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公的分析,可謂是鞭辟入裡,今日的文章之中,就狠狠的痛斥了陳正泰一番,真是罵的痛快,這是令人神往的人物啊,其對精瓷的研究,更是讓人歎服,諸公可以買一份來看看。”
“隻是……”說到這裡,韋玄貞頓了頓,而後道:“隻是此公雖是辦起了這個報紙,可成本依舊還是居高不下,你們也是知道的,印刷術好尋,可造紙卻被陳氏所壟斷,所以不得不高價訂購陳氏的紙張,再加上報紙的銷量也低,成本居高不下,這學習報的價錢,卻是新聞報的一倍,大家要看,隻怕難免要破費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報紙在他們眼裡,是一錢不值的,莫說價格漲一倍,便是十倍,也不會在乎。
“好,我回去之後,便讓人去訂。”
大家紛紛頷首。
這朱氏的報館,就建在平安坊。
這本是一家不起眼的報紙,說難聽一些,簡直是不入流。
陳家的報館,單單為了在各府各縣派駐人員,以及安排快馬傳遞消息,就花費了不知多少錢,而市麵上的其他報紙呢,就算有這財力,也不願和陳氏進行這樣的競爭,畢竟……成本太高,也未必能競爭的過陳家。
因而絕大多數的報紙,走的都是評議的路線,請一些大儒和名士,寫一些發人深省的文章,或者對社會的問題發出詰問。大抵都是這樣的路數,滿足某些小眾人群的偏好而已。
朱氏報館,便是如此。
這朱文燁走的就是這種道路,剛剛起步的時候很艱難,能賣出幾十份便算不錯了。
不過好在有江左朱氏的支持,而且先從比較薄弱的江左區域開始發售,憑借著朱家在江左的郡望,倒是慢慢有了規模。
隻是……任何報館的目的,是想要通過清議,來間接影響到朝廷施政的走向罷了。
更彆說朱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根本不可能是為了取悅百姓而如此費心費力的。
在江左站穩腳跟之後,朱文燁便果斷的攜帶著大量的人員,前來長安。
在他看來,學習報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和新聞報分庭抗禮,起到捍衛世族言論的作用。
報館選址在最熱鬨的地方,所請的也都是有名望的大儒,偶爾也會向某些極有聲望的人約稿,再加上朱家的人脈,這學習報不費吹灰之力的便一舉獲得了千份的銷量。
隻是和動輒十萬份以上的陳氏報紙相比,學習報依舊還相距甚大。
而且到了千份的規模之後,朱文燁分明感到,已經很難再向上突破了,那些尋常百姓,壓根不看這些,而真正的儒生數量也是有限。
就在他焦頭爛額之際,朱文燁很快瞅準了一個機會。
精瓷!
現在這精瓷,天下人都在關注,新聞報起初還報道,到了後來,就報道得越來越少了。
朱文燁便瞅準了時機,選擇從此切入,連寫數篇關於精瓷的文章,這銷量果然節節攀高。
朱文燁是何等聰明的人,他很清楚,之所以大家願意買學習報,是希望得到關於精瓷的消息,而且還得是好消息,前些日子,有個小報館說了一些對精瓷的隱憂,銷量就從數百份,一下子暴跌到了十幾份,無人問津。
這就說明,這天下人,之所以關注精瓷的消息,已經不隻是希望對精瓷進行了解,而是想要得知自己想要的真相而已。
朱家現在購買了大量的精瓷,朱文燁也對精瓷上漲有著極大的信心,何況這天下人都希望得到關於精瓷的好消息!
因而,他的文章大多是通過他的博學,來論證精瓷的好處,進而得出為何精瓷能夠不斷上漲。
“朱相公,朱相公。”
此時,一個編撰興衝衝的尋到了朱文燁。
朱文燁正提著筆杆子,預備寫一篇稿子,此時自己的門被撞開,卻見有人衝了進來,他大惑不解的抬頭:“何事?”
“不得了,不得了,咱們的報紙得加印了,得加印了,今日清早印刷的三千份,銷量極好,片刻功夫,便銷售一空,對,就是這一份,朱相公親自提筆,痛斥陳正泰妖言惑眾的文章,現如今,學習報是一紙難求了啊,朱相公,隻怕咱們得趕緊加印,我看著,就算再印刷個萬份,也是能售出去的。”
朱文燁一聽,頓時眉飛色舞起來,興奮地道:“是嗎?不要慌,不要慌,現在加印,已經來不及了。”
“隻是現在都希望能見到朱先生的文章,明日的學習報,怕要加把勁,再狠狠批駁一番陳正泰關於防止精瓷過熱的文章才好。現在的讀者,最愛看這個。聽那賣報的貨郎說,大家買了學習報,看了相公的文章,許多人都是喜笑顏開,說是朱相公才是真正的經世之才,不愧為江南名儒,今日的頭版文章,大受好評,人們都說……朱相公這樣的人,實乃我大唐的管仲樂毅,若是多朱相公這樣的人,天下就太平了。”
聽著這些話,朱文燁心裡美滋滋的,可是麵上卻是一副謙遜謹慎的模樣,擱下筆,捋須道:“哪裡,哪裡,世人謬讚而已。老夫也不過是實在看不過去那陳正泰的所為,這才罵了幾句,此非吾文章得人心,實在是那陳正泰大失人心。”
“不過……”朱文燁麵帶微笑,繼續道:“那麼明日的頭版文章,隻怕要做一些變動了,隻罵那陳正泰一次還不夠痛快,老夫要圍繞精瓷,多罵一次,讓世人知道這陳正泰的可惡嘴臉,更要讓人知道這陳正泰的叵測居心。”
編撰不斷點著頭:“正是,學生正是這個意思。”
朱文燁心裡篤定了,便道:“那麼明日的學習報,隻怕要加印了。”
“好,學生這便去聯絡印刷的作坊。”
編撰說罷,興衝衝的去了。
朱文燁麵帶著微笑,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隻恨不得親自走到街頭巷尾去,聽一聽人們對自己的評價。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得要為明日的文章好好做準備。
這陳正泰不是說,要防止精瓷過熱嗎?哼,妖言惑眾的小賊,還不是你們陳家寄望於讓大家將錢投入股市,投入你們陳家的產業嗎?一定要揭穿此人的真麵目才好!
想著,他立即坐下,開始苦思冥想!
似他這樣寒窗苦讀數十年,又有家學淵源之人,要作的文章,自然是非同凡響,必須做到有理有據,有禮有節。
就在此時,外頭卻又有人急匆匆的進來:“朱相公,長安大學堂的幾個學士,希望朱相公去一趟。”
“這是為何?”
“那幾位學士,對朱相公傾慕已久,早就仰慕朱相公了,聽聞朱相公在此辦報,所以希望朱相公能夠擠出一些時間,約定個日子,前往長安大學堂,講一講課,隻是不知朱相公有沒有時間。”
啊……
朱文燁不禁受寵若驚。
說到這長安大學堂,自從建立以來,已經開始有些氣候了,畢竟在從前,長安大學堂的前身乃是國子學,雖然現在二皮溝大學堂如日中天,可憑借著根基深厚,又有官學背景,所以長安大學堂還是可以與之分庭抗禮的。
他沒想到……長安大學堂竟給他來了邀約。
“這……隻怕要過幾日了,老夫近來忙碌得很。”
“那就約三日之後,現在大家都盼著能見朱相公。”
“也好。”朱文燁萬萬想不到,自己現在竟這樣的火熱。
這長安大學堂,卻是不好推拒的,那些生員倒是無所謂,隻是大學堂裡的不少博士,都是天下知名的大儒,將來還需借重。
他俯下身,沒一會,便收起心神寫起了文章。
到了次日,街頭巷尾都是學習報的吆喝。
人們發現,隻要叫上學習報,就免不得有人願意駐足,此時在不少人眼裡,這可比新聞報更火熱一些。
那陳愛芝,卻是心態崩了。
你大爺,新聞報本來好好的,自從陳正泰寫了一份防止精瓷過熱的文章,一瞬間,這銷量就有下降的趨勢了。
這倒還罷了,最重要的是,現在新聞報隱隱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對手,隻要對方還在成長,將來說不定,直接瓜分新聞報的市場都有可能。
他無計可施,思來想去,隻能去尋陳正泰了。
聽聞這位陳家的郡王,沒事就往王府的書齋裡躲,所以陳愛芝夾帶著最新的幾份報紙,到了王府,稟告之後,果然是在書齋裡見到了陳正泰。
陳正泰正坐在書桌後頭,低頭看著什麼。
而一旁,卻有一個美麗到讓人窒息的女子,則在一旁的小案上寫寫算算。
陳愛芝忍不住多看了這女子一眼,驚為天人,心裡詫異無比,再看陳正泰,眼神就有點變了。
難怪最近郡王是昏招頻出,莫不是……
於是……本著對於家族的責任感,一下子,陳愛芝內心熱血翻湧。
他上前,行了個禮:“殿下……”
陳正泰隻抬頭,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噢了一聲,而後慢條斯理地道:“何事啊。”
“殿下,是新聞報的事。”
“新聞報不是很好嗎?”
“很不好。”陳愛芝極認真的道:“前幾日,新聞報的銷量尚且有十三萬份,到了現在,卻是暴跌的厲害,昨日……最是慘淡,隻有九萬四千份的銷量了,再這樣下去,隻怕……”
陳正泰立馬板著臉,教訓他道:“豈有此理,銷量下跌了,你還敢跑來?看來你是骨頭癢了,是不是想念鄠縣了?”
陳愛芝一臉無語,老半天才道:“問題沒有出在學生,而是出在殿下啊。”
“嗯?”陳正泰現在懷疑這個家夥,真的想去挖煤了。
陳愛芝哭笑不得地道:“自從殿下親自撰寫了文章,銷量便有走跌的趨勢了。大家現在都不喜新聞報了,聽聞……那文章放出來,出來罵的人極多。說殿下胡說八道,還說殿下這是妖言惑眾,說是殿下見不得人好……”
陳正泰深吸一口氣:“而後呢?”
“而後市麵上出來了一個學習報,連日刊載關於痛斥殿下的文章,處處都是針鋒相對,論證這精瓷暴漲的合理性,這不知名的小報居然聲名鵲起,就在今日,聽說他們的銷量,已突破了一萬五千份。殿下……咱們若是再不改弦更張,隻怕將來要養虎為患了啊。”
“改弦更張?你打算怎麼改?”陳正泰狐疑的看著陳愛芝。
陳愛芝深吸一口氣,便道:“殿下從前的文章,大家不愛看,不如這樣,殿下再寫一篇文章,再說一說這精瓷,多說一些好處。而學生呢,再請一些人在其他版麵也大肆的說一下精瓷……現在天下人就愛看這個……”
“胡鬨!”陳正泰突然勃然大怒。
這令陳愛芝始料不及。
說起來,陳愛芝挺害怕陳正泰的,於是一時之間瞠目結舌,說話都結巴起來了:“殿下……殿下……你……”
陳正泰大義凜然地道:“男兒大丈夫,怎麼可以為了報紙的銷量,便投機取巧,去迎合他人呢?這和那些奸臣賊子,又有什麼分彆?我陳正泰鐵骨錚錚,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怎麼能因為些許的銷量就折腰?陳愛芝,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你沒有一丁點編撰的風骨,心裡就隻想著好處和銷量!大丈夫在世,心裡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你教我迎接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嗎?那好,我每日寫一篇文章,我要罵回去,罵這該死的學習報,罵這些隻曉得靠精瓷牟利的混賬,我每日都罵,非要警醒世人,教天下人知道,這精瓷的危害不可。”
陳愛芝直接目瞪口呆。
他心裡忍不住想說,我們陳家不是靠鐵骨錚錚出名的啊。
怎麼感覺……這家風說變就變了呢?
直接陳正泰大眼一瞪,厲聲道:“武珝,去拿筆來,我現在就要寫,我不吐不快,誰攔我,我便送誰去挖煤。哼哼,真以為我陳正泰沒有脾氣的嗎?”
武珝則在旁嫣然一笑道:“恩師,你就不要生氣了,陳編撰並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說現在坊間……”
“我不管坊間怎麼樣。”陳正泰氣咻咻的道:“我陳正泰既然一日覺得這裡頭有問題,就非要講出來不可,如若不然,不知要害死多少人!我陳正泰是有良心的人,忍心看著這樣的害人嗎?陳愛芝,你彆總想著你那一丁半點的銷量,你倘若還有良心,明日開始,就給本王刊載文章,你等著,我這便寫文,那學習報妖言惑眾,害人不淺,我看不下去了,我要和他論戰,和他拚了。”
陳正泰義憤填膺,直接提起了筆來,作咬牙切齒狀,可筆要落墨的時候,一時又好像遇到了為難的事,於是略帶尷尬的道:“武珝啊,去請馬周來……這專業的事還是專業的人來做更有效果,寫文章還是他馬周比較擅長,我來闡明意思,他來寫就行了。哼,我要一日一篇,罵死那些孫子。”
武珝佩服的看了陳正泰一眼。
此時此刻,或許那些看了文章的人,一定要感謝自己的恩師吧,當然……現在絕大多數人,隻怕對恩師反感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了。
世人真是奇怪啊!說了真話,大家不願聽,反而那些好聽不真實的,個個願意去信!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武珝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開始有些卡殼了。
再聰明的腦袋,看著眼前的一幕,也有些覺得魔幻,讓人啼笑皆非。
陳愛芝一臉慘然,他很想對陳正泰說,不能再寫了啊,再寫下去,咱們新聞報,就要完了。
可陳正泰不在乎。
馬周氣喘籲籲的趕來了。
他內心是拒絕的。
寫文章便寫文章嘛,為何要拉著我來寫?
不過這是陳正泰的意思,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拒絕的,於是乖乖提筆。
卻見陳正泰背著手,邊踱步,邊道:“先罵這該死的學習報,要反擊,狠狠的反擊。而後再提出幾個問題,第一:精瓷沒有價值,憑什麼價格日益高漲,這是匪夷所思的事。增值的錢從哪裡來的,這憑空來的錢,如此沒有來由,難道合理嗎?”
“還有一句,你得加上,精瓷既然人人都說可以傳世,可是這一磚一瓦,難道就不能傳世嗎?對……這句加在這裡,你要拿出一點態度來,語氣要強硬,既然是罵戰,就要顯出我陳正泰的風骨,我陳家還能罵不過人的嗎?”
馬周忙得大汗淋漓,隻能乖乖地聽憑陳正泰擺布,手中筆走龍蛇,好在他的水平冠絕天下,隻需聽了陳正泰的闡述,一篇文章便一氣嗬成了。
陳正泰認真地校閱過文章後,便歎了口氣道:“這正是我想說的話,馬周果然大才啊,吾得馬周,如得一臂。”
………………
第三章送到,這個劇情延伸的方向太多,所以隻能往細裡寫,不然可能有人要罵不合理,其實寫的是很累的,絕對沒有水的意思,大家一定要理解。
另外,第三章五千字送到,又一天一萬五,照例求一下月票和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