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不首先動用武則天(1 / 1)

在陳正泰心裡,若是仔細去分析武則天這個人,大抵就會知道,她成為赫赫有名,且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那個女皇,其實並沒有什麼意外。

武則天的人生之中,經曆過四個階段,而每一個階段,都在不斷的塑造和強化她此後的性情。

她的母親楊氏,本該是天潢貴胄,隻可惜,等她出生時起,隨著隋朝的滅亡,她並沒有享受到這種家族帶來的好處,反而讓武家人成為巨大的負擔,於是自幼便遭人非議。

而父親的病亡,更加劇了這種情況,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視她們為瘟疫,族兄弟們恨不得立即將她們母子趕出門牆,這一年,她才十二歲,本是一個剛剛懵懂,帶著羞怯,不敢輕易離家的女子,卻不得不長途跋涉,隨母親遠走他鄉。

此後便是入宮,宮中毫無疑問的沒有受到李世民的喜愛,雖說成了昭儀,可這幾乎是嬪妃中的最下等,宮中的環境本就險惡,不少嬪妃來自顯赫的家族,而她一個來自閥閱並不顯赫的低級嬪妃,想來一定遭受人的白眼和打壓。

第四個階段,則是她終於成為了李治的皇後,本該是揚眉吐氣,這個時候,她不再麵對後宮中的事,而是開始麵對那顯赫的貴族以及世族官宦,皇後的尊貴,並沒有給她帶來這些人尊敬,實際上,這些彪悍的家夥們,何止是看不起武則天,便連李治也是瞧不起的,驕兵悍將,數百年的家世,開國的功臣,天知道給武則天上了多少的眼藥。

因而……大抵了解了武珝的人生經曆之後,陳正泰想來也能明白,為何武則天在曆史上,對於所謂的親情,毫無在意了,在她心目中,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她可以利用李家皇族,也可以利用武家的親族,隻要對自己有利,她會大加籠絡,而一但不利,那麼勢必除之而後快,沒有任何情麵可講。

這是一個彪悍女人的成長史,可若是……她的成長軌跡發生了改變呢?

陳正泰還是有點拿捏不定主意,他靠在車廂上,不理會一旁小心翼翼,帶著討好目光的武珝,此時卻不禁苦苦思索。

能改變嗎?

若是能改變,這個少女,或許對陳家而言,就有著巨大的用處了。

可若是不能改變,那麼……這個人就是個禍害。

想想曆史上武則天的手段,陳正泰便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

在大唐帝國的核心裡,無數的驕兵悍將,數不清傳承了數百年的世族子弟,還有那聰明到絕頂,自底層上升而來的人中龍鳳,這些人……統統都被她一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但凡隻要她心念一動,便可覆滅一個數百年根基,繁衍不息的巨族。她一聲咳嗽,便無數人膽戰心驚,磕頭如搗蒜。

武珝此時不敢說話,直到馬車停了,陳家終於到了。

陳正泰下車,武珝也是亦步亦趨地下來。

陳正泰回頭看了武珝一眼:“你們住在何處?”

“就住在二皮溝這裡。”武珝道:“這裡熱鬨一些。”

陳正泰頷首道:“你先回家吧,過幾日再來。”

武珝眼裡,掠過了幾分失望,卻還是乖巧的頷首:“喏。”

隨即泱泱的走了。

陳正泰看著那遠去的背影,召了身邊一個護衛來,低聲道:“查一查這個人,她在二皮溝的一切底細,我都要知道。”

護衛點頭。

陳家的人力,並非是取之不竭的,至少又有一批人跟著玄奘西行,陳正泰覺得這陳家更清冷了一些。

他甚至心生出了憐憫之心,是不是該招一批挖礦的子弟回來了?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威脅陳愛香去挖礦,這陳愛香便麻溜的跑去西域了,等有朝一日,他若是得知自己回來之後,大批的子弟從礦場裡回來了,一定要吐血三升不可。

也罷。

到了次日,乃是大朝。

陳正泰清晨便起來收拾了行裝,入宮至太極宮。

在太極殿裡,李世民已經端坐,百官行了禮。

這等大朝,更像是從前一些朝政事務的總結,反正跟陳正泰沒有多大的關係。

不過提及陳正泰的人不少,新晉網紅嘛,麵子還是有的。

不出意外,罵的人比較多。

大唐的人比較剛烈,這也能理解。

許多人非議的,是練新兵的事。

為何要練新兵?朝廷的禁軍已經足夠多了,地方上還有許多的驃騎,足以應對任何的外患和內憂。而且新軍明麵上還屬於東宮衛率,東宮需要這麼多兵馬做什麼?

至於招募百工子弟,更是沒有道理,國家的基礎來源於良家子,什麼叫農業社會,農業社會就是基層的骨乾都是大大小小的地主子弟,這樣的人才是出身清白。

這被歧視的對象,居然也招募進入了軍中,就形同於是招奴隸入伍一樣的道理。

“陛下可知道牧野之戰嗎?牧野之戰,商紂王召奴隸充實商軍,結果戰事一起,商軍中的奴隸和戰俘全無鬥誌,紛紛倒戈,於是兵敗如山倒。在臣看來,非良家子從軍的危害,實在太大,百工脫離了農事,和商賈一樣,眼裡都隻是小利,他們貪生怕死,並無守土之心,以奇巧淫技為能,這樣的人,大唐可以信任嗎?區區一個新軍,縱是隻有五千人,可臣恐此例一開,大大挫傷我唐軍的士氣,懇請陛下三思。”

見李世民不理會。

說話的乃是兵部侍郎韋清雪,韋清雪隨即看向陳正泰:“韓國公以為呢?”

陳正泰不得已隻好道:“這個……要問陛下。”

韋清雪隻好又看向李世民:“陛下難道還不發一言嗎?”

李世民瞪了陳正泰一言:“這是陳正泰的建言。”

“可您是陛下啊,陛下乾坤獨斷,自有主張。”

“朕的意思是……且看看,雖然百工子弟積弊重重,可無論如何,他們也是我大唐子民,讓他們從軍,儘一儘守土的職責,有何不可呢?”

“這樣的人入了軍中,就是害群之馬,非但無法提高軍隊的戰鬥力,還糟蹋了兵部為數不多的錢糧,甚至還會令其他軍馬士氣低落的,良家子從軍,承襲著父祖們的恩蔭,他們……”

“好啦。”李世民笑了笑道:“就不要在此事上糾纏了。”

韋清雪繃著臉:“臣……”

這時,卻有人正色道:“陛下,臣也以為韋侍郎所言甚是。”

眾人循聲看去,站出來的人相貌堂堂,大義凜然狀。

隻是他一出馬,連李世民都露出無奈苦笑。

站出來的乃是秘書監少監,也就是陳家當初的同行魏征。

魏征這個人……這朝中的人都是聞名遐邇的,倒不是因為他喜歡勸諫,也不是因為他性情剛烈似火,實際上,此人能從當初李建成的心腹中脫穎而出,確實是個極有才能的事,李世民交代他做的事,他都能非常迅速的完成,而且能讓人心悅誠服。

如若不然,一個隻曉得罵人的噴子,依著李世民這樣的性子,再加上他這李建成舊黨的身份,此人又更非有什麼極高的門第,早就一腳踹開了,何至於到了後來,扶搖直上,甚至成為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排在第四位,遠比許多功臣名將的地位還要高了。

正因為這個人能力強,而且不開口則以,一旦開口,就總能說中要害,所以李世民才對他有著敬畏之心。

此時,魏征慨然道:“人各有自己的性情,自有府兵以來,朝廷就是這樣的軍製,現在擅自更改,如何能夠服眾呢?就說軍中各衛,所挑選的都是良家子中的佼佼者,這樣的人,才能效忠國家,擁有強大的戰鬥力,而百工子弟,此前沒有受過騎射的調教,也沒有習武的傳統,讓他們從軍,臣最擔心的是……會令長安各衛,為之寒心啊,軍中的士氣,是最緊要的。若是陛下將百工子弟和良家子弟置於同等地位,難免令他們無法心悅誠服。而且朝廷花費大量的錢糧,養這麼一支難成氣候的軍馬,也過於奢靡浪費了。”

這是魏征的看法。

府兵製能流傳到今天,良家子從軍能夠延續至今,它自然是有根源的,曆朝曆代,不是沒有嘗試過用其他人來打仗,可實際上效果都很差。

直到府兵開始流行,從南朝到北朝,人們發現了府兵往往能爆發強大的戰鬥力,正因為如此,曆朝曆代,朝廷便與世族和地主集團們相當於達成了一個不成文的契約,即這些人給朝廷提供兵源,為朝廷征戰,提供人才,而朝廷給與他們許多優待,如此一來,朝廷與良家子背後的社會基礎彼此之間,就形成了一個相互利用,或者是相互依賴的關係。

現在陛下和陳正泰此舉,在魏征看來,屬於動搖國本,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實在沒有改弦更張的必要,製度上,隻需要做一些小小的修補就可以了。

良家子們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哪怕是最基層的良家子,雖然他們在世族麵前,不過是螻蟻,可在商賈、百工、賤民、部曲、奴婢和尋常佃戶麵前,是十分優越的,他們可能家境一般,家裡隻有兩三頭牛馬,百來畝朝廷發放的永業田,卻比這個時代的人,生活好過得多。

一但更改,就可能動搖整個國本了,這在魏征看來,這是十分冒險的事。

當然,對於百工子弟的戰鬥力,根據前人的經驗來看,魏征當然是絕不看好的,這在魏征看來,這種人喜歡偷奸耍滑,心思不正,愛占小便宜,絕不是當兵的料子,朝廷如今這樣做,既傷了良家子弟的心,也是在浪費錢糧。

李世民見魏征大發了牢騷,隻是苦笑,便又道:“這是陳正泰的建言。”

陳正泰:“……”

陛下這就有點缺德了。

一次次被皇帝甩鍋到身上,陳正泰知道自己想裝隱形人都不行了,隻好道:“魏公,凡事都要嘗試嘛。”

“曆朝曆代,已經有過這樣的嘗試了。”魏征道:“我乃秘書監少監,掌管圖書,韓國公若是不信,我尋書來給你看。”

陳正泰便道:“書中的話,也未可儘信。”

魏征搖頭:“韓國公此言差矣,書便是今人的鏡子,通過鏡子來檢視自身,取前人們成功的經驗,而儘量不去觸碰前人們的錯誤,免得重蹈覆轍,這是今人理應做的事。”

陳正泰道:“就算魏相公不相信百工子弟,但是總可以相信我吧,我會儘力而為……”

論起辯經,十個陳正泰也不會是魏征的對手,陳正泰索性直接跨過百工子弟不談,直說了吧,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魏征則是瞪了陳正泰一眼:“我並不覺得你有什麼高明之處。”

陳正泰:“……”

這傷人太粗暴直接了好吧!

魏征又道:“人力畢竟有其極限,就算再有才能的人,也要順勢而為,而不是逆流而上,逆流而上的人縱有天大的才能,也隻是莽夫而已。”

陳正泰這就不服氣了,於是道:“我培養了許多的讀書人,大學堂就是明證,這難道不逆流而上嗎?”

“成功了一次,豈能成功第二次?一次是僥幸而已。”魏征道:“今歲就要開院試了吧,恰好我的長子魏叔玉也要參加院試,老夫倒是拭目以待。”

魏征對此,是很有信心的,這兒子是自己親自培養的,文章作的極好,並不比這兩年來大學堂的子弟要差。

陳正泰深深看了魏征一眼,他沒想到,魏征……居然想來打自己的臉。

“這樣啊,那麼就希望他能高中了,既然魏相公認為,人不可逆水而行,那麼……我倒想逆水一次,令公子顯然是個才子,這院試的日子就要近了,那麼不妨如此,我陳正泰也不欺負你,我索性便隨意收一個女生員,這兩個月,便教授她一些讀書和做文章的本領,到時倒要看看,是令子厲害,還是我這女生員厲害。隻是……若是魏相公全力栽培,寄以厚望得兒子,竟連區區一個女子都不如呢?”

說罷,陳正泰似笑非笑的看著魏征。

就是挑釁你了,怎麼滴?

魏征一聽,頓時騰的一下臉紅了。

氣的。

陳正泰侮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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