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方瑛見麵之後,李軒連華陰與平陽府前線都沒有去巡視,就返回了京城。
近三個月來,朝中雖然可稱是政治清明,諸事順遂。
可在人事方麵,李軒已經與內閣首輔陳詢為首的幾位輔政大臣發生衝突。
李軒是鐵了心要在大晉施行變法,革除大晉曆年積弊的。
可治政之要首在治人,如果沒有得力之人作為他的臂膀手足。那麼李軒即便拿出再好的政策,也沒法得到十足的貫徹執行,甚至會被下麵的人扭曲利用,成為殘民之法。
所以李軒在施行新政之前,必須掌握一支思想開明,通達乾練,還要踏實肯乾的官僚隊伍。。
如果在這基礎上,還能做到公正廉明,兩袖清風,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獨孤碧落,還有李軒手下的那些中書舍人,在他出征的這幾個月來都有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政治任務,就是搜集四品以上朝官,以及所有翰林官與科道官流散在外的文冊文章,從而辨明他們的政治立場,尋找那些與李軒政見相近之人。
李軒對這個時代的文官沒有太多的指望,可哪怕是能尋到三到五位政見與他相近的朝廷能吏乾員,對他來說也是一份極大的助力,可以將他們作為變法的基石。
然後是那些沒有具體政見,卻願意為他所用,有能力執行他政令之人——這些人也同樣可以倚重。
恰好之前的奪宮之變,加上襄王,寧王與沂王之亂,朝堂中空出將近一半的職位。正適合李軒提攜部屬,羅織黨羽。
尤其吏部,戶部,還有沿長江,運河一帶的大晉精華地域,是李軒必須牢牢掌控的。
不過李軒在人事方麵的意圖,卻與幾位輔政大臣相去甚遠。
權頂天在他離去之後獨木難支,隻能勉力拖延,等他回京。
然後他急於歸京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因今年的‘恩科’即將開始。
恩科是指科舉製度中,皇帝於正科外特恩開科取士,這次就是以新帝登基的名義,特恩開科。
李軒還特意上書,為補償之前被取消的春闈,也為補充朝堂中空缺的大量官職,將這次的進士人數增加到七百人。
他已經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在這次的恩科中選拔人才,支撐他未來的變法。
不過在入京之後,李軒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是趕回自家的汾陽郡王府,去看看那總計七萬萬兩的龐大財富。
羅煙在汾陽王府的地下臨時打造了一個地下寶庫,將那些占地方的金銀之屬全都儲藏在裡麵。其餘的奇珍異寶,則裝滿了五個內有二十丈空間的乾坤袋。
李軒先將乾坤袋裡的東西全都過目了一遍,然後又興奮無比的在那地下寶庫的金山銀山上麵四處打滾。
羅煙看了之後,就不禁嘲笑:“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大晉汾陽郡王,堂堂的理學護法,隻為了一些阿堵物就失態成這模樣,至於麼?”
她才不會說自己兩天前返回京城後,也在這金山銀山上滾了半天。然後她與薛雲柔還拿著各種名貴的首飾,就著鏡子裝扮比照。
說來劉氏與江夫人也進來看過,當時這兩位是暈迷著被抬出去的。
李軒卻一點都不覺羞恥,他‘嘿’的一笑:“愛財難道還有錯了?你是不知道這些錢財,能夠幫我做成多少事?這筆財富在彆人手裡,就隻是一些阿堵物,在我手裡,卻可裨益於天下蒼生。”
羅煙不由揚眉:“你也要學少傅於傑,把這些錢財都捐給朝廷?”
這次少傅於傑也分了兩千萬兩的各種資財,可這位轉頭就將這筆財富捐給了朝廷,讓她瞠目結舌。
“怎麼可能?”李軒搖著頭:“這些資財我另有用處。”
這些金銀財貨如果到了朝廷手中,那日後怎麼使用就由不得他了。
何況他身為一個臣子,捐這麼多錢給朝廷,無論怎麼看都不妥當,甚至可能遺患無窮。
以如今大晉的吏治,他將這高達七萬萬兩的財富交出去,隻會讓那些內外廷的官宦們滋生無窮貪欲?
估計最後真正能用在百姓身上的,不足十分之三四。
這也是不合儒家教義的,聖人可不提倡這種事。
且此時整個大晉朝市麵上流通的金銀總數,才不過在六萬萬到八萬萬之間,驟然將這麼一大筆錢財釋放出去,不引發通貨膨脹才怪。哪怕其中的現銀現金,也才五千萬兩左右。
李軒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也沒有於傑那樣的高風亮節,他有自己的琉璃無瑕之‘道’,與少傅於傑不儘相同。
看完了這次的戰利品之後,李軒第二個趕去的地方,是城南的一座大型皇莊。
之所以不是去他轄下的‘神農院’,而是城外皇莊,是因這個時候,土豆已經開始在各地皇莊,還有李軒家那些親朋好友的眾多莊園裡麵大規模種植了。
時間也已長達近月,再有五六十天,就可進入收獲期了。
皇莊的眾多管事與奴仆其實不太情願,對他們來說,能省一樁事就省一樁。
李軒對此是理解的,吃公家飯嘛!
不過虞紅裳一力強壓了下去,這些天她甚至不怎麼關心朝廷大政,全部的心力都撲在了梳理皇莊,還有土豆的推廣上。
為此她足足砍掉了三百多顆人頭,將一千多人下獄,三千多人趕出皇莊,展露出雷霆手段,這讓各地皇莊的管事們噤若寒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操持此事。
當李軒騎著玉麒麟馳入皇莊,他的視線就被眼前的一塊春小麥,還有遠處那連片的粟田吸引。
此時在大晉北方的田地,一般都是冬小麥、豆類和粟輪作,百姓則以小麥與粟(小米)為主食。這可以做到兩年三熟,最大程度的利用地力。
所以這皇莊裡麵,此時絕大多數都是粟田,隻有一小部分是專供宮中與百官發放祿米的春小麥。
粟米從主食中淘汰,還要等紅薯,土豆,玉米等作物出現之後。
吸引李軒注意力的,正是田裡的粟穗與麥穗。
就在李軒沉思之際,提前得到消息的虞紅裳禦空而至:“皇莊裡的老把式說今年的收成,可能要比往年少兩到三成。不過土豆倒是長得不錯,我每天都到這邊看,估算一畝地的收成在三十五石到四十石之間。”
李軒聞言一愣:“才三十五石到四十石?掉得這麼厲害?”
“已經很不錯了。”虞紅裳解釋道:“神農院那些先生說我們大規模播種的土豆,都是道法催發而來,終究不及自然生長,所以難免會傷及元氣。且土豆乃異域之物,對這邊的氣候土壤,也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估計到了明年就會好很多。”
她的唇角微揚:“按照我們的播種麵積來算,預計能收獲兩到三千萬石。加上你從金闕天宮搶來的八百萬石糧食,今年是綽綽有餘了。至於明年,更不用擔心。
神農院種值的紅薯已經收獲了兩輪,平均畝產是一萬一千斤,雖然它們的生長周期更久,卻不需要占用稻田與麥田。”
她更喜歡紅薯,這東西可以栽種在粟田,稻田與麥田的邊上。
既不用費心打理,也不用加工。直接切成塊,丟到米飯米粥,或者粟飯粟粥煮,香甜極了。
虞紅裳不是那種不知民間疾苦的小姐貴婦,她知道現在民間絕大多數的百姓,都是一年下來連一口麥芽糖都吃不到的。
這紅薯不但甜,可以改善口味,還可以節省稻米與粟米。
李軒聽虞紅裳這麼說,就徹底放下了心,他隨後微微一笑:“說到那八百萬石糧食,我希望能分出其中的四百萬石,至大同,榆林,太原,宣府,與北直隸等地的驛站安置。另外四百萬石,則運往遼東。”
虞紅裳稍稍凝思,就了然於心了:“軒郎你是準備從陝西募民,前往遼東屯墾是麼?”
那些安置在驛站的糧草,明顯是為向遼東遷徙的募民準備。
李軒則是麵色冷凝道:“寒潮到來,陝西那邊一定會大災連綿。我燒了金闕天宮幾千萬石糧,估計陝西那邊最多到今年底就會缺糧,我總得給他們安排一條活路。”
需知元末之際,陝西是少有的沒有大規模戰事,也沒有遭遇災荒的省份,所以人口稠密,極盛時占據大晉的十分之一。
太祖時就屢次從陝西移民充邊,之後的湖廣大移民,更是號稱四成江西,六成陝西。
可即便如此,陝西人口之豐依舊僅次於山東,達一千七百萬眾。
一旦災荒到來,那邊是肯定養不起這麼多人口,對那邊的自然環境,也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而此時的遼東,卻是地廣人稀。
雖然寒潮到來,也會使遼東的氣溫大降。可隻要有了棉花,有了玉米與土豆,那麼即便遼東那個地方,也能夠養活大量人口。
尤其這個世界的麵積要大三倍,那遼東平原的廣闊也讓人難以置信,那片黑土地足以養活數千萬戶。那邊不但可以活人數千萬,還可成為大晉的糧倉,減弱漕運的壓力,有百利而無一害。
“陝西人口太多,遷出來一些也好。”
虞紅裳沒有任何遲疑:“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得先在遼東北部動兵,掃蕩女真諸部,奪回奴爾乾都指揮使司。”
“此事簡單,韃靼部敗後,瓦剌已經無力出兵遼東。隻需遣一大將東征,輕而易舉。”
李軒不是小瞧現在的女真人,這個時候的女真諸部,確實不成氣候,且內爭不絕。
他甚至不需要大規模調動兵馬,隻以遼東指揮使司與薊州指揮使司的力量,就足以克定女真諸部。
所謂柿子撿軟的捏,而現在的遼東平原,就是最軟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