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剿匪(1 / 1)

新書 七月新番 2004 字 25天前

雖然附城之爵被桓譚說成是“無用”,但回到軍營時,第五倫還是感覺到了不同。

最明顯的就是同僚和下屬們的態度,梁丘賜簡直要將第五倫引為親信,和顏悅色,因為他親見皇帝與第五倫問對了好幾句話,儼然簡在帝心,同級的幾名軍司馬則對第五倫側目而視。

而下吏如軍候戴恭,在第五倫入營時,更是誇張到蛇行匍伏,四拜跪謝,對第五倫誠惶誠恐,再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皇權就是如此魔幻,哪怕隻是和皇帝說了幾句話,得了一點並無實用的賜予,便好似也變得高人一等,所有人都盯著那頂難看的麟韋之弁,目光敬畏。

這下戴恭明白,梁丘賜是絕不會為了自己和第五倫翻臉了,在靠山的眼神暗示下,他遂當著梁丘校尉的麵,誠惶誠恐地向第五倫稽首告罪。

倒是第五倫麵露詫異:“自我入營以來,戴軍候一直傾心相助,何罪之有?”

也不知這是故作糊塗還是什麼打算,戴恭更慌了,一味地頓首,表示年紀大了,不宜再擔任軍候之職,希望能調走。

第五倫現在卻死活不讓戴恭走了,戴恭辭了三次,他拒絕了三次,又當著梁丘賜的麵與之對飲,算是一笑泯恩仇。

可背地裡,第五倫卻摸了摸桓譚贈他的利劍,瞥著戴恭暗道:“你若走了,我拿誰的血來祭劍?”

本營兩個月內減員三百的鍋,這累累血債,戴恭至少要背一半,第五倫決定到了塞北再收拾他。

但在此之前,借著今日的勢頭趁熱打鐵,第五倫對中層士吏、當百的置換得以順利進行。小本子上打×的惡吏們沙汰一空,關鍵位置統統換上了自己人,營中麵貌為之一新。

這八百餘人,算是從上到下,牢牢控製在第五倫手中了。

是夜,第五倫打開了嚴尤托桓譚交給他的包袱?卻見有兵書數卷?皆是《六韜》,每一卷裡的墨字外?還有嚴尤平素觀書時用朱筆勾勒的體會心得。

再展開那封信?卻是嚴尤告訴第五倫一些關於這次北征之役的內幕。

嚴尤以為,十年前那場十二將軍伐匈奴之役?王莽效仿了秦代抵禦匈奴的“無策”,不忍小恥而輕民力?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

而這次出征,與上回不同?算是吸取了一點教訓?人數沒有那麼多,精銳之師數萬,豬突豨勇則作為羨卒,去前線轉運糧秣,不參與作戰。

“應是欲效仿漢時衛、霍之事?深入霆擊,創傷胡虜?以求置換單於。”

這也是十年前嚴尤的提議,但王莽沒有同意?這回算是重新拾起了當年的方略。若能達成這個目標,然後就是按照王莽的夢想?求得呼韓邪單於子孫十五人?將匈奴劃分為十五個國家?以胡製胡,求但邊塞永寧。

“哪有這般容易?”第五倫搖搖頭,就靠這充滿魔幻和荒誕色彩的軍隊?出塞給匈奴送人頭吧。

嚴尤已經被撤職數月,但畢竟在軍中有人脈在,知道一些內幕,也與第五倫通了氣。

且說十年前那場未能打起來的戰爭未曾傷敵一毫,卻自損八百,二十萬大軍駐紮數年,導致並州地區經濟徹底敗壞,加上緣邊大饑,人相食,導致邊民流入內郡,這種現象至今仍沒停止。最終引發了五原、代郡兩地的逃兵、農民聚集起義,多達數千人之眾,雖然平定,但時至今日,在北地、安定等處又出現了類似的情形。

所以這趟北上,王莽有兩個目的:作為主力的太師王匡部數萬精銳想趁著匈奴單於更替的當口,心存僥幸想試試能否一勞永逸。

其次,十萬豬突豨勇被更始將軍組織起來訓練,答應解除他們的奴隸身份,開赴邊境,一邊為太師的部隊運送糧秣,順便承擔清繳緣邊盜賊的任務。

好家夥,王莽這是要內外同攘,名為抗擊外敵,實為“剿匪”啊!

相比於遙遠的海岱、荊楚,有直道與常安相連,能威脅腹心的北方新秦之地,更讓朝廷在意。

但王莽以為,一份詔令解除奴籍就能讓人死心塌地?他恐怕還不知道,豬突豨勇們真實的狀況吧。

“簡直是用油去澆火,這緣邊‘盜賊’怕是越剿越多。”

得知自己不用去塞外和匈奴作戰,第五倫心中一喜,同時也尋思開來,開拔緣邊運糧、鎮壓起義,這是否是自己乘機壯大力量的機會呢?

他拍了自己臉一下:“莫要著急,一步步來,還是先將這八百人好好訓練,至少要讓他們上陣能戰,勿要行軍途中便一哄而散。”

又過了兩日,梁丘賜召第五倫前去營中,說是接到了更始將軍廉丹的命令。

“其一,那日從高台一躍而飛的理軍徐蜚廉,會加入本曲同行。”梁丘賜臉上像吃了隻蟑螂般難受,他瞧不上那些所謂理軍,覺得是江湖騙子,豈料還真塞了個來。

而其次,便是要他們開拔去常安以西的茂陵附近駐紮,再訓練半個月後,於二月初一上路。

“校尉,吾等西去駐紮,如此看來,應是被分到了西北方的郡?”第五倫刨根問底。

隻不知是何處,彆給他整到河西敦煌去就行。

梁丘賜現在已經沒法將第五倫當普通下屬呼來喝去了,反而有點倚重他,遂低聲告訴了第五倫機密:“吾等要去的,是威戎郡!”

威戎就是北地,第五倫恍然後忽然想到……

“要去剿的‘緣邊盜匪’,不會是馬援、萬脩他們吧?”

……

大軍開拔,是第五倫最緊張的時刻。

不是因為尚且遙遠的敵人,而是怕關在營中還算安分的豬突豨勇們一旦動起來,就會乘機集體潰逃。

所以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各營的兵丁啟程時,竟是用繩索係累,一個連一個,如同囚徒。

第七彪來詢問那他:“軍司馬,吾等係不係?”

第五倫猶豫了很久,最終咬咬牙道:“不係!”

大新又不是大秦,平日就吃空額嚴重,行軍途中跑個兩三成的人是常事,主官也不會有任何懲罰,隻要你到了地方能否有人完成任務即可。

宣彪聞言,鬆了口氣,下拜頓首:“下吏一定儘心巡視,確保無人遁逃!”

“一天少於十人就不錯了。”第五倫搖搖頭,想保證一個人都不跑,沒人敢打這包票。

第五倫對本營士卒還是有信心的,半個多月裡,他將眾人的夥食從每月二鬥半提高到了六鬥,在跟校尉梁丘賜扯皮許久後,要來了每人一套的冬衣,衣食得到確保後,非戰鬥減員也極具減少,就算逃走,流亡的生活也不一定比現在好。

在開拔前,第五倫更承諾:“他營皆係累士卒,唯獨我不願如此,隻因諸君乃是我的下屬,不是奴婢囚徒!第五倫在此以自己的孝義,當著皇天上帝的麵發誓,此去緣邊,必士卒先食而我方食!諸君吃什麼,我吃什麼!”

這是承諾同衣食了,雖然第五霸說剛進營時這招沒用,但在大軍行進途中,如此做會讓士卒們稍稍安心,他們最怕的是路上遭到拉壯丁時的虐待,性命不保。

這年頭大部隊趕路是極慢的,去茂陵一百多裡路,第五倫輕騎兩日可達,如今卻要分成五天走。

這一路上,第五倫行在最後,讓宣彪在前,第七彪、臧(zāng)怒帶著私從和親衛們在途中來回巡視,有形的繩索雖不係,無形的鐐銬還是要的。

因為盯得緊,首日數十裡路程,隻有十來個試圖逃跑,都被攔了下來,第五倫一一與他們詳談,又聽了好多淒慘的故事。

雖然有心放他們走,但這個頭還是開不得,否則八百人能一夜儘散,第五倫讓這幾人罰一頓飯了事。

第一夜住在新豐以西的昌陵附近,這其實是一座空陵,沒埋任何人,乃是漢成帝在陳湯慫恿下修的,結果修到一半才發現耗資太大,且地勢低窪難以填平,於是隻好廢棄。

到了次日清晨,守夜的人第五平旦來稟報,說昨天就試圖逃跑的一人,又跑了一次。

這次第五倫就不留情了,讓第七彪狠狠責打此人,但他轉頭又帶著醫藥去看望,親自為其上藥,將逃亡者感動得不輕:“實在對不住司馬,我再也不跑了。“

經過這一反複,第二天、第三天行軍時,試圖逃跑的人減少到了個位數。

第二夜在渭南虎圈,第三夜則到了長陵蘭池宮。

在這,第四鹹已經帶著早就準備好的幾車糧食等候,第五倫出自家的血,讓士卒們飽食一頓,同時再度承諾,在茂陵駐紮的時候,日子不會比鴻門差,等出發去威戎郡時……

“本司馬就算是賣馬、賣劍,也會確保諸君有一口吃食!”

人心都是肉長的,於是到了第四天,竟奇跡般沒有出現逃亡的人。

倒是第七彪等人抓到了在他們前頭行進的那個營,十來個割斷了繩索逃亡的人,甚至有聽說第五司馬仁善愛兵,希望能投靠他的。

要投,等到了威戎郡,各營各駐一縣,天高皇帝遠時再投我啊!

第五倫斷然拒絕,讓第七彪將人放了,然他們自生自滅去。

他們第四夜宿於杜郵,第五夜抵達茂陵。在先行抵達的梁丘賜營中開完會後,第五倫才知道,梁丘校尉麾下,最誇張的一個營,才走了百餘裡,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試圖逃跑。

其中一半僥幸成功,跑得沒了影子,另一半則被打得死去活來,甚至還插了十來顆腦袋在矛上威懾其餘人。

梁丘賜倒是覺得第五倫對豬突豨勇們太好了,隱晦地暗示道:“其實人越少,能吃的空額便越多,剩下的人才能吃得飽,有戰力啊。至於缺額太多,等到了威戎,從當地招募即可,三條腿的驢兒不好找,兩條腿得流民還不多得是!”

“若是伯魚不忍,那些至於逃走的人,儘管放他們跑就是了,在關中依附豪強、淪為佃農,也比去邊塞吃沙子強。”

這就是大新的軍隊文化麼,第五倫不置可否,隻管控製好自己那一部分,但回到駐地後,也告訴第七彪等:“眼下才走百餘裡便如此,二月前往威戎,可是要走兩千裡路,長達兩月,沿途險惡較關中更甚。到時候若是三番五次欲逃的,讓私從假裝追一追,便放他們走罷。”

到那時,體質虛弱實在沒法走的,第五倫甚至會故意放他們走。

戴恭自從數日前開始,就變得極其積極,為第五倫來回奔走,在他協助下,營地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他們要在此駐紮十天,向西眺望,能看到茂陵高高的山尖,據說附近還有衛霍兩位將軍的陵,隻是第五倫沒時間去看。

按理說,軍中並無休沐之日,但第五倫卻發現,紮營第二天,旁邊幾個軍司馬就帶著親信溜出營,去茂陵城裡快活,而梁丘賜明明知道,也壓根不管。

於是,在叮囑宣彪等人看好營壘後,第五倫也抽空向梁丘賜告了個假。

梁丘賜問道:“伯魚去茂陵城中作甚?”

“有事。”第五倫含糊地回答,梁丘賜卻立刻麵露理解,笑得很曖昧。

梁丘校尉很乾脆地批準了,這位與旁人不同的下屬,終於還是展露出他庸俗平凡的一麵,看來也並非油鹽不進。

第五倫出了營,帶著幾人輕騎前往茂陵。既然目的地是馬援、萬脩所在的北地,那麼在臨走前,他得去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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