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覺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可陳正泰是家主,這事兒又是上趕子一般湊上去的,想要反悔已是不可能了。
既然已經下了決定,陳正泰特意專門請了人前去督造。
一想到……陳家又花了一筆錢,這令陳正泰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隻是武珝這幾日卻顯得心神不定,她終是有些忍不住了,詢問陳正泰道:“恩師,這修建彆宮有什麼好處。”
“這是作為女婿對自己泰山的孝心,你怎麼什麼事都想著利益呢!”陳正泰笑了笑,感慨道:“現在陳家的錢太多,再不花掉,我食不甘味。”
武珝看著陳正泰的神色,卻一點也不相信。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恩師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謀劃,絕不隻是單純表達孝心這樣簡單。
就是不知……這彆宮到底是什麼深意了。
不過現如今,陳家的事倒是很好打理,畢竟……如今幾乎什麼都不用乾,拚了命的賣精瓷就是了。
至於市場……甚至已經根本不需陳家去調節和算計了,按著二級市場的價格賣貨便是。
市麵上,大量的胡人開始湧入,這些胡商顯然也跟著嘗到了甜頭,而消息早就傳遍了天下。
人就是如此,有了巨大的利益,便什麼事都敢乾了,據聞西域諸國已經聞風而動,不少的胡商已在前往長安的道路上了,他們所帶來的……是一切可以和大唐兌換的貨物。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直接來長安交易,長安畢竟路途遙遠,聽聞有一大批精瓷,已運送去了吐蕃,而吐蕃人……似乎也開始籌建市場。
這也是為何吐蕃願意放棄河西的原因,吐蕃人橫跨著絲綢之路,向北可與西域諸國交往;向南,則可和天竺諸國交流,遠處的波斯等國,亦可陸路連接。隻要源源不斷的購買精瓷,而後在吐蕃進行交易,那麼……吐蕃人獲利,並不比大唐的世族們要小。
也正因為如此,突然來了如此旺盛的需求,這精瓷居然沒有一丁點即將要下跌的跡象,反而不斷的上漲。
而朱文燁此時已是名聲大噪,甚至從各國來的使臣,抵達了大唐之後,問出的第一句話便是,貴國是否有一位叫朱文燁的賢才。
他的報刊,已經翻譯成了許多種文字,甚至連漢字,也因為照顧如高句麗、百濟、新羅、倭國等諸國的閱讀習慣,進行了重新的修正。
這數不清的各種語言報紙,瘋狂的由各國的使臣和商賈們帶回各國,引發了一次又一次的熱潮。
陳正泰開始有些懷疑人生了。
甚至連他自己居然都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這精瓷,不會真的一直漲下去吧?
若是世上當真有如此美好的事,倒是再好不過了,他陳正泰求之不得呢!
當然……陳正泰理智下來,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絕無可能的。
市麵上的資金是有限的,一旦到了資金枯竭的那一天,那麼……一場千古未有的巨大災難也將降臨人間了。
想到這個,陳正泰不禁為之默哀。
隻是………這對於陳正泰而言,顯然也未必是壞事,這個世界,總需大破方能大立。
數不清的資金,至少掌握在了陳家的手裡,而陳家則將無數的資金,投入進了無數的礦產發掘以及基礎工程。
在兩個月之後,長安至朔方的鐵路,開始正式修建。
位於朔方的鋼鐵作坊,瘋了似的冶煉出鋼鐵,而後……一條條鋼軌鋪上了路基上。
研究院裡,清閒下來的武珝,時常在此出沒,而後……帶著人建了一個簡單的鋼軌,隨即……開始製出一輛蒸汽車。
原理固然所有人都清楚,可如何將燒出的開水形成的‘力’,化身為可以在鐵軌上走動的車,卻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突然這研究院裡來了個女子,還是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當然是讓很多學員們不服氣的,可一看對方的身份,大家就直接傻了眼了,論起來,研究院裡的人,絕大多數都是陳正泰徒孫的級彆,而這位,可是陳正泰的關門弟子!
大家見了武珝,最少也該叫一聲師姑呢!
當然,武珝很快便折服了他們,當他們還在研究力學原理的時候,武珝已經提出了許多根本他們沒有想象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大家麵麵相覷,竟是兩眼一抹黑,很快,大家便意識到了什麼。
對啊……原來事情竟可以如此。呀,為何我沒有想到?
聰明人的思維,和書呆子的思維是完全不同的。
當然,研究院也不乏有許多的聰明人,隻是可惜,到了武珝的麵前,其實和書呆子也沒分彆。
畢竟武珝不隻是聰明,她可是時刻待在陳正泰麵前言傳身教的,有時他看著初中的物理知識,難免心裡生出更多的疑惑,而這些疑惑,恰恰已經涉及到了初中以上了。
陳正泰固然對於物理的知識記憶的並不深刻,但是這並不妨礙武珝偶爾提出一些超綱的問題,他靠著一些迷糊的記憶,勉強能夠作答。
物理其實是和算術不分彼此的,沒有算學,物理就是無根之木,而在這方麵,武珝又恰恰是此中高手,這令她更加得心應手。
第一次,她製造出了一個粗苯的大鍋爐。
而後……不斷的改良,將這鍋爐瘦瘦身,又如何讓這鍋爐輕便的同時,讓燒開水燒的更有效率,除此之外,便是對傳動係統進行改造了,這一方麵,唯一能借鑒的,隻有水車和馬車,不過很快她就發現,水車和馬車那可憐的傳動係統,根本無法擔負起這大鍋爐的份量,何況你還要讓它自己跑起來,那麼……這就得往克服摩擦力方麵去動腦筋了。
於是無數的想法,應運而生。
偶爾,武珝會跑來詢問陳正泰,陳正泰隻能憑著記憶,大抵的將後世那種燒煤的小火車繪畫出來。
這表麵上隻是粗糙的圖紙,可對於武珝而言,卻有了無比大的作用,因為這意味著,未來的研究方向,可以令她少走許多的彎路,隻需朝著一個方向行走即可。
而這時候,無數的匠人和奴隸,也終於抵達了西寧。
在那裡,人們勘探了土地,尋覓最佳的位置,人們尋到了當初涼州城故地。
隻是此時的涼州城,早已荒涼了。
自從西晉永嘉年間開始,在經曆了永嘉之亂後,漢軍就徹底的退出了這裡,從此之後,這裡被無數的民族所占據,當初的涼州城,也早已是千瘡百孔,隻剩下了夯土餘下的城基……
前來此的匠人們,除了偶爾幾段斑駁的城牆之外,幾乎已經尋覓不到當初漢人在此生活過的痕跡了,覆蓋在那曾今的秦磚漢瓦之上的,是無數的馬蹄印記,此後的征服者們,騎著高頭大馬,伴隨著殺戮,在此耀武揚威,於是……曆經了數百年的治亂循環之後,終於開始出現了成群結隊的漢人,他們也是騎馬而來,帶著宛如長蛇一般的車隊,而後……建立了一個個的帳子,而後……主持工程的人,在大帳裡,不斷的用標尺丈量著輿圖中的位置。
哪裡是河流,哪裡是平坦的草場,哪裡適合耕種,經過勘探,哪裡產出礦石,要鑄城,需要多少個采石的作坊,需要運送多少木料,需要多少鋼鐵,又需建立多少個窯爐。
萬事開頭難。
可是有了錢就不一樣了,因為所有的項目,都可以同時開工,不隻如此,此前陳家已經有了修建朔方的經驗,而且有一支熟練的工程隊伍,這些骨乾,都是通過無數次協作之後磨合而成,已有了足夠的經驗。
各個工程隊大抵勘測了地形之後,便大抵知道自己未來的任務了。
關內常年的農業社會,令人們滿足於自給自足,各家顧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除了偶爾官府組織一些治水的工程,幾乎沒有任何的組織。
可工程隊卻不同,大量的民夫開始組織起來,專門從事工程營建,每一個人都要確保自己的職責,卻需不斷的和其他的匠人,其他的工程隊溝通協調,以確保各處的工程能夠共同推進。
那麼……這就需要有一部分有管理人才的人,這些人對上,要有時間的觀念,竭力服從上級的意圖,確保在一定時間內,完成某一個工段。而對下,他需考慮每一個匠人以及勞力的特點,什麼人可靠,什麼人穩妥,誰愛偷奸耍滑,怎麼培養一批骨乾。偶爾,還要照顧大家的情緒,確保不會有太大的怨言,甚至是監督工程的質量。
這種種的事,看上去簡單,卻是繁雜無比。
可就是因為這樣的大工程,某種程度,也讓相當一部分人得到了鍛煉,並且從中脫穎而出。
這就令大帳中的負責人,隻需對著輿圖,認真的進行規劃,而後傳達命令,便可將自己想象中的規劃化為現實。
倘若是在其他地方,隻對著輿圖,就想指點江山,或者是紙上談兵,在沒有一群基礎骨乾,沒有經驗的隊伍麵前,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能給你營造出東西那才有鬼了。
在清晨的拂曉,一個匠人拿著鐵鍬,挖出了第一塊泥土,而後,工程便算是動工了。
…………
在整個關外,到處都是這樣的忙碌身影。
數千上萬的人,在利益的驅使之下,瘋了似的開始湧出關外。
陳家的錢,好像是無儘的,他們總能在關鍵時刻,撒出大把的錢,而後令無數人抵不住誘惑,開始背井離鄉,前往千裡之外的異鄉。
而這些,已經沒有人去關注了。
人們如今的心思,隻盯著精瓷的價格,這精瓷仿佛有了魔力一般,令大家都忘乎所有!
當精瓷的價格暴增到了兩百貫的時候……
陳家已是可以輕鬆的出一批貨,便可得到兩千萬貫錢。
人們奔走相告,彈冠相慶。
在崔家,幾乎是通宵達旦,夜夜笙歌。
每日自己的家底,便可新增數萬甚至十萬貫,這是何其恐怖的數目。
貪婪的人們,不吝將身上最後一個銅板拿出來,搶購市麵上的精瓷。
猶如一場狂歡,置身在狂歡中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據聞在高原上,吐蕃人已經瘋了似的開出一張張的條子,直接寫明自己所欠精瓷的數目,就憑借著這麼一個條子,便可換取西域和天竺各國的牛羊和糧食。
而各國的商賈,甚至是各國的朝廷,拿了條子,隻等最新一批的精瓷運上了高原,進行兌換。
吐蕃人得到的牛羊和糧食,則繼續源源不斷的送至大唐,當然,因為割出了河西,所以讓他們與大唐的交易距離減少了許多,河西的陳家人,直接在這裡與吐蕃人交易。
人們將精瓷當做是財富的象征,以至到了瘋狂的程度。
可是……到了年末的時候,武珝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沒有人比陳家更加清楚這裡頭的底細了。
畢竟……拋向二級市場的精瓷是騙不了人的。
武珝就感覺到了這一點,這幾日,在不斷的拋貨的過程中,明顯能感覺到……購買的人少了許多。
這顯然印證了恩師的論斷:一旦市場上的資金枯竭,就意味著這一場遊戲,即將結束。
當然……許多人還沒有察覺到變化。
因為人們還在狂歡,精瓷價格還在高漲,人們依舊沉聚在發財的夢裡!
隻是這時候……高漲的價格,已經沒有市場了。
沒有市場,就意味著沒有交易,沒有交易……意味著什麼呢?
此時,武珝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凝重,她立即讓人請來了陳正泰,而後拿出一大遝的數據交給陳正泰看。
武珝認真地看著陳正泰道:“恩師……不能再拋售了,若再拋售……價格就可能引發震蕩了。”
看武珝不太淡定的表情,陳正泰覺得挺難得的,不過此時的陳正泰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淡定。
陳正泰隻略略的看了那些數據,便平靜地道:“現在價格多少了?”
“二百三十七貫!”
“二百三十七貫?”陳正泰搖搖頭道:“當初我們陳家第一次賣的時候,是七貫。而二級市場,也不過是十幾貫而已,這才一年的功夫呀,好家夥,才一年就漲了接近二十倍了。”
“是啊,實在太可怕了。”
“可怕嗎?”陳正泰反問,心裡想笑,那是你沒見過後世的玩法,在後世,人家一個同樣的公司,每年的營業額幾乎不變,但是市值一年漲個十倍、二十倍,簡直再輕鬆不過了,就精瓷這玩意,算個什麼呢,不過是小兒科而已。
武珝自是不知道陳正泰的見識有多大的,她奇怪的看著陳正泰,忍不住道:“恩師似乎認為,這不算什麼?”
“隻能說還好。”陳正泰老實道。
其實在古代社會,能漲二十倍,已經是瘋狂了。
當然,這個時代比後世更有優勢的地方就在於,在眼下,全天下隻有精瓷這麼一個泡沫,而在後世,似精瓷這樣的泡沫,數之不儘,泡沫越多,流動的資金就有了許多的去處。而在大唐,人們就隻能投資精瓷了。
所以……陳正泰自己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時代的不幸。
武珝懊惱地問道:“是否開始減少精瓷的賣出?”
“不必了。”陳正泰說出了他的決定,接著搖搖頭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這天既然遲早要塌,那就讓我們陳家,賺儘最後一個銅板吧。噢,對啦,從當初到現在,我們陳家掙了多少錢了?”
武珝沒有多遲疑就立馬回道:“若是刨除所有的土地質押,已掙了一億一千三百萬貫。”
刨除掉土地的質押……
還掙了一億……
這算不算完成了一個小目標來著?
而這個數字,放在大唐,尤其是以貫為單位的話,是極可怕的,這幾乎是將天下流動的錢財,甚至囊括了大唐周邊諸國的流動財富,統統吸乾了。
整個大唐,加上吐蕃和西域諸國,不吃不喝的乾上三年,這些財富方才能勉強回來。
不得不說,太可怕了。
陳正泰也不禁聽的觸目驚心。
他默然了一下,便歎了口氣道:“繼續售出吧,不必管這麼多了,不到最後,那些人是不會停的……這個時候還客氣什麼呢,趕緊去賣吧,再不賣,到時……陳家的精瓷,就一個都賣不出去了,一個兩百三十七貫………世上哪裡還有這麼好掙的錢?”
武珝不由打起了精神,她覺得恩師說的有道理,這個錢,自己不掙,彆人就可能掙了去,倘若恰好有人趁此機會售出呢,既然一切都早就計劃好了的,就不能給彆人回血的機會。
打定了主意,武珝便道:“現在咱們手裡還有九萬七千個精瓷,我已下令,讓浮梁那兒停窯了,這九萬多個……明日開始,便分批投入市場,恩師放心,一個銅板都不會留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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