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宣布朱雀堂尊的人選結果之後,李軒就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了。
後麵還有罷黜‘唯真方丈’的元老職位,以及神翼都報功與撥款的議案,可李軒推斷它們被否決的可能微乎其微,也就沒有繼續參與的興趣。
這兩樁事,哪怕李軒不發力,朱明月也會全力保障它們通過的。
堂上坐著的那位伏魔天尊,可不是泥胎木偶。
那好歹是在六道司內深耕了十二年之久,又是曆代伏魔天尊當中最強的幾人之一,在元老會中可不是一點力量都沒有。
不過與朱明月交好相善的幾個元老,與李軒這邊高度重合。儒法兵墨四家都是經世致用的學問,也就與朱明月理念相近。隻有道佛二門,是主張出世。
這次的風波,說到底還是這些元老,對於朱明月可能會擠壓排除在六道司內部,‘佛道儒法兵墨’六道弟子與影響力的擔憂。
畢竟現在的六道司,已不是當年草創的時候了。他們兵強馬壯,哪怕沒有六道的支撐,也能活的很好。反倒是六道,需要反過來依賴六道司。
一直以來,朱明月也是有意無意的在扶植六道司內部那些非‘六道’出身的人才與派係,隻是手段較為收斂,隱蔽。
可這位年後北上,與蒙兀國師的一戰,卻加重了六道的擔憂。
以至於這次,連朱明月的幾位好友都選擇與他背道而馳,也就間接連累到了李軒。
當李軒經過旁邊皇甫玄機坐席的時候,發現這位前任右軍都督同知的臉色鐵青一片,一雙手青筋暴起,眼神裡則猶自含著不信與不甘。
李軒對此人忽然有了些許興趣,在皇甫玄機身側駐足:“一直聽說河間王妃是一位聰慧睿智的奇女子,可結果這位還是晚節不保,在這天人五衰之年做了一件蠢事。”
皇甫玄機就不禁對李軒怒目以視:“你說什麼?你敢口出惡言,侮辱家母?”
如果不是知道打不過,這裡又是六道司重地,此時他恨不得立時撲過去,噬咬李軒的血肉。
“實話實話而已。”李軒的神色漠然:“河間王妃救你出來,想必是出於舔犢之情。可她卻不知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你皇甫玄機老老實實的服罪,或許還有些許生機。現在嘛——”
說到這裡,李軒一聲輕笑,直接從皇甫玄機身邊走了過去。
之前李家為皇甫玄機羅織的罪名,一是勾結王振,二是出征期間在軍中淫亂,奸殺苗女。
至於此人釋放巫支祁一事,李軒一直在查,卻都沒有實證。
而僅僅這兩項罪名,還要不了皇甫玄機的命。
畢竟這個時代,可不是什麼法治社會。
皇甫玄機之父皇甫玉,乃是靖難功臣第一,救過太宗的命,其兄初代輔國公皇甫神機,更是宣宗與正統年間的國朝第一名將。
朝廷怎可能因這些罪名,就將皇甫玄機處死?
所以此人最多也就是被奪職下獄,然後發配邊疆。
即便李軒再怎麼憎恨此人,也不能不顧忌北方將門,靖難勳貴的反應。
全麵激化矛盾,絕不是一個成年人的做法。
不過如今皇甫玄機出了獄,情況就又截然相同了。
如果這位從此之後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李軒還有可能手下留情。
可此人這般的不知死活,不識好歹,李軒也就隻能讓此人真正的萬劫不複了。
等到李軒走出了元老堂,羅煙與樂芊芊二女就一起迎了上來。
其中樂芊芊還好,羅煙的眼神卻熾熱到讓李軒感覺肌膚發燙。
李軒也看出這妖女正有無數的問題要問,他直接搖了搖頭:“接下來我們還有一樁事要辦,煙兒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稍後再問我。”
他帶著羅煙二女匆匆走出了六道司,來到了一條小巷中等候。
就在片刻之後,左僉都禦史韋真與繡衣衛千戶魏白龍,也帶著一群人走入了這條小巷。
唯真和尚也在其中,此人坐在一輛囚車之內,渾身上下已插滿了鎮元釘,又被數十條黑色鎖鏈纏繞困鎖。
以魏白龍為首的繡衣衛,對此人的武力警惕異常,在唯真的身上竟用了不下七種封鎮手段,用於確保這位偽天位級的佛修,沒有反抗能力。
魏白龍一行人在李軒身前停步之後,唯真就臉色冷凝,用死灰色的眼看著李軒:“冠軍侯好手段!唯真佩服。”
“好說!卻是及不上唯真方丈你,身臨如此絕境,都能鎮定如常。”
李軒笑了笑,眼中含著幾分異色的詢問:“方丈如此鎮靜,想必是自認為還有從牢獄脫身之望?”
唯真聽了之後卻眼瞼微斂,神色默默。
他的確是這樣想的,巡鹽禦史夏廣維一案,哪裡有那麼容易翻得過來。
如今的李軒確實可稱得上是武力強橫,勢力廣大,可當年的那樁案子卻涉及一位親王,二位郡王,十三位在職朝官,還有山東與北直隸兩地十七位身家數百萬的豪商。
此人針對巡鹽禦史夏廣維一案下手,隻會是捅一個馬蜂窩。
此外他這些年在京城中經營,編織著一個極其廣大的人脈網絡,不但上可通天,甚至還掌握著不少官員的命門要害。
李軒要以此案將他釘死,談何容易?
唯真自度,隻需他在大理寺牢獄安頓下來,就可調度起他的人脈關係與廣大財力,為自己脫罪,甚至是逆轉乾坤。
護國寺方丈與六道元老的身份他大概是保不住了,可依舊能做一富家翁,未來頤養天年。
不過這些話,他自己心裡清楚就可,卻沒必要在李軒麵前承認。
可接下來,唯真方丈卻見李軒隨手將一把造型奇異的刀,放入到了羅煙的手中:“去宰了他,千刀萬剮都隨你的心意。”
羅煙頓時一陣發愣,她下意識的接過刀,卻不解的看著李軒:“軒郎你是說,就在這裡殺了他?”
“不在這裡在哪裡?”李軒的唇角微揚,眼神則冷酷如刀:“難道要等他入獄後,調動起他的人脈財力,繼續與我們為敵?
何況我答應過煙兒你的,儘可能讓你手刃仇人。”
羅煙的瞳孔頓時微微一張,然後就捏著手中的刀,往唯真看了過去。
唯真方丈同樣麵色大變,他發現魏白龍為首的繡衣衛,還有那十餘位京營禁軍,此時竟都退出到了二十丈之外,麵朝外側。
這令唯真眼中,首次現出了慌亂之意,他在囚車之內奮力掙紮,將那些鐵鏈掙得鏗鏘作響:“李軒,你要做什麼?你敢殺我?你彆忘了,你可是六道司的伏魔中郎將,中軍斷事官,你敢知法犯法?
還有,你當天下人都是蠢貨,查不出來嗎?大理寺與刑部會放過此案,會縱容你胡作非為?”
羅煙就有些擔心的看著李軒,她恨不得現在就將唯真碎屍萬段,可如果此事牽連到李軒。那這個仇,她寧願多等待一段時間。
“方丈這話就奇怪了。”李軒背負著手,神色平靜的回應:“殺死你的,是黑榜第十二位‘唯利是圖’梅情書,與我可沒關係。
此人半途襲擊,意圖殺人滅口,魏千戶與韋禦史一時不慎,被其得手。又因此人的獨特功法,唯真方丈你的屍身連同囚車都被瞬間化為齏塵。
還有,今日這裡所有的繡衣衛與禁軍,也將死於梅情書之手。”
實則是從北京脫身,改名換姓去南方。他甚至還會動用秘術,洗去這些人關於今天的記憶。
此時他在朝中的那些敵人,勢力也都極端可怕,他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可以被利用的破綻。
唯真的瞳孔,已經收縮成了針狀,麵容死灰:“荒唐!你以為這能瞞過六道司,瞞過大理寺與刑部?京城中神捕無數,他們會查不出來?”
“他們查不出來的,隻因這本就是事實。”
此時一個黑色身影,驀然出現在李軒與羅煙的身後。
他手中持著的刀,赫然與羅煙手中的一模一樣,現身之後就朝著唯真一抱拳:“‘唯利是圖’梅情書,見過唯真方丈!方丈你的案子,梅某頂下了。”
望見此人,唯真的身軀頓時如遇重擊,一股絕望之意衝擊心靈,他已經語無倫次:“可這不對,不合規矩,不合王法!你怎麼敢?怎麼能?你可是理學護法,是六道司的伏魔中郎將,是朝廷的中軍斷事官,豈能知法犯法?”
李軒聽了之後,就不禁冷笑:“你唯真將朝廷王法視如無物,卻指望彆人對你守規矩嗎?何況還有夏禦史前車之鑒,試問李某豈會重蹈覆轍?”
十二年前,羅煙的父親夏廣維收羅了大量的罪證,幾乎就已將唯真釘死。可這位就是過於循規蹈矩,才給了唯真翻盤的機會。
“還有,我知道唯真你有兩房外室,十幾個子孫。”
此時李軒竟用最輕柔淡定的語氣,說著最無情狠絕的話:“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你們當初斬絕夏禦史一家上下七十五口,本人也就不與你講什麼道義仁義了。
最多一個時辰之後,他們都會陪你一起去黃泉地府。都是一家人,當然得整整齊齊。”
“畜牲!”唯真當即發出了一聲狂吼,那形象就仿佛是憤怒的獅子。
可此時羅煙手中的刀,已經洞穿入唯真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