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泰聽到此,心裡不免在想,這散落在天下各州和各縣的報館人員,倒是和情報人員沒有分彆了。
可往細裡說,這些人每日刺探和分揀這麼多消息,慢慢的輕車駕熟之後,想不轉身成為情報人員也難。
所謂的情報,不就是靠著這個來的嗎?
陳正泰隨即道:“無論用什麼辦法,在揚州給我仔細打探,我要知道那婁師德在揚州發生了什麼?現在發生了這麼一樁事,陳家不能不管。婁師德乃是我們陳家舉薦的,他若是投了高句麗,我們陳家豈能臉上有光?我要知道揚州發生的每一件事,一丁點都不能放過。”
“喏。”聽了陳正泰的話,陳愛芝亦是極其慎重起來,他毫不猶豫的作揖道:“明白了,我這便修文。隻是……”
陳愛芝狐疑地看著陳正泰,不禁道:“我聽聞的是,婁師德招募的水手,大多和高句麗人有仇,說他們叛了大唐……”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陳正泰道:“怕就怕眾口鑠金,而婁師德這些人呢,又已楊帆出海,天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或者說,能不能活著?這人若是死了,是不會開口說話的,活著的人,卻能想怎麼說便怎麼說。不過單憑這個,還不足以推翻揚州刺史那邊的奏言。我要的是真憑實據!”
陳愛芝點頭,他心裡略一思索,便道:“揚州那邊,不但侄兒會修文讓他們先打探,報館這裡,有一個編撰,也最擅長此道,我讓他今日便啟程親自去揚州一趟,專司此事,一定能水落石出。”
“這便好。”
陳正泰隨即道:“還有揚州刺史這些人,也要細細查一查,此人是姓崔嗎?哪裡的崔氏?”
陳愛芝立馬就道:“是清河的。”
“清河崔氏……”陳正泰點頭:“清河崔氏上下人等,若有什麼異動,也要留意,蹬鼻子上臉到我們陳家的麵前,不給一點顏色看看怎麼成。”
陳愛芝忙是應下,而後便匆匆去布置了。
陳正泰接著又對陳福吩咐道:“去請三叔公來。”
交代完陳福,陳正泰便坐下?邊喝茶邊等三叔公。
陳正泰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有道德感的人,三觀很正,簡直就是穿越界的良心?可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讓陳正泰不得不開始重新去思考三叔公提出的問題了。
不久?三叔公便到了,他坐下?有人奉茶來?三叔公不疾不徐的呷了口茶?而後微笑的看著陳正泰道:“正泰啊?老夫看你臉色不好,你呀?雖然年輕,可是也要滋補滋補身體嘛,這身子骨硬朗?才可以傳宗接……”
“叔公。”
陳正泰打斷他,今兒他可是有重要的事?故而很直接地就道:“上一次?叔公提起了關於凝聚人心的事,我有一些想法。”
三叔公精神一震,似乎隻等著陳正泰說出來。
陳正泰便道:“若隻是以陳家的名義,每日請人赴宴,我看也不妥,這太招搖了。不如辦一個同窗會吧,就在長安設一個茶樓,暫時呢,隻許大學堂裡出來的進士去喝茶閒談。當然,若是其他人想進去,需得三個以上進士作保,還需查一查此人平日的言行。有空呢,我們陳家人也可以去坐一坐……當然,偶爾我也會去,至於在裡頭,是談風月,還是朝中的事,就不必言明了。”
“這個好。”三叔公已有些混濁的眼眸頓時亮了幾分,隨即又道:“你說的對,總來陳家,確實不是辦法。正泰此提議,倒是正合我意,果然不愧是我的侄孫啊,像……太像了。”
陳正泰:“……”
陳正泰深吸一口氣,才道:“再者,進了裡頭,就要互助,得有約定,譬如同門之間,不得相叛,若有攻訐同窗,或是勾結外人,亦或者犯下其他禁忌者,立即除名,不但從此不得進這茶樓,從此以後,大學堂也要將他開革出去。”
三叔公點頭:“不錯,得有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陳正泰接著又道:“太子那邊,我得去說,還是得請他去主持大局。有了太子經常出入,也就不易引人猜忌了。除此之外,他們都是年輕的進士,陛下現在雖處壯年,可是新進士與太子,還有我們陳家和睦,他也是樂見的。”
這裡頭……就很有名堂了,若是這些人都不是新進士,都是三省六部裡的頭麵人物,有鑒於李家喜歡砍自己人的傳統,李世民隻怕還真有點心裡涼涼的。
可這些進士,都還年輕,而且現在的官職,最高也不過七品,對於李世民而言,反而是一樁好事!
在皇帝看來,太子既得有自己的班底,以確保他若是突然駕崩,太子能夠迅速控製局勢。另一方麵,這個班底又不能有取朝廷而代之的實力,這裡頭得有一個度,隻要不過這個紅線,陳家這樣的布置,不但不會引來猜忌,反而會得到李世民的讚賞。
三叔公隻小雞啄米的點頭,口裡道:“還有呢?”
陳正泰道:“還有就是,得有骨乾,這個便需叔公和父親留意了,這人嘛,慢慢的培養,倒也不急,最緊要的是互助,彼此要守望相助,這才隻有讓大家笑得抱團才能取暖,才能萬眾一心。”
三叔公聽著,唏噓不已:“你看,老夫又和你不謀而合了,老夫也是這般想的。”
和三叔公商議定了,而後陳正泰突然道:“這清河崔氏……乾的是什麼營生?”
“什麼?”這話題太突然,三叔公一愣,隨即道:“清河崔氏?正泰,你招惹清河崔氏做什麼?”
顯然,三叔公還沒有收到風聲。
陳正泰已經讓人去打探消息了,可就算打探了消息,也隻是將崔岩的罪給坐實了。
可崔岩背後的崔家呢?
這可是一個龐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啊!
隻要崔家一日不挎,這崔岩就還有反撲的可能。
三叔公毫不猶豫道:“崔家現在最大的買賣,乃是瓷器。自打陳家開始燒瓷,崔家便瞄上了這個營生,當初他們有許多製陶作坊,現如今,轉而開始效仿陳家燒瓷,畢竟他們家大業大,一旦曉得了燒瓷的訣竅,便可推開。現如今,他們有關中和關東有十三個窯口,何況他們早年就有過布局,所以現在轉而燒瓷,獲利不錯。當然,也隻是不錯而已,畢竟燒陶和燒瓷所需的土是不同的,雖然崔家想儘辦法……想燒出好瓷器來,可畢竟……這瓷土得來不易,因而……產量也是有限。”
陳正泰道:“原來如此,那麼……”
他頓了頓,隨即道:“這瓷土,確實罕見,偏偏這瓷器,又受天下人喜愛,哪怕是咱們陳家,想要尋到上好的瓷土,也不容易啊!不過三叔公,得求你辦一件事,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不錯的瓷土礦,你呢,尋個人,找個名義,去探勘一下,到時候,崔家少不得要覬覦,你想方設法高價賣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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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三叔公一愣,忍不住立馬問道:“那兒蘊含了多少瓷土?”
“蘊含的儲存量絕不會低,足夠開采數十年了。”
三叔公倒吸了一口涼氣,便道:“這……這不妥吧,數十年的產量,現在誰都想買瓷器,可能製瓷的瓷土隻有這麼一點點,得來不易,現在突然發現了這麼個大礦,不啻是金礦啊,咱們陳家既能發掘,何不用來自己煉瓷,反而轉賣給崔家做什麼?”
“這個倒是不必去管,你按著我的方法去做便是。”
陳正泰一臉智珠在握的道。
………………
數日之後,崔家的長房崔誌正從報紙裡得了消息,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崔家分為兩房,其中大宗乃是博陵大宗,而清河崔氏,不過是小宗而已。
崔家的郡望,如日中天,甚至在天下人看來,這當今天下,第一的姓氏不該是姓李,而應當姓崔,由此就可見崔家的厲害了。
而清河崔氏,雖然不過是小宗,可在有唐一朝,清河‘小房’還是被人視為閥閱之最,認為即便崔家撇開大宗,這清河的崔氏,依舊可以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門閥。
崔誌正這幾日心煩意亂,說到底,還是自己那不成器的三兒子惹來的禍端,本來這一次,讓他出任這揚州刺史,就已經調動了清河崔氏所有的關係,甚至還動用了一些博陵崔氏的人脈。
這崔岩若是好好的做他的刺史,借此來提振自己的聲望,倒也罷了,可誰想到,這家夥居然作死到跑去和一個小小的校尉為難,更沒想到的是,這校尉居然很硬氣,直接一甩手,翻臉了。
事情鬨到這個地步,固然已經布置妥當了,不至讓問題鬨大,可崔誌正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恐出什麼紕漏。
當然……現在崔誌正看到這報紙中的消息,一時之間,卻沒心思將崔岩放在心上了。
潁州汝陰縣發現了規模宏大的瓷土礦,藏量驚人。
瓷土……
崔家一直都在尋覓瓷土。
畢竟崔家的主要產業,便和從前的製陶息息相關,自從陳家開始製瓷之後,崔家仗著自己的窯口多,還有土地驚人的優勢,依舊可以和陳家分庭抗禮,而這還不是重點,重點就在於,現在製瓷的根本不在於技藝,而在於瓷土的產量。
這天底下,能製陶的土數之不儘,唯獨製瓷的土,卻是鳳毛麟角。
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大礦,這就意味著,這個大礦,最終為誰所得,都可能會出現一個擁有巨大財富,而且直接擊垮其他製瓷產業的巨無霸出現。
一旦瓷土不缺了,崔家這點產量,還怎麼和人競爭?
於是他不再遲疑,立馬道:“來,來人……趕緊,去潁州一趟,好好得去查一查,看看這瓷土礦,到底是誰家所有,想儘辦法給老夫買下來。”
這瓷土,就是黃金啊!雖然在彆人看來,不過是一些尋常的土而已,可現如今,隻要煉出來,價格比黃金還珍貴。
而一旦崔家得到了潁州的瓷土礦,就意味著,崔家的窯口可以日夜開工,再也不缺乏瓷土了。
甚至……在崔誌正看來……即便是陳家的製瓷作坊,在他的麵前,也將不堪一擊。
對於瓷土的珍貴,崔誌正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趕緊,現在都已登載在了新聞報中,滿天下人都曉得了這消息……不,老夫還是得親自去一趟,得親自去看看這礦如何。來人,備車,趕緊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