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人,對土地有著極大的渴望。
事實上,對於農業社會而言,土地就是資源,是人安生立命的根本。
正因為如此,三叔公一聽陳正泰要買地,頓時覺得陳正泰開了竅!
雖然陳家已有許多地了,可對三叔公而言,這土地是越多越好。
隻是陳正泰提出土地的收購價,卻是嚇了三叔公一大跳:“十貫一畝?那你還不如去搶?”
雖然作為買家,可三叔公還是覺得陳正泰提出來的價錢有些惡意!
當下一畝好田,都是三十貫打底呢,即便差一點的,最低也要十七八貫,這是最低價,十貫幾乎等同於搶劫價,你不把刀架在彆人的脖子上,是絕對不會有人肯賣的。
“三叔公聽我說的去辦就是了。”陳正泰神秘莫測的道:“我掐指一算,地價這幾個月怕是要跌了,你先將價格掛起來,現在肯定沒人肯賣的,以後就說不準了。”
三叔公將信將疑,雖然覺得陳正泰的話有些不靠譜,可多少他總覺得這個侄孫有一種烏鴉嘴的本事,說啥啥倒黴,你說怪不怪!
“好,都聽你的。此事,老夫去辦最好,好田是十貫,那麼劣田豈不是七八貫?至於其他的荒地……”
“那些尋常的荒地,價格可以適當提高一些,也六七貫收吧。”
“啊……”
這下子,三叔公又懵了!
敢情你這敗家玩意,是想要收購的是荒地啊。
說起來,這荒地因為土地不夠肥沃,確實種不出多少莊稼,正因為如此,所以價格低廉,六七貫錢,還真是想收多少便有多少!
可是這地收了有啥用?
陳正泰見三叔公滿臉疑竇,便認真道:“三叔公,你按我說的去做便是。”
三叔公猶豫了片刻,隻好點頭:“好好好。”於是滿腹懷疑的去了。
最新的高爐搭建了起來,而後便是在鄠縣開始招募人手!
在大唐是永遠不缺少人力的,鄠縣更是如此,那地方雖距離長安近,不過幾步之遙,可因為是窮鄉僻壤之地,地裡種不出多少莊稼,所以閒人很多!
這鄠縣有一條河,直通長安,也流經二皮溝,陳正泰打算征用一些人,將河道再拓寬一些。
至於礦脈,根據陳正泰的指點,很快便找到了!
對於陳正泰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於是再不耽誤……立馬命人將這礦脈附近封鎖起來,隨即開始采礦。
陳家已有一些子弟,開始陸續遷往鄠縣去了!
這是陳正泰意識到,這群吃乾飯的陳家人,是不能縱容了,總不能讓自己操心勞力,他們坐享現成才是!
於是召了三叔公、陳繼業還有自己的四叔,直接傳達了自己的命令,所有吃乾飯的,全部送去礦場。
這些子弟不缺文化,暫時也不指望他們能讀書,隻是從前散漫慣了,成天在長安遊手好閒!
近來陳家開始發跡,他們便覺得腰杆子挺直了,從前玩一隻鳥,後來都是提著幾個鳥籠上街的!
既然這群混賬東西改不了惡習,適應不了新的環境,那就索性統統先去礦場,先挖一年礦去。
於是一下子的,陳家闔族上下一陣哀嚎!都說陳正泰沒有良心,一群人登門,圍著陳正泰便是嚎啕大哭!
其中一個陳正泰認得,是自己的堂兄,叫陳正賢,陳正賢哭得最傷心:“正泰,我們是一家人啊,你就算平日不給我們一個肥差,看在咱們一個祖宗的份上,養著我們有什麼錯,你這樣的有錢,缺這幾個子嘛?正泰啊,你要有良心呀,你小的時候,我還彈過你的雀雀呢。”
陳正泰頓時火冒三丈了,揚手就給陳正賢一個耳光。
啪嗒一下,陳正賢懵了,看著殺氣騰騰的陳正泰,捂著臉,此時他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剛想說點什麼,便聽陳正泰怒道:“你這不肖子弟,成日玩鳥,敗壞我們陳家家風,還敢在此呱噪,今日送你們去礦場,就是較你們這些不肖之徒改掉惡習,你們可彆逼我啊,惹我急了,我這便動用家法,先砍了你這狗一樣的東西。”
看著陳正泰大發雷霆,陳正賢打了個激靈,不吭聲了。
他原以為陳正泰還是從前那個老老實實的讀書人,哪裡曉得,竟這樣的厲害,一時之間,什麼想法都偃旗息鼓了!
“誰還想再鬨,鬨我試試看,看看你們這群狗東西平日都是什麼樣子,明日給我統統去挖礦,完不成定額,就彆想從礦場裡出來,就死在裡頭吧,陳家不養吃乾飯的,彆以為我們是親戚,真以為你們這一副德行,我陳正泰願認你們?”
陳正賢等人不過是一群紈絝子弟,哪裡見過這樣狠的人。
這時,陳福已興衝衝的去提了刀來:“公子,刀來啦。”
陳正泰:“……”
陳正泰很想給他翻個白眼,自己有交代過拿刀嘛?
隻是當著所有人的麵,陳正泰接過了刀:“誰也彆逼我,現在還有誰敢說不去,現在站出來給我看看。”
院中已經沉默了,隻有人低泣。
這些紈絝子弟,習慣了欺軟怕硬,真碰到了狠的,也就乖乖就範了。
何況陳正泰乃是一家之主,就算真要動用家法,剁掉一兩個人,那官府也是不會理會的,這是大唐,家規並不比國法要小。
“都給我滾回去收拾行囊,明日滾去聖母山礦產。”
一群人頓時散去,再不敢和陳正泰頂撞了。
對付這些人,就是得夠狠。
陳家已經頹廢了許多年,族中的子弟大多怠惰,這挖礦,某種程度就是一種殘酷的淘汰過程,能堅持下去的人還有救,堅持不下去的,難道還留著過年?
陳正泰對這一點,是很有認知的,一直將這些人留在長安城裡,隨著陳家的漸漸崛起,他們有了憑仗,再不可能隻是單純的混吃等死了,將來少不得要欺男霸女,到時惹得陳家惡名昭彰,就算有十個陳正泰,隻怕也沒辦法去收拾這殘局!
所以陳正泰給了他們兩個選擇,要嘛死在礦場,要嘛堂堂正正的走出來。
關於這一點,三叔公自然是極力支持的,反正自己的親孫子不用去!
他翹起大拇指,感慨道:“正泰越發有大將之風了。”
“三叔公,收你的地去。”
“噢,噢,好。”
次日一早,一群陳氏子弟便被人領著背著行囊,帶著他們的雀兒,以及大包小包各種隨身的物品,上了一輛輛的大車,隨即便出發,前往鄠縣的聖母山。
這浩浩蕩蕩的隊伍,竟有上百人之多,陳正賢在前頭,一路都是哭,可沒人理睬他。
陳正泰也懶得去送他們,在一年之內,他絕不會給這些人一丁點的希望!
此時他倒是想起了陳正德,自己那堂弟……倒是個老實人,陳正德現如今正在二皮溝帶著一些人,擺弄著幾畝新作物。
陳正泰自登山包裡帶來的作物有好幾種,那稻種金貴,所以雖培植出了秧苗,卻還處在試種植階段,因而搭建了溫室,慢慢的培養秧苗,而後收獲稻種。
至於玉米,大抵也是如此。
隻有一樣東西,現在已經開始真正試種了,這一個個土疙瘩一般的東西,從年初的時候就開始育苗,而後種植下去,等收獲了果實,則繼續育苗!
如此折騰下來,已是兩熟,有了足夠的秧苗,陳正德則帶著人選了一塊地,開始按著陳正泰的方法進行密植。
陳正德做事很有章法,經過了馬周的調教之後,凡事都很有條理,再加上從前養過豬,自然也能吃苦。
他每日觀察著這些密植下去的土疙瘩,雖隻有區區幾畝地,卻很上心。
其實……他發現自己雖成了門下省值班侍奉,成了這農學館的頭頭,卻發現,好像這門下省距離自己很遙遠。
因為門下省沒人搭理他,甚至在門下省,他連一個公房都沒有,所謂的農學館隻有一個招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至於平日,他永遠都呆在田埂裡,門下省沒人讓他去點卯,他也分身乏術。
“兄長,我看這土豆要熟了,不過……就怕它們長不成。”陳正德一見陳正泰,立即表達了他的擔心。
陳正泰道:“不怕,就算這個種不成,總還有其他東西給你種,你好生照顧著就是。等這東西成了,你放心,我給你娶個好生養的媳婦。”
陳正德聽了,就咧嘴笑了,隨即又耷拉著腦袋:“我這人無趣,就算娶了,也要和離的。”
這是大實話。
陳正德很有自知之明,唐朝的女子,可講多少三從四德,能和陳正德門當戶對的女子,若是每日見一個‘農夫’模樣的家夥著家,八成要將陳正德一腳踹開。
陳正泰一時尷尬,不知該說點啥好,隨即打了個哈哈,說了一句繼續努力,便溜了。
過了半月,宮裡來了旨意,說是李靖將軍班師回朝,帶著突利可汗即將抵達長安。
這一次,李世民竟讓太子和陳正泰前去迎接。
李承乾聽了挺高興,他想多看看這些突厥人,挺新鮮的。
而這對陳正泰而言,就是受罪了。
讓我陳正泰去接客,這很不合適吧,我不擅長這個的啊。
可這是皇帝下達的任務,他還是乖乖去了,穿了禮服,整個人顯得很俊朗!
李承乾亦是穿了一身蟒袍,領著一隊禮部的官員,眾人先行至長安西的驛站!
這裡早有人做了布置,接著李承乾便讓禮部諸官在外頭等,自己則和陳正泰躲進驛站的客堂裡喝茶。
“師兄,你說父皇讓孤和你來迎客,這是何意?”
陳正泰想了想道:“恩師高深莫測,我們還是不要去猜測他的用心?”
李承乾眼珠子一瞪:“為何?”
陳正泰不禁氣惱:“還能為何,就是不要去猜,你好好做你的太子就是了,哪裡有這麼多為什麼。”
李承乾大抵明白了什麼,他知道陳正泰其實也在猜測父皇的用心,但是這話……偏偏就是不能說,因為說了……反而就成了某種罪過了。
於是他不禁感慨道:“你太謹慎了,而孤更可憐,為何偏生在皇家呢?這皇家有什麼好,做了太子,人人都盯著你,兄弟們也不和睦,父皇有什麼心思,也都藏著掖著。”
陳正泰不由道:“那師弟可以不做太子。”
“這怎麼成!”李承乾又不樂意,一改方才的唏噓:“孤一日是太子,便永遠是太子,將來還要做天子,憑什麼就要讓給其他人,尤其是那李泰,他賊得很,若是讓給了他,一定不會讓我好過。”
“是了,近來遂安公主如何了?”陳正泰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李承乾眯著眼:“你問這些做什麼,莫非對我那妹子有意?這個好辦,我去和父皇說。”
陳正泰無語的看他一眼道:“我隻問問。”
“哎。”李承乾歎口氣:“近來我母後身體有恙,幾個公主都去伺候了。”
“娘娘病了?我怎不知?”
“孤的母後病了與你何乾,你怎麼什麼事都管。”李承乾不由嗔怒。
陳正泰咳嗽:“這也是我的師娘嘛,我將自己的師娘當作自己的母親一樣看待的,師弟啊,我對待親人一向如此掏心掏肺。”
李承乾似觸動了心事:“可我聽說,你將自己的親戚都送去挖礦了?”
陳正泰聽了,不禁苦笑,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啊!
好在這個時候,有宦官來給陳正泰解圍,說是李靖和突利可汗等人已先行到了。
李承乾抖擻精神,和陳正泰一道出了驛站。
果然看到數百騎已滾滾而來,那李靖為首,他身材魁梧,翻身下馬,先向太子行禮,隨後目光落在陳正泰身上!
陳正泰向李靖行過了禮,李靖便一臉不悅道:“你便是陳正泰?”
陳正泰笑道:“正是,正是,將軍大名,如雷貫耳。”
“不不不。”李靖臉色很難看:“是你這小子的大名,如雷貫耳才是。”
陳正泰這才發現,來的這些人,沒有一個人給自己好眼色的。
莫說是李靖,便是後頭的這些騎卒,聽聞他是陳正泰,個個怒目而視。’
至於那突利可汗,則一臉複雜和幽怨的看著他。
呃……好像也可以理解。
李靖呢……為了滅突厥,謀劃了很多年,而將士們磨刀霍霍,隻等著這一次能夠立下赫赫戰功。
大家高高興興的出征,一路帶著激昂的心情到了夏州,結果卻發現,突厥人突然能歌善舞,愛好和平起來!
這功勞轉眼之間不翼而飛,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一個叫陳正泰的,折騰出了不知什麼東西,換誰也受不了啊。
李靖麵沉如水,似乎也看出了陳正泰的心思,大手拍了拍陳正泰:“將士們心中有一些怨憤,你也不必往心裡去,此乃人之常情,隻是以後出門在外,小心一些,多帶幾個護衛。”
“啊……”陳正泰不由道:“大唐是講王法的地方吧。”
“這是自然。”李靖苦笑:“隻是有些人不太講王法,不過你彆怕,老夫自是儘力約束,說實在話,本將對你倒是刮目相看,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本將數月不曾歸家,此時倒是急盼著立即回家看看,太子殿下,陳賢侄,隻怕要在此彆過,明日我自當入宮去覲見陛下。而至於這突利可汗,便要請太子殿下和陳賢侄費心了。”
說罷他重新翻身上馬,領著家將,飛馬而去,隻留下那突利可汗和一乾突厥護衛。
突利可汗年不過三旬,隻是麵上早沒有了在大漠中的冷峻,更多的卻是幾分羞於見人的恥辱。
他朝李承乾和陳正泰行了禮,在彎下腰的那一刻,雙目突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身為突厥人,他自然清楚,這腰一彎下,便再也直不起來了,隻是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辦法?
他乾笑著,略帶尷尬的用半生不熟的漢話道:“大唐皇帝請太子和郡公來此迎接,這是天大的恩德,突利能得此恩榮,真是感激不儘。”
李承乾隻稍稍打量了突利,他本以為突利可汗一定是桀驁不馴的樣子,誰曉得竟如綿羊一般,頓時覺得無趣,隻含糊的點頭應了應。
陳正泰則微笑道:“貴客遠道而來,我等奉旨前來迎接,可汗就不必客氣了,來了我大唐,就好像回家一樣,何須這樣卑謙。”
突利可汗來了精神,他是擅長察言觀色的,相比於李承乾的冷漠,這位郡公似乎是可以結交的人。
於是便和陳正泰多說了幾句,試探了一下陳正泰的深淺,得知陳正泰是當今大唐皇帝身邊的寵臣,倒是更來了精神。
他直截了當的低聲道:“陳郡公,說起來,此次本汗來這大唐,心裡頗為忐忑,卻不知皇帝會如何發落本汗。”
“這個……不好說,你也知道……”陳正泰壓低聲音:“從前突厥人做的太過了,侵擾我大唐邊鎮,這雖是宿怨,可陛下心裡……隻怕還是有些疙瘩。”
“噢,那你看,該當如何?”
突利可汗覺得陳正泰更友善了,若是平常人,可能打一個哈哈也就過去了,可這位郡公,卻和自己說了實話,他更喜歡聽實話。
陳正泰則上下打量著突利可汗:“這可說不好,眼下最要緊的,是讓陛下消消氣。”
突利可汗似乎覺得陳正泰很有主意的樣子,那狹長的眼眸眯起來:“還請繼續賜教。”
陳正泰突然問他:“可汗會跳舞嗎?”
突利可汗一愣:“會……會一些吧。”
可隨即,他好像想到了什麼,這本是和善的臉上,帶著凝重。
陳正泰打起精神:“會跳什麼舞,鋼管……啊不,竹竿子舞會不會,不會?我可以教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