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正統帝對李軒的到來已有查知,他早就陷入絕望,之後更加的瘋狂。
他不顧一切的燃燒精魂氣血,隻求能在景泰帝身上留下一線傷口,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凝聚的龍氣越來越顯微弱。
正統帝雖將一身命元都催發到極致,可戰力卻不增反減。
景泰帝則是從容不迫的應對,他就仿如不可動搖的鐵壁,任由正統帝發狂攻打,都無法將之撼動分毫。
景泰帝看正統帝的眼神,則如冰一樣的冷漠無情。裡麵沒有了憤怒,沒有了仇恨,沒有了戾氣,可也沒有其它的感情,更沒有任何的憐憫。
他就隻是定定的看著正統帝揮霍元氣,一步步的走向衰亡。。
李軒看了片刻之後就不感興趣了,他轉過頭去尋京營都督同知朱國能商議,準備將宮內的禁軍調撥出一部分,用於維持京城治安。
朱國能頗覺為難,隻因他手中的兵馬加上繡衣衛都隻有兩萬餘人。
今日這場奪宮之變雖已平定,可這兩萬人卻需防禦長寬都達十裡以上的宮城,還需要看護承天門前的五軍都督府與六部衙門,以及居住於大小時雍坊與南熏坊的無數達官貴人,豪門世家,其實已捉襟見肘了。
可他在權衡片刻之後,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勉為其難的抽調了八千人給李軒,用於平定城內的騷亂。
朱國能預感到這場宮變之後,李軒在朝中的地位一定會有巨大變化,不願違逆其意。
且李軒的神機營與薊州軍最多午時就可進京,這支連續擊破數十萬妖魔與梁亨叛軍的雄師,足以震懾住京城內外任何狼子野心之徒。
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京城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故。
就在兩人將此事議定之後,兩位帝君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
正統帝的一身氣血,所有命元都已完全燃燒殆儘。
他半跪在景泰帝的麵前,發絲全白,麵色枯敗,臉上也現出了大量的皺紋與老人斑,整個人就像是衰老了幾十歲。
從一個英姿勃發的中年,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離死不遠的老人。
景泰帝則麵無表情的俯視著他:“不與我拚命了?拚不動了對嗎?可我想知道,當初土木堡之變,你為何不與蒙兀人去拚?你的權謀,你的將士,你的劍道,你的命元,就隻能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虞祁鎮,你可知我最鄙薄你的事是什麼?當初土木堡你被蒙兀人俘虜也就罷了,居然還聽從蒙兀人之命,去讓大同與宣府守將開門降服。你眼中可有大晉百姓,大晉社稷?未來九泉之下,你有何麵目去見父皇與太祖太宗?”
此時的正統帝,連動一根手指都非常艱難。他冷冷的看著景泰帝,眼中依舊含著不甘與擇人而噬的瘋狂。
他一聲嗤笑,語聲沙啞如鐵:“怎麼這麼多廢話?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要說你虞祁玨英明神武,所以合該為大晉帝君。我虞祁鎮則是廢物一個,被廢也是理所應當吧?”
少給朕來這一套!你我之間無非‘成王敗寇’罷了。朕若贏了,大晉的史書怎麼寫,自然遵朕之意。可現在朕輸了,你虞祁玨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景泰帝不由微一搖頭,他竟沒從虞祁鎮的眼中,看到哪怕分毫的悔意。
“是朕錯了!當初念及兄弟之情留你一命,留下你這個禍根,是朕一生當中最大的錯誤。”
他手按著天子劍,長吐了一口濁氣:“所以朕落至如今的這副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正統帝見狀,瞳孔頓時微微一凝,他唇角一抽,一聲哂笑:“怎麼?這是想要弑殺兄長了麼?不想再玩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那一套了?哈哈!我就看不得你那假惺惺,假仁假義的一套。”
景泰帝這次沒有答話,他直接一道劍光斬出,將上皇正統帝虞祁鎮的頭顱斬下,一泓鮮血灑於石階之前。
他隨後神色漠然的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位中年文官:“你是今日的起居舍人?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叫趙友成吧,年初才擔任的從六品翰林修撰。宮城中大亂至此,你居然沒有逃?”
那中年文官神色肅穆的一禮:“陛下!亂起之刻,小臣已逃無可逃。小臣最初六神無主,驚惶失措,不過到二更天,冠軍侯遣少天師來傳信的時候,臣就知這些逆賊不能成事,事實果然如此!”
這位翰林修撰稍微有些囉嗦,景泰帝卻很有耐心的聽他說完,然後微微一笑:“剛才我與兄長的話,你都聽見了?還有上皇謀反複辟,朕將之斬殺一事,都需如實記敘於起居錄中,不得掩藏,也不得用你們史官的春秋筆法!”
那位中年文官當即神色微凜,直接就從袖中掏出了一冊書卷,就在旁邊的一級石階上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景泰帝則踱步從台階走了下來:“朕想知道,朕的百官何在?”
朱國能當即一躬身:“陛下!之前冠軍侯大勝梁亨的消息傳入京城時,那些從逆官員就或是逃遁,或是歸家閉門自守。
其餘不肯從賊的文武百官,都被逆賊梁亨關押在繡衣衛詔獄,臣已經將他們都解救了出來,請至太和門待命奉詔。”
他其實挺後悔的,將那些文武官員從繡衣衛詔獄裡麵放出來的時間太早了。
這些人脫身之後就群情洶湧,想要入宮請見天子。
可在這個時候,朱國能哪裡敢把他們放進來?
今日天子與太後,與正統帝之爭,可都是皇家恩怨,宮中秘闈。
萬一發生了什麼不適合被外朝官員得知的事情,豈非是他朱國能的罪過?
“你去把他們都請過來吧,朕稍後有事與他們說。”
景泰帝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來到了那塊封凍著孫太後的玄冰前:“起居舍人趙友成!”
趙友成已經在那書冊上寫下幾段密密麻麻的字,他當即回過身,朝著景泰帝一禮:“臣在!”
景泰帝負手看著玄冰當中的孫太後:“記下來!因正統帝謀逆,太後傷心氣急,怒火攻心,薨逝於乾清殿前!此事你也需如實記敘於起居錄,不得隱瞞。”
趙友成的瞳孔頓時微微一收,額頭上溢出大量冷汗,可他卻答得毫不猶豫:“小臣遵命!”
冰層中的孫太後,則驀然睜開了眼,杏眼含怒的與景泰帝對視。
她體外的玄冰,也在逐漸開裂。
可隨著不遠處的江雲旗一抬眼,那玄冰上的裂紋就又恢複如初。
景泰帝則是毫不相讓,漠無表情的與冰中的孫太後對視:“自朕有記憶以來,太後就與父皇伉儷情深,琴瑟和鳴。
猶記得父王駕崩之日,太後她傷心欲絕,在父皇靈前昏迷了四次。她不止一次交代朕與兄長,要與父皇他生同衾,死同穴。”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目中終於爆出了一抹光澤:“朕純孝,太後的心願,朕豈能不顧?你們可儘快準備一副棺槨,將太後送至景陵安葬。
還有,朕記得那種‘凰冥棺’的樣式很好,很適合安葬太後。唯獨內府現存的那幾幅‘凰冥棺’是為宮妃製成,不合太後之製,需得另行打造。”
在場的眾多臣子不知情的不以為意,知情的卻都麵色煞白一片。
‘凰冥棺’這種棺材,是大晉內府專為陪葬的宮妃準備的。
昔日太祖定下殉葬之法,規定大晉帝王死後,皇後以下宮妃都需陪葬。
為免陪葬之人滋生怨氣,生成惡鬼煞靈,所以大晉的那些供奉術修特地設計了‘凰冥棺’,可以將活人封鎮於內,再送至陵中陪葬!
這位景泰帝之意,竟是要將活著的孫太後,封入棺中,將之活活鎮殺!
“陛下!”
這是站立在台階之下的首輔陳詢,他吃驚的看著景泰帝:“陛下,此事或有不妥,有損陛下您的仁孝之名。請陛下三思——”
“這個時候,少師還要勸朕仁善嗎?”
景泰帝一聲哂笑,含著幾分自嘲:“朕如今都淪落到這副模樣,哪裡還顧得了這許多?朕如今隻欲心念通達,莫要死後不甘,化為怨鬼!
如果能順便為太子太孫踢開一些石頭,除去後患,那是最好不過。至於身後之名,後世的史書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吧。”
見首輔陳詢沉默了下來,景泰帝就又繼續說道:“此棺可責成朝天宮打造,限他們在三日之內完成。告訴他們,這樁事他們務必得給朕辦得妥妥當當,不得留下遺患!
錢隆,你可親自負責監察此事。他們如膽敢不遵朕命,或者留下什麼手尾,汝可即時斬之!”
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眼眶通紅,幾乎溢出淚水,他拜服在地:“老奴遵命,朝天宮的一應術師供奉,老奴一定會為陛下處理妥當!”
這次的奪宮之變,皇室供奉於朝天宮的術師,至少有七成參與了叛亂。
錢隆對這些人,已是厭憎已極。
也就在這個時候,景泰帝望見文武百官,正在一些繡衣衛的帶領下,從外麵匆匆行入。
景泰帝感覺到體內的氣力漸消,他暗暗苦笑,也懶得再顧忌形象,就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等到群臣畢集,參拜過後,景泰帝才開口道:“宣!朕亡故之後,可由皇太孫虞祐巃繼朕之位,以長樂公主虞紅裳為監國長公主,臨朝稱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