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嚷嚷,幾乎沒有什麼成本,這瓷器店便已開始引人關注了。
尤其是連太子殿下以及許多重要人物的名頭都打了出來,那麼就更加吸引人眼球了。
此時,自街尾,來了一人,此人叫李燕,乃是東市的一個商賈。
當然,他沒有鋪子,也極少拋頭露麵,很多人傳言,他和清河崔氏有關。
似這等與世族有關係的商賈,其實不少。
畢竟……在這天下,若是沒有幾個世族這樣的後台,想要從商,尤其是想要將買賣做大,絕不是輕易的事。
而若是得到了世族的資源就不同了。
其實彆看世族表麵上好似都很清貴,可實際上都暗地裡從商,譬如清河崔氏,就壟斷了半個關東的陶器和瓷器,又比如長孫家,除了朝廷之外,天下兩三成的鐵器,都是從他家裡冶煉出來的。
而為他們奔走的這些商賈,看似和他們毫無關係,實則……不過是他們拋頭露麵的角色罷了。
李燕聽說陳家要做陶瓷,其實早就留心了,畢竟……他做的也是陶瓷的買賣,有了崔氏的支持,他在長安城可謂是呼風喚雨,尤其是東市,但凡是做陶瓷買賣的,沒有一個不認識他。
這邊爆竹一響,李燕就帶著幾個人到了這店鋪,剛到,他便嚇了一跳。
因為這店鋪門前,竟張掛了許多‘名人名言’,還真如那些吆喝的夥計們說的一模一樣,這裡張掛著太子殿下的墨寶:‘孤愛瓷,尤愛陳氏瓷。’。
又有遂安公主親書:‘陳氏陶瓷甲天下。’
那程咬金和張公謹的親筆,就更過分了:‘陳氏瓷好,真的好,陳氏瓷好的不得了……’
李燕:“……”
他有點發懵。
這麼俗?
真是太子和公主寫的?
不太像啊。
李燕是個附庸風雅的人,畢竟他需要和那些風雅的崔氏子弟們打交道,因而……也格外講究,看到這粗鄙不堪的玩意,他頓時覺得陳家人的格局實在太低,已經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
可是……他身邊已圍了許多人,多是一些大小商賈,大家圍著這個,議論紛紛,居然有人道:“這詞兒好記,陳氏瓷好,真的好,嘿嘿……有點意思。”
“我聽說…街麵上不少稚童,都在反複念誦呢。”
“是啊,不消小半時辰,就要傳遍大街小巷。”
李燕一愣…
真是這樣嘛?
要知道……消費瓷器的人,可都是清貴人家啊,這樣的人……會因為這麼粗鄙的話,而肯掏錢?
此時,身邊又有人道:“老夫聽說,方才就有幾個公子,價錢都沒問,就直接買走了不少瓷器走。”
“嚇,不會是陳郡公請來的人吧,這陳郡公的花樣可多了,什麼事都乾得出。”
“這個倒不是,那幾個公子,平日素來是清貴的,他們各自的家族,在長安也是有名有姓,這樣的人,會甘願給陳家人搖旗呐喊?”
“如此,這倒古怪了,莫非這瓷,當真有什麼不同。”
“我倒是知道一些緣故。”
“嗯?”
“你想想看,世族公子們固然不喜歡這什麼陳氏瓷好。可是……這東西朗朗上口啊。大家都說陳氏瓷好,但凡是好的東西,肯定珍貴,那些公子哥們,要的不就是與眾不同,買最好的嘛?尋常百姓,隻知道陳氏瓷好,卻買不起,而富貴人家…用的自然是尋常百姓交口稱讚的好東西,這樣……才顯得尊貴。”
那商賈一番解說,居然不少人暗暗點頭。
李燕聽了心中一咯噔,他身軀一震。
還真可能是這麼一回事。
什麼才是尊貴?尊貴的東西,可不是秘而不宣的,陳氏的陶瓷,他們看上去,好像沒有針對清貴的人去宣傳,卻隻針對那些根本消費不起瓷器的人群,表麵上好像是糊塗,可實際上呢……那些消費不起的人口耳相傳,引起了巨大的聲勢,恰恰滿足了許多世家大族追求尊貴的心思。
李燕並不知道,到了後世,他的子孫們,早將這一手玩出了花樣,甭管什麼奢侈品,一百塊的當作十萬來賣,廣告營銷就占了大幾千,這些廣告營銷卻偏偏不是針對那些貴人們的,因為貴人們很忙,而且很清醒,他們不看廣告,就算看了,也是不屑於顧,認為這是愚弄,畢竟……能消費的起這等東西的人,哪一個不是精明無比。
而奢侈品的營銷,實則針對的是普通人,要將自己奢侈的概念,弄的天下皆知,隻有人人都知道勞某士、l某v好時,那些有的是錢,卻根本沒時間關注廣告的人群,才會毫不猶豫的購買,原因隻有一個……大家都知道,大家都買不起,那我買,要的就是擺出來,顯示和區分身份。
人性本就是共通,古人又何嘗不是如此,雖然表麵上,大家都宣傳著重節儉的價值觀,開口就是清談,仿佛人人都不喜俗世之物一般,可若是這些清貴人都是如此,那麼古代這麼多金銀翡翠的飾物,難道是憑空冒出來的?
“這陳正泰,哪裡是做買賣,這狗東西真是將人心琢磨透了,難怪他要發財。”李燕心裡這般想著,他對陳正泰的印象很不好,在崔氏子弟裡,大家一提到陳正泰,都不免要破口大罵,李燕自然也不能免俗。
隨即,他隨著人流,進入了這瓷器店。
瓷器店裡,是一排排的貨架,貨架上是玲琅滿目的瓷器。
各種瓷器都有,無論是花瓶還是碗碟,又或者是其他都飾物。
這裡頭很稀罕,因為前頭沒有擺放櫃台,也不是將貨物擱在掌櫃身後,而是直接擺在貨架,任來客隨意去觸摸和把玩。
李燕一看這瓷器,頓時眼睛就不能動了。
他走到一個青花瓷瓶麵前,覺得自己的身子竟有些僵硬。
天……這是瓷?
要知道……此時的初唐,瓷器還隻是剛剛出現不久,這時代的陶瓷,倒更像是某種更高級的陶器,陶瓷的表麵,因為沒有上釉的概念,因而……並不光亮,色彩也是後期上色,極容易脫落。
可眼前這瓷瓶,不但光亮,摸一摸,外頭好似是鍍了一層晶,那色彩……好似是深入了陶瓷外層晶體裡。
太完美了。
單這瓷瓶,隻怕天下沒有任何瓷器可以與之相比。
何況這造型,還有花紋,都是從前市麵上所沒有的,給人一種很新穎的感覺。
瓷瓶的瓶底,有陳氏瓷業的刻紋。
這樣的東西,隻怕價值連城吧。
李燕這般的想著,卻發現……擺在貨架上的瓷瓶下頭,掛了一個牌子,寫上了瓷瓶的名稱,也標注了價格,不多不少,正好一貫錢。
一貫錢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乃是一月勞作的所得,甚至許多人更慘,隻怕連一貫都沒有,即便是不吃不喝,也買不上這貨架上的一個器物。可在李燕眼裡,卻是愣住了,這價格……竟和市麵上尋常的陶瓷……價格相仿。
他此時心亂了。
糟了……這樣的瓷器一出,哪裡還有崔氏陶瓷的容身之地,這樣的質地,這樣的色彩,這樣的價錢……崔氏……隻怕永遠無法再涉足陶瓷業了。
而自己……
他頓時覺得有些慌亂起來。
一旁的夥計見他在此駐足了很久,便笑著道:“客官喜歡嘛?若是喜歡,這瓷瓶可不能帶走的,得需去櫃台那裡,付款,而後去倉庫提貨。當然……咱們陳氏瓷業有規定,若是大宗采買,花費三十貫以上,客官隻需付了錢,便可直接回家,咱們店裡,會根據客官留下的住址,將貨物打包送去。”
“客官不妨四處看看,這裡的好東西多著呢,你看那邊……大家都在搶著付錢。”
李燕回頭見那櫃台。
那櫃台竟是一個長條的胡桌,足足有三四丈長,櫃台之後,竟坐著十幾個賬房,各自趴在胡桌上,許多的客人,記下了貨架上的商品,已開始排隊購買了。
其中不乏,有一個熟人,這熟人李燕認得,乃是東都洛陽的一個商賈,從前和自己打過交道,從自己手裡進過一批瓷器的。
可現在……
對方卻是豪氣的道:“所有的瓷器,我都要一百件,有沒有優惠?”
李燕一聽……便曉得對方這是直接從陳氏瓷業這兒進貨了。
要糟了。
李燕一時之間,竟是心亂如麻。
於是忙看向那夥計,道:“你們這兒的瓷器,有多少庫存。”
這是他最後一點希望。
這麼好的瓷器,生產起來一定很不容易吧。若是生產不易,或許還難以衝擊崔氏的市場,畢竟……他們的貨隻有這麼多,至多搶走一部分客源罷了。
這夥計卻是樂了:“客官你想要多少吧,你說個數,咱們陳氏瓷業既敢打開門做生意,就不愁沒有貨,咱們庫房裡,可都是貨呢,何況,每日從瓷窯裡,也會有一批批的貨送來,隻要你敢買,陳家就敢賣!”
李燕聽到此處,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完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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