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肱骨之臣(1 / 1)

房玄齡直接指向的,乃是紙張的廣泛應用之後,所帶來的行政效率問題。

用更少的人,輕鬆的辦更多的事,這帶來的行政效率,還有官府對士民的掌控,甚至是賦稅的征取,都有著巨大都好處。

說到激動之處,房玄齡紅光滿麵,他太清楚這其中的好處了。

“陛下可知,去歲的時候,越州將一年的錢糧簿冊以及兵、戶、田畝等等文牘送來長安,花費了多少時間嘛?他們是自三月出發,到了五月,方才到達,來的有文吏一人,差役三人,徭役十二人,帶來的文牘,足足有四口大箱子,沿途跋山涉水,搬抬如此重物,耗時耗力。而大量的文牘送到了民部,民部又不得不派出三個文吏與之接洽,又花了近半月時間,方才將越州之事理清。陛下啊,若是可以大量用紙,則事半功倍,所有的文牘,都可直接用快馬直接送到京師,何須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呢,這還隻是其一。官府借此,還可以精簡庫房。可以減少文吏的浪費。陛下啊,臣之所言,不過是這好處的些許而已,將來還有什麼更多的好處,臣也無法想象。”

“隻是……”房玄齡眉飛色舞,神采奕奕,雖然不能得知這造紙的秘方,令他有些遺憾,可他畢竟是個目光遠大的人,清楚帶來的巨大好處是什麼。

“隻是臣可以斷言,一旦可以大規模造紙,其妙用無窮,利在千秋。”

李世民眼裡撲簌不定,在他的印象之中,房玄齡一直都是一個沉穩的人,而連房玄齡尚且今日都如此激動,可見自己身邊的這位肱骨之臣,已經激動到了何等的地步。

李世民也不禁激動起來。

文治武功啊,憑著這個,朕的文治,便可更近一步了。

李世民眉飛色舞的道:“房卿與朕可謂是不謀而合。此紙妙不可言,這一次……陳正泰立了大功勞,陳正泰……”

“學生在。”陳正泰聽他們這麼說,也不禁嚇著了,原來我這般的偉大,不過……若是紙張當真能廣泛的應用,其效用,其實不啻和後世用電腦取代紙張來辦公差不多。

陳正泰此前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所想到的是能賺多少錢,或者……是能給自己的學堂招生帶來多少的好處,哎……還是粗俗了啊,本來可以脫離更多一點低級趣味的。

李世民滿是欣賞的看著陳正泰:“造紙之事,絕不可懈怠,朕要你趕緊提高產量,朕等你的好消息。”

陳正泰道:“學生遵旨。”

應承了李世民,陳正泰暈乎乎的,來時被人指責,現在卻一下子金光閃閃,有點不太適應。

李世民隨即輕鬆起來:“說起了文治,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這馬上就要科舉了,這科舉乃是大事,朕預備令房卿來主考,房卿明白朕的意思吧?”

房玄齡當然明白,自己是宰輔,不可能真正事無巨細的去主持考試的事,可讓自己名義上來主考,也顯出了朝廷對於科舉的看重。

此時大唐的科舉,雖然考的科目很多,可是實際上,所有人真正看中的還是進士科,其餘考中的科目,反而不為人所看重。

因而這進士科的進士因為過於重要,所以才流傳了下去,以至於到了後來,進士成了科舉金榜題名的象征。

李世民微笑道:“這科舉之事,房卿不知有什麼建言?”

隋唐時期,科舉初開,許多規則都不夠規範,這也是李世民最大的心疾。

此時他問向房玄齡,房玄齡卻謹慎起來,科舉之事,關係到了朝廷官員的選拔,必須慎之又慎,切切不可操之過急,任何一個改變,都可能帶來巨大的影響。

房玄齡辦事曆來以穩妥為主。畢竟十幾年前隋煬帝最大的得失教訓就是做什麼事都操之過急,以至於到了最後,變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得到這個教訓之後,人們方才對治大國如烹小鮮有了深刻的認識。

房玄齡道:“陛下,臣以為科舉關係國本,現在沿襲隋製,暫不做大的變動最是緊要。”

李世民頷首點頭,他熟知房玄齡的性子,也覺得房玄齡的謹慎是有道理的,隨即看向自己的書法老師虞世南:“虞公以為呢?”

虞世南滿腦子都是紙,此時竟被問懵了,急切之間,也答不上來。

李世民麵帶微笑,虞公的年歲大了啊,不能做到隨機應變,倒是情有可原。

隨即,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陳正泰的身上。

這個時候,李世民不再將陳正泰當作尋常的少年郎看待了,不過……這等國家大事,他對陳正泰的回答,也不做任何的期待,隻是……希望通過一些奏對,來考校一下陳正泰而已,好好的磨礪,將來定能成為肱骨之臣。

李世民於是道:“陳正泰,你來說說看吧。”

陳正泰想都不想:“陛下,臣以為,科舉最緊要的一點,隻在一事。”

沒想到陳正泰居然真的要發表自己的看法。

這令李世民不禁和房玄齡相視一笑,果然還是少年人啊,少年人不諳世事,意見總是特彆的多。

李世民卻還是故意打起了幾分精神,他雖覺得陳正泰未必能老臣謀國,聽聽他說什麼,也是好的:“願聞其詳。”

陳正泰乾脆利落的道:“公平!”

此言一出,李世民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公平二字……說出來倒是沒錯。

問題的關鍵在於,陳正泰提出了公平,恰恰就說明了,以往的科舉不公平。

房玄齡差點啞然失笑,心裡說,也就是陳正泰這個少年人敢這樣大放厥詞,若換做是其他人,隻怕陛下要當眾露出不喜之色。

李世民便撫案,麵上依舊掛著笑容道:“噢,這樣說來,正泰是認為,朕登極以來,所主持的科舉不公平是嘛?”

這一反問,讓陳正泰覺得自己的恩師有抬杠的嫌疑。

你大爺,你自己問我意見的。有意見不就是改正當下科舉的弊政嘛,沒有弊政,你還問個啥?現在我提出了弊病,你倒是好了,反過來扣我一個帽子。

自古伴君如伴虎,看來……三叔公有時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陳正泰隨即道:“學生深信恩師擇才再公平不過了,天下誰人不知,恩師求賢若渴呢。”

李世民臉色稍微好看一些,失笑道:“此言甚合朕意。不過,你既說朕很公平,又為何說,科舉最大的弊病是公平二字。”

“這是因為……”陳正泰道:“因為恩師固然公平,可學生所言的公平,卻不源自於恩師本心。而在於,要讓全天下人深信,科舉是公平的,隻有讓天下人對此深信不疑,那麼高中的讀書人,才不會遭人質疑,更顯榮耀。也隻有如此,才會有越來越多的讀書人,願意通過科舉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李世民聽到此處,一時愣住,隨即,他眉宇舒展開來。終於……他明白陳正泰提出的公平本義了,這番話……確實極有意思。

一旁的房玄齡,也是若有所思,他心裡不禁極想聽聽,陳正泰接下來想說什麼。

“正泰,你繼續說下去。”

“既然要做到這一點,那麼首先就要讓這科舉公平的印象深入人心。恩師公平不公平,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天下人能認同這一點。學生以為,當下可以采取些許的舉措,來改變人們對於科舉的看法。譬如……不妨在科考時,采取糊名製。”

“糊名……”李世民一愣,通過這二字,他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整個人來了精神,可具體的舉措,又是不解。

他狐疑的看著陳正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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