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氏麵前,張亮哪裡還敢吱聲,隻能連連說是。
一旁的周半仙卻忙告辭。
李氏給他一個媚眼:“先生告辭,要去哪裡?”
“我……我……”周半仙卻已是汗毛豎起,結結巴巴道:“我……我尿急,上茅廁。”
李氏聽罷,卻是放周半仙去了。
那張亮出了後宅的李氏的廂房,便見這張慎幾站在門外頭。
張亮陰沉著臉道:“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
這張亮一臉馬子,臉似砂鍋似的,可他這養子張慎幾卻是生的細皮嫩肉,濃眉大眼,很是英武的模樣,張慎幾道:“爹,你放心,你將來讓我做太子,我一定好好做你的兒子,不做其他的妄想,我親爹那裡,我也再不去探望了。”
“嗯。”張亮悶著頭,應了一聲,他覺得自己心口有點堵,每一次看到張慎幾的時候,他便想起了那個姓王的,很多次,他都有想宰了那家夥的衝動,可想到李氏,又打了個寒顫,不管怎麼說,李氏至少一個月還有半個月肯在家的,總比跑了強。
於是張亮道:“人聚集好了嗎?”
“三十多個兄弟,已在側堂等著爹了。”
張亮這才打起了精神,現在不是計較兒女情長的時候。
所謂的三十多個兄弟,並非是張家隻布置了三十多個人。
而是說這三十多人,都是張亮的養子。
實際上,就這三十多人,還是埋伏在張家的力量,因為張亮的養子,足有近五百人的規模。
張亮在軍中,但凡覺得身體壯實的武官或者親衛,便愛認他們做養子,他乃開國將軍,又是勳國公,位高權重,軍中不知多少少壯攀附在他的身上,因而,單單這養子,便已經有了五百人的規模。
而這些人,大多散布於軍中甚至是禁衛,通過張亮的栽培和提拔,卻多身居要害的職位,張亮敢於謀反,妄想自己是天子,也不是沒有原因。
雖是來了三十多個養子,再加上張家的護衛和部曲,這裡已埋伏了一千多人,現在……都隻等張亮的號令了。
張亮隨即踏步,朝著側堂而去。
那側堂裡,烏壓壓的人一見張亮出現,隨即便齊聲道:“孩兒見過父親。”
聲震瓦礫。
………………
很快,外頭便有宦官至張家,陛下的車駕即將到了。
隨即上千禁衛擁簇著李世民至張府。
張亮忙是帶著兒子張慎幾出來相迎。
李世民率先,帶著程咬金、李靖眾人,其餘的禁衛自是散開,守衛在張家四周,隻有一隊親隨跟從左右。
張亮拜下,感激涕零道:“陛下如此大恩大德,今日家母大壽,竟親來臣府祝壽,臣……實是感激涕零。”
李世民麵上帶笑,將他攙扶起來,笑著道:“我們這些老兄弟,難得聚在一起,今日拜壽是真,弟兄們相聚也是真。朕自做了天子,便極少和大家相聚了,今日要和卿家痛飲不可。”
“臣張慎幾,見過陛下。”一旁的張慎幾拜下,端端正正的給李世民行了個大禮。
按理來說,這張慎幾乃是李世民的後輩,隻是……
李世民隻看了張慎幾一眼,有點兒尷尬。
這張慎幾的事,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都曉得,其中鬨的最厲害的一件事……便是張亮在三年前上書,請求更替自己的繼承人。
張亮從前有個兒子,是前妻所生,這是張亮的親兒子。
張亮成為勳國公之後,這府中公子,自然就成了前妻所生的兒子。
卻不知張亮吃錯了什麼藥,一口咬定這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請求皇帝改換李氏的兒子張慎幾為自己的繼承人,說這才是自己的血脈,乃是嫡長子。
對此……李世民聽說很多傳聞,人們都議論張慎幾不是他的兒子,不但長的一點都不像,當初張亮出征一年半,回來時孩子剛出生,這怎麼也不可能是親生的。
可張亮一根筋,非要立張慎幾為嗣子不可,李世民幾次不準,可張亮卻依舊上書了幾次,最終李世民磨不過,還是同意了。
現在看著這麵目俊俏的張慎幾,李世民再看看張亮這一張大餅臉,竟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他歎了口氣,對張慎幾道:“你起來吧。”
張慎幾便起身。
秦瓊、程咬金幾個,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弄眼。
程咬金咧嘴,一下子將手搭在張慎幾的肩上,笑著道:“老張啊,你兒子是越來越俊俏了,想不到你生的跟狗X一般,竟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兒子。”
張亮便乾笑:“長的像我妻子。”
“弟婦也是個奇女子。”程咬金很認真的樣子道:“十七月懷胎……”
李世民瞪了程咬金一眼。
程咬金才悻悻然的住口,乾笑道:“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
“是,喝酒。”張亮忙請君臣們進府。
李世民從前是來過張家的,這一處莊園,說起來還是李世民親賜,一路進府,先帶著人去了後宅見了張母。
這張亮本是農戶出身,所以張母從前是莊稼人,如今雖享了福,卻依舊還是臉上苦巴巴的樣子。
她住的隻是獨門小院,母子之間,其實並不和睦,這張母聽說了家裡的很多事,隻恨不得剜了李氏的肉,而自己的親孫卻被趕了出去,至於張慎幾……她是絕計不認這個孫兒的,隻是李氏實在是厲害,她這沒見識的老婦哪裡是她的對手,張母不敢招惹李氏,所以隻好在自己的小院裡弄了一個明堂,每日在明堂中禮佛。
她如今已老眼昏花,李世民等人進去,寒暄幾句,張母隨即便哭,年歲大的人,說話含糊不清,李世民也沒聽明白是什麼,再三讓她保重身體,便擺駕去了正堂。
張家正堂這裡,早就預備了許多的水酒。
一道道菜肴,也紛紛上來。
程咬金看到案牘上的酒,便咧嘴道:“行哪,老張,你竟大方了,肯將陳氏的烈酒來待客。”
張亮根本不想理程咬金,當初他和程咬金雖是瓦崗寨出來的,可是瓦崗寨裡,無論是程咬金和秦瓊都覺得張亮這家夥喜歡去給李密告狀,因而雖是瓦崗寨出身,卻並不密切。
張亮心裡想,待會兒你喝醉了,第一個便先宰了你。
一壇壇酒端上來,李世民坐在最上的案牘上,見著這麼多熟悉的麵孔,不禁龍顏大悅:“今日敞開了喝……”
眾人紛紛稱是。
一會兒工夫,張家的歌姬也紛紛上來,一時之間,吹拉彈唱,歌舞妙曼,李世民人等一麵喝酒,一麵欣賞舞蹈。
張亮坐在案牘上,他早就吩咐過了,自己的酒裡摻了水,而其他人喝的卻都是陳家的烈酒,這悶倒驢很是辛辣,這樣喝下去,隻怕用不了一個時辰,哪怕這李世民君臣酒量再好,也得爛醉如泥。
而隻要解決了這些人,這張家內外,便一切都可以操控了,先殺了李世民人等,而後趁著所有人後知後覺,立即控製住李世民帶來的禁衛,這些禁衛裡,有幾個自己的養子,再加上自己的部曲和三十多個養子,完全可有控製局麵,此後再帶人入宮去。
今日宮裡當值的人,也有自己的養子,隻要他們悄悄開了門,便可控製住宮中。
到時,不妨先請李淵出來,就說自己是奉了太上皇的密旨,鏟除了偽皇帝,而後讓散布於軍中的諸養子們控製住所有的軍馬。
畢竟這大唐的開國功臣,大多都在此,一並宰了,軍中肯定是群龍無首,自己那些養子就有了作用。
控製住了軍馬,又操控了太上皇,再提拔自己的人進入三省,罷免原先的各部尚書,提拔自己人上去,兩年之內,便可逼迫太上皇李淵將皇位禪讓自己。
如此一來……一切都很完美了。
張亮很痛快的將酒盞中的‘酒’一飲而儘:“陛下,臣在此,先喝一杯。今日陛下如此厚遇臣,臣實在是……感激涕零。”
李世民也痛快,他已許久沒有這樣高興了,此時幾杯熱酒下肚,已是喜笑顏開:“此酒,朕也乾了,就當為你的母親祝壽吧。”
“痛快。”程咬金哈哈大笑,手指著張亮道:“當初張亮,倒是硬氣,為了陛下……被那李建成關押起來,日夜拷打,死咬著不肯攀咬陛下,如若不然,陛下差點要被李建成陷害了。”
當著彆人的麵,李世民是不喜歡有人提李建成的。不過當著這些老兄弟,李世民卻是無所顧忌:“當初真是凶險啊,若不是眾卿效命,何來今日呢。現在朕做了天子,自當予你們一場富貴。”
眾人都笑。
酒過正酣,君臣們都有些腦熱了,隻有張亮保持著清醒,而其他的禁衛,也都請到了隔壁去喝酒,一時之間,張家上下,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眾人又說到了張亮從前的事。
張亮笑嗬嗬的道:“咱們都是兄弟,是兄弟……隻不過……有些話,我卻是不吐不快。”
秦瓊也喝的高興,道:“張賢弟有話但說無妨。”
張亮便不滿的樣子:“其實我曉得你們都瞧不起我。”
程咬金是真瞧不上他,隻一旁樂嗬嗬的傻笑。
秦瓊卻忙道:“張賢弟何出此言。”
張亮額上青筋便是曝露了出來:“秦大哥何須如此呢,今日大家都喝了酒,索性就將話點破吧。想當初,我是什麼人?我就是一個農戶,我跟著人,一道上了瓦崗寨,我起初,就是給人洗衣刷碗的親兵,俺也不識什麼字,反正你們在那領兵的時候,我還一身泥濘呢。此後俺也宰了幾個隋兵,總算是立了些許的功勞,可又咋樣,最後不還是一個小小的隊正嗎?”
他說到此處,大家隻道張亮這個家夥發酒瘋了,想將肚裡的積怨說出來。
當然,一群大老爺們在一起,這樣的事是常有的事。
有時候,喝酒喝著,打起來的也有。
李世民反而喜歡這樣的氛圍,一麵喝酒,一麵打量著張亮,露出笑容。
張亮隨即憤恨的道:“俺也曉得,想當初,為何你們總是對我不理不睬,不就是嫌我去給李密告密了嗎?可是……你們也不想想,你們殺人是立功,我殺人……誰給俺功勞?你們早就嫌我粗苯了。若不是我去狀告幾個賊廝謀反,如何能得李密的看重。後來又怎麼可能和你們一樣,成為首領?”
“你們他娘的橫豎都是有出身的人,隻有我張亮,啥都不是,你們進了寨子,還帶著自己的部曲,俺呢,俺就是一個農戶,即便成了首領,又如何,俺帶著的一些弟兄,都是彆的首領不要的夯貨!就這麼一群歪瓜裂棗,我自然而然,打了幾場敗仗。你們又嘲笑俺沒有本事。”
程咬金斜眼看他,默不作聲。
秦瓊倒是露出慚愧之色。
李靖、李績、張公瑾等人假裝沒有聽到,隻是低頭喝酒。
李世民自飲自酌,麵帶微笑,他喜歡看這些老兄弟發酒瘋的樣子。
張亮此刻,牙都要咬碎了:“你們可曉得俺為何一定要娶李氏,因為李氏是五姓女。你們能娶五姓女,俺張亮也要娶,因為啥?因為俺張亮絕不比你們輕賤。可是俺娶了五姓女,娶了趙郡李氏的女子做夫人,你們哪,你們背後沒少說俺的怪話吧,俺媳婦偷漢子就怎麼了,俺在外廝殺,一年到頭回不了家,她饑渴難耐,也礙著你們的事?”
“你們笑俺,不就是覺得俺不自量力嗎?覺得我張亮,憑啥可以和你們一樣,都娶五姓女,你們覺得俺不配,所以等俺娶了李氏,你們依舊不拿正眼瞧俺,是不是,是也不是?”
此刻,張亮麵帶怒色,眼眸裡殺氣騰騰,他咬牙切齒,露出了猙獰之色:“俺的兒子,不是俺生的,又怎麼了?俺自己高興,何須你們多嘴多舌,平日裡,口口聲聲說兄弟,可你們哪裡有半分,將俺當做兄弟的樣子,你們的兒子是你們自己親生下來的,便了不起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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