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朝議,所有的人事任命,幾乎都遵循了李軒的心意。
他要在輔政大臣中獲取一半的票數很困難,可要在廷議中,保障他與虞紅裳的人選進入前三,卻簡單得多。
不過李軒的吃相,肯定不能鬨得這麼難看。
這個朝堂還需要幾位輔政大臣的維持,李軒也需要團結朝野力量的絕大多數。
無論是將幾位輔政大臣架空,還是把他們驅出朝堂,都是等而下之的選擇。
作為大晉宰執,他必須調和陰陽,使群臣和衷共濟,儘可能的發揮他們的才能,而不是激化矛盾。
像是王安石那樣將政見不同的人直接予以貶斥,固然是簡單痛快了,卻使得前趙之後數百年都陷入黨爭,甚至是遺毒後世。。
所以這次朝會的目的,更多是為震懾。
大家如果願意坐下來好好談,那就可以多分一點糖果。如果不願意,那就撕破麵皮,廷議中分高下。
也就在這次朝議之後,朝廷各方麵的政務都順暢了起來。
李軒與諸位輔政大臣達成了默契,所有北直隸,南直隸與沿長江運河一帶三品以上的人事,日後都由他一言而決。
三品以下,吏部也需優先考慮他提出的人選。
至於其餘地域,李軒一概不問。
他的改革重心,就集中在這些省份。
李軒的想法是先在這些富裕的省份施行新政,等到成功之後,再全麵鋪開不遲。
那些窮苦之地一來風氣保守,二來經不起折騰。
到七月二十六日,朝廷恩科如期開啟。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恩科的總裁官正是李軒,副總裁則是商弘,各房的同考官,也有近半之數是虞紅裳參考李軒的意見任命。
由於急缺官員,幾位輔政大臣在一場朝會議論之後,又臨時增加了錄取的人數。
這一科總數八百二十位進士,是大晉曆年會試之最。
讓李軒寬慰的是,這次他對科舉的改革,沒有在朝中遭遇太大的阻力。
至少八位輔政大臣,無一人反對增加算學科目。
景泰帝知人善用,提拔的都是能臣乾臣。
隻要有能力,哪怕是商弘,蕭磁,高穀這樣心向太後上皇的,他也能夠容忍。
景泰帝臨死前任命的八位輔政大臣,更是無一庸臣,都知道算學的重要性。
所以他們哪怕不公開支持,也不會正麵反對。
科舉的結果也很喜人,此時的八股文章雖已遺毒於世,可在算學上下過功夫的學子還是有不少的。
朝廷錄取的八百進士,基本都嫻熟掌握《九章算術》的所有數學知識。
其中還有不少人研讀過他的《格物》,試卷中不但邏輯分明,還將《格物》之理奉為圭臬。
所以他們的名次大多都很靠前,基本都在二甲與三甲前列。
李軒不是不知道其中有許多人是含有投機之意,可他無所謂。
文章難以作假,這些人即便想要投他所好,也需真正領會了他的學問。
那些虛浮於表麵,試圖魚目混珠的,李軒一眼就能看出來。
而能夠通曉《格物》之理,又能在算學上有造詣的,甭管他們的人品如何,至少在政治敏感度方麵很強,能力方麵也可期待,都是可以使用的人才。
而就在進入八月中旬的時候,李軒以部屬王源為將,領四萬新近編練的神機第三營,神機第四營為核心,加上薊州與遼東十二萬騎軍征遼東。
此時已臨近冬季,遼東由於寒潮的關係,氣溫已經很低了。
可九月出兵有一個好處,那些遼東的遊牧部落需要過冬,位置基本都穩定了下來。
李軒則在將士的禦寒上額外下功夫,不但給每人都準備了兩套棉衣,還特地弄來了大量的皮革,給所有將士準備了皮靴與手套。
王源的用兵也勢如風火雷霆,在短短兩個月內,就橫掃了整個遼東平原。
此時遼東的女真部落,絕大多數都在蒙兀曆次南侵中損失慘重。有些許保存了元氣的部落,本身就傾向於大晉。
故而王源大軍所向,幾乎一片披靡。氣勢如虹的收複了黃龍府(長春),會寧府(哈爾濱),直到木魯罕山(鶴崗東北)而還。然後在更寒酷的天氣到來之前,全軍返回沈陽。
此時更北麵臨近通古斯與庫頁島的地域,雖然還沒有恢複,不過奴爾乾都指揮使司的精華地帶,都已經掌握在大晉之手。
剩餘的那些北山女真與生女真等部,隻需派出一些使者就可以平定。
這些部落天高地遠,大晉對他們也隻有羈縻之力,實際管束不到他們。
其中的許多部落,甚至還不知道奴爾乾都指揮使司曾經失陷於蒙兀之手。
他們也不會管南麵的遼東平原是屬於誰家,反正隻是口頭臣服,無論是臣服於蒙兀,還是臣服於大晉,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區彆。
而就在朝廷宣布重建‘奴爾乾都指揮使司’之日。朝廷上下都為之沸騰,群臣都振奮不已。
王源這一次東征的戰果其實不大,一路斬下的人頭都不到千顆。
可這是土木堡之變以來,大晉第一次收服失地,意味著大晉的國力正在恢複。
此時雖還有沂王虞見深禍亂西北,可朝中有識之士卻都不甚在意。
無論民心,地勢,還是軍力,沂王虞見深都不占優。這位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所謂‘昆侖派’的支持。
這個域外道門,不知怎的就冒出了數十天位,一力支持虞見深割據陝西。
可此時的西安,北有陝西都指揮使司(甘肅)與固原鎮,東麵則有河南總兵方瑛,太原總兵郭泰堵住了潼關與河南府,兵鋒難以東出,隻能偏居一隅,難以影響天下大勢。
所以朝野內外,一片朝氣蓬勃,顯出蒸蒸日上之勢。
不過到十月底,朝廷就發生了兩樁大事。
一是南方各地都上報歉收,請求朝廷減免今年的錢糧征收。
二是八月份大晉遣往交趾國與大緬國,斥責兩國援助麓川土司禍亂晉土一事的使者,都陸續從南麵返回。
兩國的態度不儘相同,大緬國那邊恭恭敬敬的將使者送出國土,保證再不會與麓川勾連。
交趾國則是拒不承認,並將大晉使者驅趕出境,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李軒安排的海船隊,也沒能如願從交趾國與占城買到多少糧食。
他們的海船在河內上岸即被驅趕,隻能借助交趾地方豪強之力,走私了一些糧食上船。
至於占城那邊,則是無糧可供。
隻因交趾國王黎元龍已兵臨占城,兩國之間已交戰數月。
李軒頗為驚訝,占城原為漢代所置日南郡的象林縣,位在交趾之南(越南南部)。
那邊也是一片沃野千裡的膏腴之地,一年三熟的占城稻,就是出自於此。
原本在他的預計中,如果在交趾買不到糧,那就以占城為備選。
李軒當即將出使交趾的鴻臚寺少卿與彭八百急招入京,詢問詳情。
這次前往交趾國的海船隊,就是由彭八百主導。
彭富來的這個老爹,不但是橫行兩淮與南直隸的大鹽商,在海外貿易中也頗有份量。
這次朝廷購糧,彭八百登高一呼,當即海船雲集。
可惜的是,這次彭八百組織的船隊雖然錢沒少賺,可糧食卻沒能帶回多少。
當二人麵見李軒之時,那位鴻臚寺少卿羞愧無比:“其實交趾國的朝臣,最初對下官的態度還是很不錯的,禮敬有加,且已允諾斷絕對麓川思氏土司的支助。
不過在九月之後,他們忽然間態度大變,之前負責接待下官的交趾禮官先是對我避而不見。隨後他們的國主又將我招入朝堂,厲聲訓斥,以下官輕慢無禮為由抽打了下官整整十鞭,然後強行讓力士扭送,將我驅趕出境!”
鴻臚寺少卿在羞愧痛恨之餘,也怒火填膺。
作為上國使臣,他在交趾國卻遭遇到這樣的奇恥大辱。
鴻臚寺少卿自覺無顏見朝廷百官,入京的這些時日,他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百官鄙薄,群臣譏諷。
這讓他甚至有了輕生之念,如果不是要就自己的差事述職,做一個了結,他現在就已投湖自儘。
李軒的麵色清冷:“那麼你可知交趾國態度大變,是什麼緣由?”
“殿下!”鴻臚寺少卿章隼深吸了一口氣:“下官世代書香門第,是知禮之人,這次出使交趾,絕無傲慢不遜,以大淩小之舉,一切都是以禮相待。
唯獨在九月初的時候,下官拒絕了交趾禮官請求朝廷冊封交趾王為‘安南國王’之議,可此事大晉已嚴拒交趾多次,應當不至於將之激怒。所以交趾國之變,應該不是我們使團的緣故。”
此時他稍稍猶豫:“根據彭兄打探得知,在九月中旬,有中原人士秘入交趾王宮。之後交趾王不但將我們使團驅逐,更在不久之後起兵征伐占城。”
李軒微微頷首,然後就看向了彭八百:“彭叔您怎麼看?”
“應當就是那金闕天宮,也就是所謂的昆侖派。”
此時的彭八百,在李軒麵前卻不敢自居長輩,他抱了抱拳:“如果我猜測無誤,金闕天宮應該是許諾了交趾王助其攻伐占城。
還有,近日交趾與占城等地糧價暴漲到二百文一石,我推測是金闕天宮在交趾與占城等地大肆購糧,推高了糧價。”
李軒愣了愣神,然後竟不怒反笑:“有意思!這真是天欲亡其國。”
他想著自己袖中的一封黃紙,那是他遣往呂宋的另一支海船隊發回的信符。
那邊倒是購得了不少糧食,卻遭遇了一場巨大的海上風暴,不得不滯留當地港口。
這支船隊卻非是由民間召集,而是由內官監出麵組織。
由於這船隊久久未歸,內官監不惜動用了‘火眼金烏’前往詢問,才得知南洋一帶,竟爆發了一場數百年來僅見的強大風暴。
“碧落你去一趟皇宮,請監國長公主儘快召集天下術師於夷洲(台灣)高地布壇設法!”
李軒吩咐完獨孤碧落,就和顏悅色的對鴻臚寺少卿章隼道:“你先以養病為名,回家安心呆著。最多三五個月,本王必定讓你重使交趾,一雪前恥!”
鴻臚寺少卿章隼聞言,不禁微一愣神。
他先是不能置信,可隨後就將到李軒數月間橫掃天下的輝煌戰績,驚世之能,當即拜服於地道:“如殿下能讓下官洗雪這奇恥大辱,下官願為殿下肝腦塗地!”
這其實是不合規矩,他效忠的應該是大晉,而非是汾陽郡王。
可鴻臚寺少卿章隼已將那交趾國恨到了極點,願以付出一切,讓交趾國的君臣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