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震驚四座(1 / 1)

陳正泰張口,搖搖頭,隨後苦笑道:“你既知道不合時宜,卻還是需謹言慎行。”

鄧健想了想,卻道:“隻是……師祖有沒有想過……”

他凝視著陳正泰:“從師祖要練新軍開始,其實……學生說與不說,這些將士,遲早還是要領悟的啊。”

陳正泰皺眉:“嗯?”

鄧健繼續道:“學生出身農家,此後被父親帶著逃荒來了二皮溝,在二皮溝也是務工為生。學生也下過作坊,和這些百工子弟們是一樣的出身。現在師祖要練兵,將他們招募來了這裡。可是師祖,難道學生不說這些,他們就領悟不到這些東西嗎?不會的,他們在軍中,會更加廣泛的交流,將來他們征戰四方,會有更多的見識,可是無論他們將來到哪裡,他們的底色是不會變的。學生所講授的東西,其實不過是他們內心在思考的東西罷了。學生如今所做的不過是啟迪而已,可難道學生不去啟迪,他們就不會有這樣的思考嗎?我看不見得,這隻是早晚的分彆而已,就算學生謹言慎行,他們遲早還會有所領悟的。”

陳正泰猛地想到了什麼。

他好像突然明白,為啥曆朝曆代以來,都是所謂的良家子成為軍隊中的中堅了。

什麼樣出身的人,才會自覺地去保衛他所認同的利益。

同樣的道理,鄧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思考,為何覺得世道有許多的不公正,當一步步成功的鄧健會這樣思考,那麼這些百工子弟,隨著百業興旺起來,也隨著他們的見識越來越高,他們的能力越來越強,他們凝聚起來時力量越來越大時,會做一個完全沒有思維的行屍走肉嗎?

這絕不可能。

是人就會有思考,思考不是有無的問題,而是深淺的分彆而已。

出身意味著一個人從小開始,他能看到什麼,又聽到什麼,更能觸摸到什麼,而這種印記,是無法磨滅的。

這些印記就意味著,許多人未來的人生,他們會用何種的角度去看待他們此後人生中的事物。

當百工子弟們有了力量,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那麼……他們怎麼可能,不會有這樣的思考呢?

陳正泰籲了口氣:“我知道了。”

鄧健又看了看陳正泰,猶豫地道:“師祖若是以後不想讓學生說,學生便……”

陳正泰搖搖頭:“都由著你吧,如你方才所說的,與其讓他們自己生出自己的思想,倒不如,你去啟迪他們……”

鄧健頷首:“喏。”

陳正泰此時陡然意識到,這新軍好像有點長歪了。

他此前實在將事情想的過於簡單,以為隻要給他們灌輸自己想灌輸的東西即可,可哪裡知道……一群有思想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意誌去進行思考的。

鄧健是如此,新軍的這些將士也同樣如此。

隻是……這種覺醒,到底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也隻有天知道。

也罷,就由著他去吧。

轉眼已過去了兩個月,此時剛剛開春,貞觀九年的初春來的格外的早,長安的院試,也已在即了。

到了二月初八這一日,一輛四輪馬車特意來迎接武珝。

其實大學堂門口的馬車有許多,如長龍一般,都是送生員們去考試的。

二期的生員們如今磨刀霍霍,像開閘洪水一般。

而武珝讀了兩個月的書,登上車的時候才發現,陳正泰已在這車廂裡麵等待著她了。

武珝見了陳正泰,受寵若驚的樣子:“恩師……”

陳正泰朝她頷首:“你這兩個月學的不錯,今日便是考試了,若是能得功名,那麼你就是天下第一個女秀才。”

武珝的臉色顯得很平靜,道:“這些並不重要。”

陳正泰訝異地皺了一下眉,“嗯?”

武珝繼續道:“因為對學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得功名,女子得了功名,又能如何呢?最重要的是,若是因此而得到恩師的青睞,自此之後,能留在恩師身邊,學習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陳正泰失笑起來:“難道這經書中的東西,便沒有用嗎?這些話,可不能對外說,如若不然,天下的大儒,非要炸了不可。”

武珝見陳正泰笑起來,也輕鬆了不少,她認真的樣子道:“學生鬥膽,因為學生覺得這些東西都沒有用處,就說這些經義,看上去聖人說的話,每一句都有道理,都發人深省,可本質,不過是最無用的道理罷了,許多的道理,空洞無味,用來教授還不經世事的孩子倒是有用,可對真正有閱曆的人,又有什麼用處呢?”

武珝說著,又道:“至於那些史書,都說曆史便是一麵明鏡,可在學生看來,這史書,隻需看一本便可以了,不需去看曆朝曆代的曆史。”

陳正泰反而來了興趣:“這是何故?”

武珝想了想道:“因為曆朝曆代都注重以史為鑒,可學生讀下來卻發現,曆朝曆代也都在重蹈曆史的覆轍,前朝所犯下的錯誤,到了今朝,依舊還是會犯下,一千年老祖宗們辦下的糊塗事,千年之後,這樣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所以……隻觀一部史書,便可知道……這曆朝曆代的曆史大抵是什麼樣子了,隻是換了一個朝代,換了一個天子,換了人名而已。”

“哈哈。”陳正泰沒想到武珝讀了這麼多書,最後得出的竟是這樣的結論。

於是他道:“你的話雖有偏頗,卻也有道理,所謂一切曆史都是當代史,即是如此。這大抵是因為,固然時代不同,可人性卻是相通的緣故吧。”

武珝眼眸一亮:“想不到恩師也有這樣的感慨。”

她越發覺得陳正泰神秘莫測了。

在學堂的時候,他見許多先生對經史如癡如醉,心裡不免有些鬱悶,藏著的許多話,自然不敢當著這些將這經史奉若圭臬的先生們那說出來。

哪裡曉得,恩師早就洞察了真相。

陳正泰則是搖頭道:“你不要亂說,壞了我的名聲,我何時有這樣的感慨?好啦,去考試吧,好好的考!若是高中……我教授你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陳正泰雖是矢口否認,可武珝心裡卻是認定了陳正泰乃是自己的知音,心裡已是喜極,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多看了陳正泰幾眼。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是孤獨的,她雖被人瞧不起,被人淩辱,可她過於聰慧,卻難免有幾分對人瞧不起,直到遇到了陳正泰,方才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難怪陳家能聲名鵲起,這都是因為恩師有著管仲樂毅一樣的智慧啊。

四輪馬車徐徐抵達了貢院。

武珝下車,回眸朝陳正泰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恩師,我去啦,過幾日我要去恩師府上吃飯呢,到時我還要吃那肉團……”

說罷,提著考藍,隱進了人流之中,隻留下一道嬌弱的身影。

陳正泰依舊還坐在車裡,這裡人多,他不敢輕易下車,容易被有心人圍毆啊。

倒是武珝留下來的話,令陳正泰不禁失笑。

他突然發現,武珝竟比從前少了幾分讓人恐懼的氣質了。

或許……是因為交心了一些吧。

至少敢在自己麵前說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了。

卻在此時,聽到車廂外頭有人歡呼道:“魏家公子來了。”

不知喊話的是何人,一下子,這貢院外的人群像是炸開了一般,無數人自覺地分出道路,讓一輛馬車到了貢院大門,而後,一人提著考藍下來,許多人紛紛上前,作揖見禮。

魏征的名聲還是很大的,而且老少鹹宜,世族覺得魏征是自己人,讀書人覺得魏征剛正不阿,便是尋常百姓,也覺得他是為民請命。此時的魏征,更像是如日中天的網紅,便連他的兒子,竟也沾了這份好名聲。

魏叔玉下了車,見無數人朝他作揖,自也是彬彬有禮的回禮。

有人打趣道:“魏公子可有信心嗎?”

魏叔玉聽到此,不禁失笑起來。

眾人見他笑,便也紛紛哄然大笑。

魏叔玉咳嗽一聲道:“倘若連區區一個女子都及不上,那魏某便沒有麵目做人了。”

說著,便昂首挺胸進入了貢院。

陳正泰此時,卻已吩咐車夫趕車遠去。

…………

武珝輕鬆的進入了貢院,這一切都輕車熟路。

要知道,現在大學堂的規模更大,所以專門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模擬了一個全新的長安貢院出來,哪怕是貢院裡的一塊石頭,都是一般無二。

而之所以如此,隻是要讓生員們有真實考試的感覺,完全沉浸入考試的狀態,另一方麵,人進入了熟悉的環境,會有安全感。

這‘山寨貢院’進的多了,如今進了真的貢院,發現裡頭和自己從前隔三差五進去的一般無二,自然也能去除心理上的緊張。

考試本就是心戰,同樣實力的人,誰的心態更穩,誰高中的幾率便更大。

“還真是一般無二。”武珝抿抿嘴,心裡默默地道了一句,隨後拿著自己的考牌,進入了一個考棚。

許多人見她是女子,紛紛側目過來,又見她生的絕色,便有人驚為天人。

隻可惜,武珝一路過來,目不斜視,連多看他們一眼都覺得是浪費。

入了考棚,便從容地端坐。

‘片刻之後,試題放出,武珝隻一看試題,隨即俏臉上便露出了酒窩。

這題……很容易。

哪怕尋常人要苦思冥想去破題,可對於武珝而言……這實在是太輕巧了,她的小腦袋瓜,卻不知是什麼做的,隻心念一動,隨即便取筆墨筆走龍蛇。

另一邊,魏叔玉也已開始做題了,他畢竟是有家學淵源的,而且確實不愧是魏征的兒子,腦袋比較靈光,所以他開始閉目,推敲著自己即將要作的文章如何下筆,又如何承托題意。

良久之後,他才張開眼來,心裡已有一些雛形了。

於是他起身,如謙謙君子一般,不鹹不淡的開始研墨。

而後提筆,就在下筆的這一刻,他心裡不禁想:“那個叫武珝的女子……卻不知是否已經開始做題了,又或者……在搜腸刮肚吧,此女聽聞……平平無奇,卻不知那陳正泰,何故要立這場必敗的賭約。”

也罷,做題。

他寫下了第一個字。

這時,卻聽不遠處的考棚裡有人道:“你做什麼?”

“交卷呀……”

是一個脆生生的女子的聲音。

一下子……許多巡考的考官不禁朝著那聲音去。

有人驚訝不已地道:“你……你……交卷……”

“對呀,我做完了文章,難道不能交卷?”這女考生,是人都已明白是誰了。

以至於,不少人想將自己的腦袋探出考棚去。

嚇得其他的考官為了維持秩序,不得不道:“肅靜,肅靜……”

此時,另有考官嗬斥武珝道:“你……你可要想清楚,這才考了一小半時候呢,現在交卷,到時……可不要誤了自己。”

“就是現在交卷,敢問……我交了卷,可以走了嗎?這裡乏味的很。”武珝嫣然笑著。

她心裡知道,隻怕現在整個考場已是炸開了鍋了。

這麼多場科舉,隻怕還真沒有人提前交卷的吧,那些考生……多半還嫌時間不足呢!

考官們顯然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也是難住了,竟不知如何是好。

最終還是有人道:“卷子留下,可以離開。”

…………

武珝隨即,信步出了考場。

她呼了口氣,顯然這一份舉動,過於出格了。

誰料剛出考場,那陳家的馬車卻已是去而複返,穩穩當當的留在原地,車中有人道:“愣著做什麼,上車。”

“噢,噢……”武珝又露出憨態……她沒想到,恩師一直都此等候自己。

武珝進入了車內,果然陳正泰穩穩坐著,正看著她。

在陳正泰的注視下,武珝莫名的有一絲心虛,下意識地忙道:“恩師……學生任性胡為了,竟是率先交了卷。”

倒是陳正泰很是平靜地道:“不必致歉,我就知道你會提前交卷。”

武珝隨即抬眸起來,和陳正泰四目相對,下一刻,彼此的眼裡,都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武珝提前交卷,當然不是故意的魯莽,而是她很清楚,恩師和人立了賭約,現在所有人對陳家都有非議,有非議是嗎?那就乾脆提前將卷交了,我武珝既代表了恩師,那麼久驚世駭俗一些,讓你們這些人再震驚一下,反正我的卷子已做完了,也讓你們曉得恩師的厲害。

可是武珝沒有猜到的是……聽恩師話裡的意思,是早就猜測到了她會提前將卷交了。

其實陳正泰知道,以武珝的聰慧,一定能提早做完卷子得,而以她的大局觀,也知道提前交卷,對於將來陳家揚名立萬有更大的好處,陳家不但要贏賭約,而且還要狠狠地將魏征父子按在地上往死裡先揍一頓。

以武珝的智商和情商,那麼她會做出這驚世駭俗的舉動,也就令陳正泰不難猜測了。

馬車隨即出發,車中的陳正泰一言不發,既沒有去詢問武珝考的如何,也沒有再去說提前交卷的事。

陳正泰不問,武珝自然也就心如明鏡,她知道,恩師不必問,他心裡已有了答案了。

………………

同學們,給點月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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