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曲女城,一切都開始順風順水起來。
至少王玄策很快意識到,接下來的天竺人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
幾乎所有的天竺王公們,得知了訊息,居然爭先前來,希望能夠籠絡和交好這新的主人。
而尋常的百姓,也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意識,似乎在他們看來,無論曲女城的主人是誰,都像是無關緊要的。
這甚至讓緊張的王玄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他原先的預想之中,即便拿下了曲女城,整個天竺也勢必會有無數兵馬前來勤王,曲女城中的軍民百姓,也一定會奮起反抗。
攻破曲女城容易,那些潛藏在暗處的敵人,卻一定比明處的敵人更難對付。
而現實中發生的一切,顯然和他所想象的完全背離。
大量的王公,陸續送來了禮物。
半個天竺的領主們,都恭順的表示願意順從這個取代戒日王的新主人。
大量的金銀珠寶,可謂是堆積如山。
當然,顯然也有一些王公,在打探王玄策的虛實。
也顯然,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這令王玄策長長的鬆了口氣,要知道,這些天竺人在不久之前,還狂妄叫囂的啊,甚至完全不將大唐放在眼裡,就恨不得將大唐踩在腳底下了。
他與蔣師仁密商。
王玄策道:“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急報朝廷與涼王殿下,這天竺的事,算是穩定了下來,可接下來如何處置,卻還需朝廷和涼王殿下做主。”
蔣師仁道:“卑下所慮者,倒並非是這些天竺人,卑下一直在觀察這些天竺人的行為,發現他們對於我們並沒有反感!真是奇怪啊,當初是不共戴天,現在卻反過頭來,逆來順受了。隻是將軍所言極是,我們帶來的人中,吐蕃人和泥婆羅人畢竟占據了多數,現在他們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這些將士劫掠日多,很難約束,單憑我們這數百人的保安隊,是很難令他們心悅誠服的。”
他想了想,又道:“眼下,全憑將軍在他們的心目中的威名,才勉強穩住了局麵。可一旦時間久了,必然滋生混亂。所以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請涼王殿下火速調撥一支保安隊來,人數至少要五千以上,方可維係大局。至於這些天竺的王公,他們似乎並不在乎侍奉的乃是大唐,還是戒日王,像是任何人都沒有分彆。他們唯一所慮的,便是我大唐會對他們的地位和財富是否會有所影響。所以將軍隻怕還需借此籠絡一下,確保他們的地位無虞,方能穩住他們。”
王玄策不禁苦笑,不過細細一想,那些王公真的在乎誰是天竺的新主人嗎?他們都是各地的領主,有著極高的地位,號稱是神的腦袋和雙手。他們通過寺廟和軍政上的權力,維持自己世世代代的利益,隻要沒有人危害他們的利益,那麼給誰進貢,就都沒有任何的分彆吧!
至於那些底層的百姓,按理來說,無論是任何一個精明的統治者,都擅長於打擊豪強,來收買底層,從秦時新貴對舊貴族的打擊,到漢朝時的打擊豪強,再到大唐時,即便是當今陛下,似乎也對世族有所約束。
這都是因為,任何一個精明的統治者都很清楚,若是放任這些人貪婪無度,那麼勢必會引發百姓們的不滿,到時,這天下就岌岌可危了。
因此,才有了舉孝廉,當孝廉創造出了世族這個怪物,緊接著,又有了開科舉。
可顯然……在這天竺,問題全然不同,底層的百姓,絲毫沒有反抗的力量,而且絕大多數人,似乎都安於這樣的現狀。
這個時候,想要在這天竺立足,似乎就隻有收買這些王公,便可大事告成了。
王玄策道:“我命人詢問過一些天竺的情況,情勢大抵也是如此,眼下暫時不要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先穩住這些王公吧,其他的事,我等上奏涼王殿下,憑他處置便是了。”
二人算是定了計劃,隨即便立馬命人火速先送急報往波斯了。
………………
此時在波斯這裡,也是謠言四起。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大食商行在此通商,靠的本就是擁有一支讓人敬畏的軍隊,通商是憑借著武力來保障的。
這大量的資產,通過低廉到令人發指的錢財買下來,想要守住,隻單靠著一紙契約是不可能的。
當波斯和大食人意識到,天竺人對於大唐滋生了敵意時,他們更多是觀望的態度。
當然,波斯人是絕沒有翻臉的。
大家都是正經人,畢竟和天竺人不一樣,擅長打王八拳。
可大食商行的人與這波斯人交涉時,明顯能感覺到這些人少了從前的殷勤,而多了幾分冷漠。
陳正泰和李承乾二人,則一直躲在他們位於大食商行的行宮裡。
此時,大量的人手已經招募了,足足七千多人,從天策軍中退役下來的護衛,也有許多的書吏,更有大量的賬房,這些人手,都是為了將來去天竺做準備的。
陳正泰顯然等於是孤注一擲了,已經算是做了周全的準備,甚至這招募來的第一批人手,在內部已經開設了一個短期的天竺語培訓班。
不過這樣的培訓,也很是有限,隻是應急用的,因為天竺人的語言五花八門,根本就不統一!
其實莫說是語言,便是文字和各種風俗、宗教,都是五花八門,倒是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製度了。
若說天竺人有一個共同點,大抵就是他們的種姓。
種姓製度某種程度而言,是一個極有生命力的東西,幾乎所有的統治者們,都喜歡的不得了,以至於無論天竺有多少君主,是本土的還是外來的,又或者各國和各個民族之間有什麼迥異的習俗,可種姓的推廣,卻是極為賣力,以至於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因而,這種語言學習班,與其說是學習語言,不妨說是學習一些天竺的風土人情。
而對此,其實大食商行內部是多少有些怨言的,畢竟前期花費如此巨大,招募這麼多的人手,動用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隻為了進入天竺通商作為準備。
可天竺能否通商的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一旦不能進入,前期這數不清的人力物力不就等於是打了水漂嗎?
這不就是讓大食商行本就雪上加霜的財政,無疑成了壓垮商行的最後一棵稻草?
隻是陳正泰坐鎮在這裡,素來在商行內部有著絕對的權威,大家也隻好閉著眼睛跟著陳正泰胡鬨了。
大小掌櫃們,每隔一些日子,便會從四麵八方趕來,參與商行的內部會議。
事實上,商行的財政,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了。
問題的根本就在於,商行的資產雖然看上去很是龐大,市值也大得嚇人,可畢竟,不能變現呀。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話不是假的。
鐵路要修,資產還需繼續收購,人員需要大量的招募,數十萬人維係著如此巨大的商行,每月的薪俸都是天文數字,更彆提保安隊的糧餉,還有其他的開支了。
這些都是要錢的!
而大量的礦產,還需花費巨大的錢財進行采掘,通商貿易雖說有收入,可相比於龐大的花銷而言,依舊還是杯水車薪。
在交易所裡,股價跌了一些,可在陛下的支持之下,雖是維持了頹勢,可陳家也不敢輕易拿著股票去變現,引入新的資金。畢竟,一旦開始兜售股票,就有可能引發新的股票暴跌。
所以,幾乎所有的掌櫃們,都在勉力地支撐著。
這種幾乎沒有利潤,卻憑借股價暴漲,帶來資產價格攀升的手法,大家都沒有見過,以至於大夥們都覺得大食商行的這種玩法,像是在玩火。
所以說,大家能不愁嗎?
而就在此時,王玄策的書信終於到了。
這段日子,陳正泰自然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的,且不說大小掌櫃們需要他去安撫,單說陛下那裡,也連下了許多的條子來詢問。
對於陳正泰,他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大食商行很快就可盈利了。
當然,這個很快是多久,誰也不知道。
可當王玄策的書信一到,陳正泰認認真真地連看了兩遍,心已跳到了嗓子眼裡,而後,他眼眸一張,驚喜的一拍案牘:“大局已定了,王玄策……真大將也!”
李承乾就在一旁待著,被陳正泰這突然一叫嚇了一跳。
事實上,他最近受的壓力也有點大,此時還以為又出了什麼不好事,於是臉色慘然地看著陳正泰道:“怎麼了,可又出了什麼事?”
陳正泰看了他一眼,大笑道:“王玄策已拿下了天竺。”
“怎麼可能?他才多少人馬?就憑他?”李承乾覺得做夢似的。
實在是不合理,好吧?
“憑他就可以了。”陳正泰一改多天陰沉沉的臉,整個人猶如容光煥發一般,激動地道:“現在局麵終於打開了,太子殿下,咱們現在開始,吃香喝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