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天賜之地(1 / 1)

高昌國的反應,顯然引起了朝野的震怒。

叫你來不來。

不來居然還敢備戰!

這是啥意思,這是挑釁哪。

每個時代的挑釁都是不一樣的。

若是在漢武帝的時候,你瞎咧咧兩句就是挑釁。

倘若到了南宋,可能你兵臨城下了才能作數。

可在大唐,顯然這種備戰的行為,和挑釁已經沒有什麼區分了。

一時之間,群情激憤,當日便有吏部尚書侯君集和兵部尚書李靖請求出兵征討。

而此時的李世民,錢糧充足,兵多將廣,自然而然在這求戰心切的氣氛之下,也有了征伐高昌國的打算。

於是李世民連日召文臣武將入文樓商討軍機。

過了幾日,又召陳正泰覲見。

見了陳正泰,李世民卻是道:“正泰的氣色很好,顯然是心寬得很。”

話裡隱隱有陳正泰這幾日又不知去哪裡躲懶的意思。

陳正泰倒是坦然地道:“兒臣在太平盛世之中,又有聖君在朝,天下大定,心寬是免不了的。”

言外之意卻是……這不怪我啊,誰讓皇帝這麼聖明呢,大家都沒事可乾。

站在一旁的有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和李秀榮數人,又有李靖和侯君集在側。

諸人聽罷,為之莞爾。

李世民方才本有些許的責備之意,可隨即煙消雲散,卻顯得頗有幾分尷尬:“你是上卿,也不可成日遊手好閒,該為君分憂。”

草草的說完了這番話,便算是圓了場。

陳正泰心裡卻想,話是這樣說,皇帝看著他懶惰,固然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可換個角度來看,若是他每天勤勉,朝中的事什麼都來插一腳,這豈不就成了喧賓奪主了?

李世民對陳正泰可以說是十分的放心,哪怕陳正泰總能化腐朽為神奇,門生故吏開始遍布朝野,他也依舊不覺得陳正泰有什麼企圖。也正是因為李世民看穿了陳正泰的性子!

這種人,送他皇帝寶座,隻怕他也要躲起來呢!

李世民隨即微笑道:“諸卿已經議定,預備征伐高昌。你們陳家,乃是河西之主……”

陳正泰就立即打斷道:“陛下……不是我們陳家是河西之主,陛下具有四海,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河西,乃陛下的疆土,陳家不過是世代替陛下藩守河西之地而已。”

李世民心裡忍不住地說,這家夥,怎麼說話就是這麼讓人舒服呢。

雖然這一切隻是理論上,事實上,那河西之地,包括了朔方,朝廷都沒有染指半分,從未真正進行管轄,甚至連官吏都沒有委派一個。一切都憑陳家做主,可至少名義上,陳正泰還是很給李世民麵子的。

李世民頷首道:“卿家不必細究這些。”

陳正泰則是無比認真地正色道:“這是大義,所謂名正才能言順,可不是旁枝末節。”

李世民歎了口氣,隨即道:“好吧,朕讓你們陳家,世代藩屏河西之地,這河西之地與高昌國為鄰,朕打算用兵高昌,不知你有什麼建言?”

陳正泰便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初的許諾?當初陛下說過,這關外之地,統統讓兒臣來拿主意。兒臣掌朔方、河西的征伐、邦交事宜。”

李世民道:“這些,朕當然記得。隻是此次,高昌欺朕太甚,朕不打算輕饒他們。且諸卿群情激憤,紛紛請戰,朕以為,士氣可用。”

陳正泰瞥了一眼李靖和侯君集。

這兩位將軍,都已成為了尚書了,一個掌兵部,一個掌吏部。

顯然這個時候,都不甘寂寞。

不過大唐的臣子們,沒有太多的文武界限,在朝做尚書,出關做將軍的大有人在。

李靖自不必說,早就磨刀霍霍了。

而侯君集顯然這一次更為熱衷,以內對他而言,現在皇帝對他已經開始漸漸的疏遠,雖然還沒有撤掉他的吏部尚書,可無論他身居什麼樣的高位,倘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身敗名裂,也隻是遲早的事。

此次,他顯然是想立下攻滅高昌國的功勞,利用這大功,換取李世民對他的刮目相看。

因此,這一次他請戰的態度最是強烈。

因而,大家都盯著陳正泰,陳正泰畢竟是實際上的河西主人,一旦用兵,大軍肯定要途徑河西之地,到時少不得也需河西之地來供應糧草。

陳正泰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卻是一字一句道:“兒臣以為,不必用戰爭去攻滅高昌,隻需略施小計,保管這高昌拱手來降。”

“什麼?”李世民驚異地看著陳正泰:“什麼小計?”

“荒謬。”侯君集有些急眼了。

對侯君集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他能在陛下麵前表現自己忠誠的最好時機,一旦錯失,不知還要多久才能等到了。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道:“國家大事,豈能兒戲?用區區的略施小計,就可以屈服高昌國嗎?高昌的君臣,個個桀驁不馴,他們世代在西域之地,以剛強而著稱,朔方郡王此言,是不是有些兒戲了?”

侯君集的理由很簡單。

高昌國不是這麼容易屈服的,當然……這也是實話。

這些漢朝時的遺民,駐守在西域,中原大亂之後,他們猶如沙漠中的綠洲一般,在四麵都是胡人的險惡環境,沒有中原王朝的支持下,依舊堅守!

雖然高昌國已經曆經了數個王朝,分彆被不同姓氏的人所統治,可大漢的國體以及語言,還有漢人們的血脈卻是一直都留存了下來,這可是足足的堅持了數百年,數百年來,從不曾被胡人所攻滅。哪怕在最險惡的環境之下,也依舊深深紮在西域之中。

但凡他們的性情,有一丁點的軟弱,如何能堅持到現在?

侯君集認為,對付高昌國,單憑招撫,是絕對沒有效果的。

陳正泰則瞥了侯君集一眼。

他很清楚,若如曆史上的侯君集發兵高昌,會發生什麼。這侯君集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大軍過處,四處劫掠,殺戮百姓,對於高昌而言,就是一場十室九空的兵災!

到時就算是拿下了高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座座空城而已。

遺留下來的高昌百姓,本是和大家同一血脈,可經過了這樣的征戰之後,隻怕也對大唐恨之入骨了!

在這綿綿恨意之下,這些本是一直堅守漢人道統的遺民,會迅速的進行胡化,自此之後,大唐得到的不過是一個都護府的空殼,卻再沒有人自稱自己是漢人了。等到大唐開始收縮,西域之內,便再看不到漢人的蹤跡。

陳正泰倒沒有動怒,而是淡定地看著他道:“那麼侯將軍意欲何為呢?”

侯君集則是看向李世民道:“陛下給臣三萬精兵,半年之內,必破高昌。陛下,高昌侮辱大唐過甚,當初便勾結過突厥人,而今陛下召其國主不至,桀驁不馴至此,若是朝廷不立即發兵,隻怕要為天下人所笑。”

李世民頗有些猶豫,想了想,看著陳正泰道:“你這略施小計,需要多久時日?”

“三個月。”陳正泰正色道。

“三個月……”李世民一時恍惚。

他背著手,來回踱步,而後道:“不妨就如此吧,朕命侯君集為招討高昌大總管。朕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是三個月之內,你一事無成,侯君集將軍便立即進兵,如此,也好讓侯君集有三個月時間準備,你看如何?”

陳正泰心裡想,我是說三個月,可我特麼的說三個月,是因為侯君集說隻需半年啊!

特麼的……

可是話都說出來了,他還能怎樣,此時也隻好硬著頭皮接下了,陳正泰道:“那麼兒臣即刻趕往新寧,隻是……能否請陛下……恩準天策軍隨兒臣一道去?兒臣倒是不打算用兵,就是想要……想讓天策軍出關去見識見識,留在這長安,操練的久了,他們也煩悶得很。”

李世民笑了:“原來你是想要討要天策軍的,這天策軍是你的寶貝,也是朕的寶貝,朕還靠他們做儀仗呢。”

說實話,讓天策軍做儀仗真的很好用。

這些家夥們隊列整齊,個個虎背熊腰,氣勢如虹,皇帝出行在外,單看著儀仗,便能讓人產生敬畏之心。

李世民隨即道:“不過你開了口,朕能不允嗎?就隨你去吧。”而後,李世民突然拉著臉,帶著肅然道:“隻是……你記住一句話,天策軍,不容敗!”

這是一個警告。

朕不管你想做什麼。

但是天策軍絕不容許打任何敗仗,這不是軍事問題,是政治問題!

陳正泰心裡想,想當初皇帝賜新軍為天策,他還以為得了便宜,現在看來……反而成了累贅了。

他心裡唏噓著,卻還是乖乖的應下來了。

不管如何……自己隻有三個月,必須要拿下高昌。

那高昌國……據聞現在征發了十五歲以上的男丁,招募了六七萬軍馬,可謂是磨刀霍霍,就等大唐出兵了。

顯然……高昌國這等喪心病狂的戰時體製,還是很令人敬畏的,當然……其實也可理解,處在西域,四麵都是仇敵,想要保存,隻怕這數百年來,實行的都是這等耕戰體製。

既然事情有了決議,陳正泰領命而去。

那侯君集倒也心滿意足。

畢竟皇帝也隻給了陳正泰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時間,也足以他奉旨召集軍隊,開赴河西,做好征伐高昌的準備了。

就看那陳正泰能否三月之內拿下高昌了。

侯君集也領了命,前去準備了。

李世民看著餘下的眾臣,若有所思地道:“三個月……三個月的期限,朕是不是有些苛刻了?”

房玄齡在一旁微笑道:“陛下……既然這是朔方郡王自己主動請纓,便談不上苛刻了。”

這時間可是陳正泰自己訂的,怨得了誰?

李世民頷首,目光則是留在了李秀榮的身上,忍不住道:“正泰是該找點事做了!男兒大丈夫,哪有家中婦人尚且為君分憂,自己卻躲在家中遊手好閒的?朕看著就生厭,送去河西……好好磨礪去吧。”

…………

天策軍上下,已是歡呼一片。

每日在這宮中衛戍和操練,早讓他們受不了了,因而等旨意下來,在歡呼雀躍之後,隨即便準備開拔。

浩浩蕩蕩的軍馬,帶著無數的軍資,當日出發。

眾人至車站,在車站裡,早就調配了幾輛蒸汽火車,預備運送他們。

現在鐵路線瘋狂的鋪建,前往朔方的鐵路線已大致貫通。

而朔方和西寧的鐵路,則兩頭並進,正在修建路基。

朔方和二皮溝之間,畢竟當初鋪設木軌的時候,早已修了路基,唯一做的,就是將木軌替換成鋼軌罷了。

因而,進程很快。

反觀這朔方和西寧,難度就大了許多,工期的難度也是極大。

這天策軍需先抵達朔方,在那裡,一路朝西進發。

當然……好處就在於,因為沿途都有大量的工地,提前讓人在沿線儲存一些糧食,足以讓這天策軍上下,可以就地進行補給,不必擔心需要大量民夫攜帶補給的問題。

除此之外,隨軍的馬匹也是足夠,可以確保快速行軍。

反正這些皮糙肉厚的家夥們,苦頭吃慣了,不至有人掉鏈子。

而陳正泰則帶著護軍營,次日出發了。

他決定帶著武詡同往,關於這一點,李秀榮是支持的,李秀榮知道此次夫君難得出一趟遠門,難免還是有些擔心。而武詡的能力,李秀榮已有見識了,讓武詡跟著他的身邊,偶爾出謀劃策,夫君可以早一些回來。

因而李秀榮直接給武詡準了三月的假。

到了二十日之後,陳正泰便已抵西寧。

他這算是第一次出關,眼看著這關外廣袤的土地,也不禁為之震驚。

其實在上一世,陳正泰是去過蒙古的,在後世,蒙古更多的是荒漠為主,雖然一直都在治沙,可那種荒涼,卻依舊讓人觸目驚心。

可是在這個時代,草原卻是另一番景象,無數的青草茂盛,那南北朝時期的詩文裡,曾有: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句子,說的便碧綠的原野茫茫不儘,那風吹到草的低處,有一群群的牛羊若隱若現。

其實這詩句,講的就是朔方一帶的風情。

後世的朔方,砂石和黃土裸露,可在這個時代,雨水充沛,草地茂密的生長,這草原壯麗富饒,與後世相比,可以說是完全的兩個世界。

陳正泰雖也知道唐朝時候的草原和後世的草原不同,可真正見到這樣的景象,卻還是震驚了。

等到了河西之地時,沿途所見,也不似後世的甘肅一般荒蕪,依舊是四處青草,雖無高大的樹木,水土卻是豐美,甚是壯闊。

快抵達西寧的時候,需途徑崔家的一大片土地,在這裡……崔家已經開始建起了高大的塢堡。

在這一片坦途之中,巨大的漢家形製的堡樓讓人遠遠望去,不禁心曠神怡。

塢堡之外,是開辟出來的無數良田,他們挖了許多的溝渠,將水引至土地上進行灌溉,而後開荒,耕耘,隨處可見的是風車,大量的牛馬,被馴養成耕畜。部曲的房子,則以村落的形製,圍繞著那巨大的塢堡四散開來。

而在這裡,陳正泰受到了殷勤的款待。

那崔誌正居然帶著一行族人,在途中等待陳正泰的車駕,來和陳正泰見禮。

陳正泰驚詫的看著崔誌正:“崔公不是在長安嗎?”

崔誌正笑道:“當初讓人去上書請高昌國國主來朝,我就曉得戰事要起了,所以率先出發,到了關外來,就等著我大唐的軍馬從這裡走過去,殺入高昌國呢。隻是萬萬想不到,殿下居然親自來了,你我能在此相見。”

陳正泰看著這老狐狸,心裡不免的想,隻怕這個時候,這老狐狸正準備卷起袖子來,協助出征的大軍呢,到時候,等大軍攻入高昌,崔家也跟著分一杯羹。

要不要這麼激動?

陳正泰便道:“陛下準我來應付高昌國的事,我一路過來,這沿途都是崔家的土地,見許多麥子都要熟了,還有大量的土豆地,似乎也要收獲,看來……你們崔家今年要大豐收了。”

“哪裡的話,現在糧食不值錢。”崔誌正笑了笑道:“隻是靠這些糧,勉強養活族人和部曲糊口罷了,那棉花才值錢。殿下,既途經了崔家,怎麼有過門不入的道理呢?就請殿下至寒舍來,喝一杯水酒吧。”

陳正泰心裡想,這家夥真是三句不離開棉花啊!

想那高昌人也是可憐,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陳正泰倒沒有拒絕,道:“也好,正好去你家的塢堡裡見識見識。”

崔誌正滿麵紅光,其實……他也是第一次來河西,起初的時候,以為這裡很荒涼,可真正到了,卻發現這裡在崔家的經營之下,已不亞於關中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假以時日,在這一片新的土地上,崔家將煥發新生,西寧崔氏,依舊將延續百年、千年、萬萬年!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