天子之位,來自天意民心。

王莽啞然失笑,終究還是錯付了。

他隻頹然回過頭,順著第五倫手指的方向,踱步走到東闕的牆邊,衛士攔著提防他跳下去,但王莽卻隻是想看看下麵的人群,一時間竟雙目通紅,然後,朝他們重重作了一揖!

這是致歉,還是告彆?

但迎接他的,隻有越來越大的罵聲。

就在這罵聲伴奏下,王莽走上了被第五倫稱之為“斷頭台”的刑具,這似乎比五馬分屍、具五刑等要體麵些。

設有木條以固定王莽的頭部,他拒絕趴著,選擇正麵躺下,直麵死亡。

木條上居然還雕刻了精細的木活,上麵的紋路彆出心裁,是一雙雙百姓的手,托著王莽的白頭。

而斷頭台上麵的橫欄呢?則是祥雲交織,仿若冥冥中的天意。

至於那梯形的斜斜刀刃,花紋上畫著刑天舞動乾戚。

奉命行刑的是廷尉彭寵,他的父親是漢漁陽太守彭宏,因為反對王莽被殺,彭寵與王莽有家仇,當初第五倫帶他入長安,就是準備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讓彭寵動手乾掉王莽……

沒想到,躲得過天鳳,躲不過武德啊,彭寵不太情願,但又想到這是能青史留名的機會,遂哆嗦著手,扶著斷頭台的機廓,隻要猛地一扳,斧刃就能落下,將王莽皓首砍掉!

人群忽然肅靜下來,吞咽口水,瞪大眼睛,踮起腳尖,等著看前所未聞的這一幕。

而城頭那些對王莽或痛恨、或憐憫的大臣,也屏住呼吸。

倒是王莽,愣愣地看著刀刃,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自己算什麼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倦很倦,一切都天旋地轉,隻在喃喃中,王莽念叨著最後的話。

“第五倫,唯願汝,真能替我,彌補,大錯,令天下太平……”

他眼睛裡沒了光芒,連呼吸也停了,生命停在受刑前片刻。

但無人發覺這點,劊子手撩開了王莽的白發,隨著一聲清脆鼓點,彭寵撒手,刀刃飛速落下,濺起的鮮血,染紅了東闕城頭!

短暫的靜謐後,隨著王莽的頭顱被彭寵高高舉起示眾,長安成了一片歡呼的海洋!

人群之中,有人鬆了口氣。

城牆之上,群臣憂心忡忡。

安定館內,有人哭得滿臉淚花。

而第五倫,隻定定地站在原地,朝王莽的屍體再作一揖。

“安心死去罷。”

過去的曆史在此斬斷。

新的曆史,該由他去創造了。

……

一切仿佛停止了,但又似乎沒有停止。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先響起的是心跳聲,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仿佛沉睡已久的生命在努力複蘇。

然而是湧入耳朵的雜音,周遭儘是他聽不懂的語言,以及怪異聲音滴答作響,鼻腔裡還嗅到了說不出的氣味。

等他漸漸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似乎並不在東闕之上、斷頭台之下,而是平躺在柔軟的“榻”上。

在拚命努力後,他睜開了眼,但立刻,強烈的光芒刺入雙目,逼得他複又閉上。

再度鼓起勇氣後,他終於試探性地重新啟目,旋即瞳孔急劇放大。

王莽看到了那刺目的光源。

懸在潔白的屋頂,巨亮無比的“蠟燭”,散發著仿若太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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