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日時間的短暫休整之後,李軒就統率大軍,從水路離贛而去。
一時千帆如雲,上千艘大型漕船乘著東風,如離弦之箭般駛離贛江河口。
江西巡撫雷厲說到做到,五天時間不到就已為李軒編製出了十四萬兵馬,比預定的還要多出兩萬。
基本還是寧王藩原本的編製,不過雷厲卻將大量的江西衛所軍,江西標兵營,還有遼東騎軍的將校軍官編入其中。
還有部分反正軍官被他甄彆之後留任,戴罪立功。
這就最大程度的保障了這些軍馬的可靠性與戰鬥力。
這些罪軍雖然在一個月前還是平民,可寧王藩陰蓄反誌已有數十年之久。。
治下的民眾名為保甲之製,實則為衛所之法。
每年農閒,寧王麾下的人還常年以各種名義召集這些百姓操練軍陣,研習戰技。
就戰鬥力來說,他們甚至比絕大多數衛所軍還要強些,還有著較為強大的組織力。
李軒也不愁這些人不肯出力死戰,這些人的家小都在雷厲的掌控之下。
他們要避免日後被流放邊疆的結局,就必須在此戰中立下功勳。
此時除了這十四萬罪軍,以及李軒麾下四萬神機營,兩萬遼東騎士之外。還有三萬裝備精良的南直隸京營禁軍,加入到李軒的軍中,使得他麾下大軍總數,達到二十三萬人。
而隨軍北上,護送這隻大軍的,還有鎮東侯段東陸續召集過來的五萬長江水師。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在水師船團中,光是一萬二千料的三層內河炮艦就有六艘,八千料的戰艦則高達十四艘。
前者有大小佛郎機炮四十八門,後者則擁有大小佛郎機炮三十六門。
此外還有六十艘三千料的兩層炮艦,裝載大小佛郎機炮二十四門。
數日前的贛江河口之戰,可以說是養肥了長江水師。
當時就繳獲了一百七十多艘,後續還有幾十艘走投無路,主動投降,加起來足有二百多艘戰艦。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新造不久,船況比之長江水師的那些舊船好得太多。
畢竟自土木堡之變以後,朝廷已經十餘年沒在水師上花錢了,一應戰船幾乎沒更換過。
其中有四十艘還是三千料以上的大船,建造時間都在十年之內。
讓李軒驚喜的是,寧王的造船工匠都與時俱進,仿造了西洋人的那些炮艦。戰艦樣式低矮狹長,所有大炮都擺在兩側船舷。
在李軒的那個世界,對於古代的‘料’有各種說法。有載重說,有容積說,也有物料說。
不過在這個世界,‘料’是專指排水量。
三千料,就是三千石,也是一百五十噸,在內河已經很不小了。
那些一萬二千料的炮艦,則是六百噸的排水量,已經是近乎風帆時代戰列艦的等級。
需知英國在風帆時代的戰列艦‘海上主權號’,也就是一千五百噸的排水量。
所以段東在贛江一戰的繳獲,直接讓長江水師擁有的主力戰艦增加了一倍。
他們離開潘陽湖口之後,又沿著漢水而上,在武昌附近彙聚了湖廣當地的四萬標兵營,三萬選拔於衛所的精銳兵馬。
直到潛江府附近,李軒麾下已膨脹至三十萬的步騎大軍才被放歸岸上,沿著漢江兩岸展開。
此時漢江河道的河床還沒有像後世那樣抬高,通行兩千噸的戰船都是很輕鬆的,一路直接航行到襄陽都沒問題。
問題是他們前麵的‘鐘祥府’,已經被襄陽的叛軍占據,屯兵大約七萬人,試圖據鐘祥的險要地形攔截固守。
對麵的襄陽叛軍為了防備長江水師,還以十幾條鐵鎖橫江,阻攔住了漢江河道。
“他們這是打算層層防禦,消磨我軍之勢。”
李軒立於一艘萬料大船的帥台上,他背負著手,眼神從容自若的遙望前方。
他看的不是前方的鐘祥府城,而是對麵浮空而立的一個身影。
那女子一身古代祭司的裝扮,臉上戴著青銅麵具。她立在那裡,就仿佛是天帝降臨,有著無窮威嚴。
一股強橫神念,遙空威壓著李軒。
李軒知道這女子,應該就是金闕天宮的‘大司命’無疑了。
自從他被冊封為‘汾陽郡王’與‘五軍大都督’以來,已經少有人能在武意與氣勢上壓過他了,可他眼前這女子卻能做到。
而此時與李軒說話的,則是中流居士。
他沒有直接出現於戰船上,而是藏身於岸上的一座山峰,遙空與李軒交談。
“郡王你得小心了,這十幾天來,我可是親眼看著他們加固城牆,挖掘高壘深壑。金闕天宮還投入了十幾件強大的虛空法器,從太行山運來了大量的‘黑鐵石’,布置於城牆之外。”
中流居士隨後語聲一轉:“如果郡王打算強攻,我會幫你牽製住那位大司命與她麾下的幾位宮主。”
李軒知道中流居士麾下,並非是單獨一人。
他的‘混淆’之法,也可‘混淆’天數。在這數百年間,也籌建了一隊堪稱強大的天位戰力。
“此城險要難攻,強攻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軒知道在古代,鐘祥與旁邊的荊門是一體的,它們在兩漢時代同稱‘荊門’,是荊州之門戶。
在另一個世界的大明,嘉靖皇帝登基前的封地就在這裡,所以鐘祥在後世曾改名‘承天府’。
李軒剛才粗略看了一眼,就知道此戰如果強攻的話,一定會損失慘重。
此時他手中雖然十四萬寧王罪軍,可這些罪軍,卻不能這麼用。
寧王罪軍與潮白河的京營亂軍絕不相同。
寧王罪軍近兩百年來都在寧王治下,他們出生以來就彆無選擇,隻能為寧王效力。
而京營亂軍,則是吃了景泰帝十三年的足糧足餉之後,被梁亨鼓動作亂,其性質更加惡劣。
李軒不可能將這樣一支軍馬,投入這樣的血肉泥潭中。
幸運的是,此時鐘祥的江麵還算寬廣,兩個由泥沙衝刷沉積而成的江心洲也還沒有成形,不會影響作戰。
還有那鐘祥府城,堅固是堅固了,可臨河一麵的炮位不多,隻有二十多門大小火炮。
也不知是敵軍守將忽視了,還是他們缺乏大炮。
“傳令全軍,圍城列陣!注意小心對方出城突擊。”
李軒想著自己袖子裡的幾十封投誠密信,就將視線從‘大司命’身上收了回來:“段叔,你可指揮轄下水師擺開線列陣,朝著鐘祥城方向轟上幾炮,再問他們降不降。”
段東當即領命而去,李軒則目現精芒,神色悠然的詢問:“居士,你剛才說,金闕天宮一大半的天位,都來了這裡。那麼此時天宮之內,預計還有多少天位?”
“金闕天宮的天位人數,常年都在四到五十人之間。最近他們折損不少,加上之前的清洗,我預計天宮之內,還有六到七人鎮守。”
中流居士說到這裡,忽然神色一動:“郡王你的意思莫非是?”
他沒有說下去,在遙空看了一眼鐘祥府城上空的大司命之後,就收住了話音。
中流居士猜到了李軒的想法,卻擔心泄露天機,被大司命查知感應到。
李軒則是笑問:“那麼居士以為,我們有希望麼?”
中流居士‘唔’一聲,陷入沉吟,然後語聲冷冽:“如果是在幾個月前,金闕天宮內部哪怕隻餘一人都不可小覷。現在麼,或可一試。不過前提是,我們不能讓那位有餘暇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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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二人交談之刻,大司命也在俯視著下方。
她望見晉軍那些戰艦,在寬闊的江麵排成了一隊橫列。
“他們這是做什麼?”
大司命不通兵法,所以她問的是新任的白虎宮主。
此人名叫史天澤,曾是前元時代的漢人名將,在幾百年前被招入金闕天宮。
這些年來,此人一直在天宮充任軍事方麵的參謀與顧問角色,在軍事上的判斷從未失手。
不過白虎宮主看著河麵,卻眉眼微凝;“似乎是想要炮擊城牆?”
就在這個時候,那些艦船都發出陣陣轟鳴,江麵上的四十多艘炮艦,一百七十多門佛朗機炮,朝著鐘祥城的方向發出猛烈炮火。
史天澤的臉色一時鐵青:“大司命,我們恐怕得後撤了,這鐘祥城已經守不住。”
在他那個時代,可沒有人用這樣的方式攻城。
那時也沒有這種艦形低矮,能夠承受幾十門大炮的後坐力而不散架翻船的炮艦。
“為何?”大司命神色不解:“鐘祥府遠離河畔一裡,城中還有眾多防禦工事。這座府城,我們必須堅守二十天!”
史天澤一時無法解釋,不過就在戰船三輪炮擊之後,他望見城外的三十萬晉軍,同時用手中的兵器拍打戰甲,或者用槍矛的根部敲擊地麵,發出了排山倒海的聲響。
“降!降!降!降!”
就在這震鳴聲中,他望見鐘祥府城的城牆上,無數人叮叮當當的放下了兵器。長達十二裡的城牆上,足有九裡豎起了白旗。
剩下的三裡牆段,他們正在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