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三窟(1 / 1)

新書 七月新番 1729 字 25天前

且說半個時辰前,在王莽敲鐘召集群臣之際,納言府的元士耿純忽然得了署中傳喚,說廳堂來了一位光祿大夫,要征他同行去辦公務。

耿純滿臉問號來到廳堂上,才發現等在這的,竟是他前幾天才幫忙駕駛過親迎副車的新郎官:第五倫。

“伯魚?”

耿純有些詫異,第五倫先前的官職不是太中大夫麼?怎麼……他目光下移,落在第五倫腰間。

沒錯,確實是銀章青綬,很顯然,第五倫入宮這短短個把時辰裡,身份又漲了一截,在問對後,被皇帝拜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

這光祿大夫是閒職,也是塊哪裡需要哪裡搬的磚,但畢竟是青綬大員了,耿純少不得與他見禮,又奇怪第五倫遇到何事,竟要召自己協助。

第五倫笑道:“自然是前往伯山的故鄉,冀州,同去麼?”

耿純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他家乃冀州大姓,上太學舉孝廉才來到常安,又走了父親故舊的關係,留任常安作為六百石元士。

可耿純乾了兩年後,越來越不舒心,當今天下最受百姓唾棄的,除了五威司命外,就是管糧食田租、實施五均六筦的納言官。耿純在朝廷征發豬突豨勇北征之際,負責運送糧秣去鴻門大營,也見過不少慘事,深知軍吏們吃空餉刮活人的狠毒,對這職務自然談不上什麼熱愛。

而以他的年紀際遇,短期內又很難再往上升掌握實權,高不成低不就混了兩年後,耿純隻覺得,還不如回去繼承家產呢!

他早就想撂挑子了,之所以還隱忍不發,無非是父親叮囑,要他為宗族多留一窟:耿家根基在巨鹿郡宋子縣,是為其一;父親耿艾任濟平(定陶)大尹,天下之中,是為其二;加上耿純留於朝堂,是為其三,縱然一方出了問題,還有兩處讓宗族避禍。

可這世道漸漸不安,手裡沒權沒兵心裡發慌,人微言輕出了事也沒處逃。耿純尋思,與其守著這小官,還不如回去依靠宗族更安全。

那天在第五裡婚宴時喝了酒,耿純就叫囂說要效仿第五倫,辭官歸鄉算球。

此事卻被第五倫牢牢記在心裡,今日便主動相邀,讓耿純借公務的名義回冀州去,何樂而不為呢?

耿純為人灑脫,也是對第五倫足夠信任,覺得他不會坑害自己,竟連具體的任務都不問,便欣然應諾,立刻去辦離職手續。

不多時,等耿純再來時,卻告知第五倫,出大事了。

“南方官軍進剿綠林,大敗。”

“誰敗了?”

“官軍,如今江夏糜爛,南郡也有人造反。”

雖在第五倫預料之中,但這敗得也太慘了。

耿純道:“陛下將納言魯匡革職,遷為獲降郡(五原郡)卒正。”

“伯魚,你猜新任的納言是誰?”

第五倫搖搖頭,耿純則笑道:”正是汝成婚時的主賓,嚴伯石。”

耿純恭喜第五倫:“伯魚在朝中,又有一位能撐腰的人了。”

靠山山倒,不如靠自己,這也是第五倫上次去接皇子那麼賣力的原因,他必須表現卓著,才能繼續升遷得到實權,而這一回,第五倫期盼已久的“第三窟”終於來了——雖然這洞居然打在了王莽老家裡。

直到二人駕車離開時,耿純才想起來問目的地,第五倫看著手中王莽親賜的節杖和封印嚴密的印信文書,表示出城前暫時不能說。

耿純卻在一旁猜測開了:“去年冬時,冀州巨鹿郡大俠馬適求等人,合謀想要舉燕、趙兵反叛,虧得被大司空士發覺上報。三公大夫逮捕黨羽,株連冀州豪傑數千人,皆誅死,此事餘波未消,莫非與此事有關?”

這是耿純故鄉發生的大事,幸好他沒參與其中,意味著冀州的情況並不比南方好,甚至還更差。

確實有那麼點關係,第五倫搖搖頭:“反正我和陛下說了,我不熟悉冀州,需要一個冀州本地人協助。”

耿純嘟囔道:“冀州可大了,整整十一個郡,不說明白,誰知道你要去哪?”

二人出城時,正好遇到竇融苦著臉進得城來,與第五倫拱手行禮。

竇融看第五倫持節,頭戴遠遊冠,一身出行的打扮,不由問道:“伯魚此去何為?”

“去東方。”

第五倫給了一個模糊的方向,卻見竇融一身戎裝,好似要出征,詫異道:“周公此去何為?”

竇融哭喪著臉:“我可能要去南方。”

原來竇融和第五倫差不多,也是人在家中坐,“喜”從天上來,他被皇帝緊急封為“波水將軍”,召入宮中來問對,打算讓他作為嚴尤的副手,去豫州調兵遣將,再往荊州平亂。

二人辭彆後,耿純奇道:“我看竇周公一臉哭喪相,絕非吉兆啊。”

“豈不聞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第五倫笑道:“竇融,大概是和你我一樣,舍不得家啊!”

……

待出得城後,天色已晚,二人在灞橋驛站休憩,打發仆從車夫去一旁,第五倫則與耿純縱馬到無人之處攀談。

“是魏成郡出事了!”

魏成郡,就是前朝的魏郡(河北省南部),位於冀州最南邊,這個郡地位很特殊,因為王莽的老家,就是魏地元城縣,王莽年少時還在那邊待過幾年。

所以他在宮裡和第五倫攀談用的方言,當然不是普通話,正是魏地言語。

“有人向冀州牧監副舉報,說魏成郡大尹李焉圖謀不軌,讓人抄錄奇異讖緯,裡麵多有非所宜言之事。”

第五倫看了一部分讖緯內容,什麼“漢家當複興”,還有“李者徵火,當為漢輔”。反正就是李焉聽信了這些讖緯,準備造反,讓人抄錄此言作為屆時的宣傳口號,卻被人給告發了。

這件事傳到京師來,讓王莽大為震驚,這可是自十多年前東郡翟義舉事後,第二起郡長官謀反。而且還是旗幟鮮明地反新複漢,據說還打算在舉旗後去元城縣掘了王莽祖墳,斷老王家地脈。

這還了得?在王莽看來,此事的嚴重程度,更勝過沒有文書、旗幟、口號,隻是流動劫掠寇亂的青徐、荊州盜賊,是咎待優先處理的事項。

於是便點了第五倫的名,讓他以光祿大夫身份持節前往冀州魏成郡,會同冀州牧、牧監副處置李焉,然後第五倫作為魏成假尹留任當地,一定要將李焉的黨羽統統搜捕出來,趕儘殺絕!

王莽之所以這麼信任第五倫,一來是第五倫曾參與剿滅盧芳的“大漢”,被王莽看做絕不會倒向複漢的人,而且還知兵,足以應付魏成複雜的形勢。

其二,上次第五倫的差事完成得很不錯,加上竇融對第五倫的吹捧,提高了王莽對他的評價,如此方能被委以重任。

謝謝你啊竇周公!

東方最後的消息是十天前的,眼下冀州形勢未明,尚不知魏成郡情況如何。李焉可能被冀州牧和牧監副控製住了,有驚無險,也可能已經反叛,連州並郡,將新室江山捅了個大窟窿。

第五倫看著耿純道:“總之,此番魏成之行,禍福難料,實情我已儘數托出,伯山可還願意隨我同往?”

這讓耿純確實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咬了咬牙:“伯魚以為,我是膽怯之輩麼?此次同行,且讓你見識見識燕趙男兒的豪邁!”

“壯哉!”

第五倫又何嘗沒有猶豫呢?新婦的懷抱可是又暖又軟和的,誰願意時隔不久又風塵仆仆給王莽打工啊。

但魏成郡對他來說,既是挑戰,也是在天下大亂前名正言順掌控一郡軍政的機會……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啊!

經過一番猶豫和掙紮後,第五倫決定順勢而為,且去試試。

這一趟,注定不像上回去南方旅遊那麼從容雅致,而是要麵對明裡的刀劍、暗中的算計,一著不慎就可能命喪異鄉。

第五倫當然不是獨自上路,王莽答應,他可以帶上百名私從,但因事態緊急,總之就是催得人想跑。導致第五倫連家都沒法回,隻能讓張魚趕回去,給他新婚妻子一封信,然後通知臧怒帶個百人隊過來,族丁和豬突豨勇的軍吏各半。

本以為要等抵達函穀關時,徒附私從才會追上來,卻低估了他們保護宗主、將軍的渴望。

二人次日飛馳至翊尉郡的鄭縣休憩時,天還未亮,臧怒就帶人騎馬駕車抵達了,同行的還有一位第五倫沒料到會跟來的人。

鳳目英姿,卻是他的老丈人,馬援!

原來,是馬嬋嬋收到第五倫匆匆寫就的信,上麵說他奉皇命要迅速趕赴冀州,連去哪、乾什麼也沒說,隻提及安頓下來會接妻子過去。

這讓對第五倫感情日漸加深的新婦大為揪心,看著族丁全副武裝去追趕後,隻來得及將第五倫的換洗衣裳和一些他愛吃的食物備好一同捎去。

左思右想後,馬嬋嬋還是求助了自家父親,希望他能隨第五倫去看看,反正最近馬援閒得很,整日在家走馬鬥雞,就當是出門遛一圈了。

馬援在外麵野慣了,能出門自是高興,可這趟女兒請求下的遠行,馬援一想到她淚汪汪的眼神就氣不打一處來。

馬援輩分大了一層後,也不給第五倫麵子了,隻抹了一臉冒雨趕路落下的水,罵罵咧咧道:“第五伯魚,我究竟欠了你什麼?”

若不是欠了他,為何又是嫁女兒,又要來給第五倫幫忙打下手,他究竟是嶽父,還是保鏢?

但你是嫁妝啊!

“丈人行……”第五倫覺得有些感動又好笑,冀州之行,有了馬援這武力和顏值擔當協助,自是如虎添翼,本想調侃馬援幾句,老丈人卻不耐煩地一擺手。

“夠了,老夫還是不習慣這稱謂。”

馬援道:“私下時,叫我文淵即可!”

……

PS:第二章在13:00。

第三章在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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