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將軍夫人(1 / 1)

王七麟以為鳴翠樓是酒樓。

畢竟是開慶功宴的地方。

結果他們打聽著去了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地方是個戲樓!

鳴翠樓自然是一座樓,它的名字取的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之意,戲樓的當家花旦名為黃鸝,這戲班子則叫做鳴翠柳,這樣到了戲樓順理成章就叫了鳴翠樓。

王七麟得知鳴翠樓是戲樓還以為被包場了,然而並沒有,照常對外售票,但隻有雅座票,大堂自然是在太平關守將們手中。

邊關城池少有戲班子,唱戲名角沒有願意來邊關冒險的,所以這地方缺少娛樂活動,老百姓要找樂子除了賭錢就是去勾欄院。

這樣鳴翠柳在邊關城中地位難免水漲船高,特彆是裡麵的當紅戲子黃鸝還是個名角,這導致鳴翠柳門票價格頗高,一個雅間從八個銀銖起步。

而八個銀銖的雅間隻能坐下四個人,像王七麟這邊人太多,他們問了一下,需要包下最大雅間,這得五十個銀銖了。

王七麟是個過日子的人,他素來節儉,於是便包下了最大雅間。

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

這趟出行花的不是他的錢,朝廷會報銷的。

再說他現在扮的是桓王世子,應當財大氣粗才對。

此時已經開戲,大堂裡頭熙熙攘攘,他們推開門便有酒肉氣味頂到了麵前。

大堂也不是完全開放的,四周有色彩豔麗的圍布隔開,左右一圈是木台階。

有小廝領著他們踏上木台階,木樓年代頗遠,台階已經踩出包漿了,所以儘管是實木做成,踩在上麵還是顫顫巍巍、吱吱嘎嘎。

樓有三層,他們包間就在第三層,上了三樓後當麵正對著的是一尊佛像。

佛祖眉眼低垂、一手拈花一手結印,端坐在中庭,佛光普照。

真的有佛光!

八喵第一時間撲了上去,咣唧一下子跪在地上開始磕頭。

沉一也上去行禮。

見此小廝還以為他們有什麼講究,便配合著上去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南無阿彌陀佛。”

王七麟對佛光很是好奇,他繞到側麵一看,原來後頭有一盞油燈……

這油燈設計倒是精巧,燈芯被分開一圈,如花綻放,光芒也綻放。

沉一跟著去看了看,嘖嘖稱奇:“阿彌陀佛,這裡的班主可是個妙人,也是個善人,不錯不錯,沒想到這邊境還有如此虔誠的信徒,善哉善哉。”

謝蛤蟆看不慣他得意洋洋的樣子,便感慨道:“哎呀,你們看,這人生際遇就跟木台階與佛像一樣呀。”

徐大問道:“什麼意思?”

謝蛤蟆一手指木佛一手指樓梯台階:“都是木頭,一個享萬人仰慕,一個要被萬人踐踏。都是人,有的人可以在這裡吃肉喝酒看姑娘,有的人卻要血灑荒地、魂歸九霄,這人生差距為何那麼大?”

沉一盯著他說道:“阿彌陀佛,噴咳咳,噴屁呢?小僧雖然不知道你這屁話是什麼意思,不過肯定是在陰陽怪氣,那小僧就看不慣你們這些牛、牛逼匠陰陽怪氣的樣子,那小僧今日給你個答案!”

他指向樓梯台階說道:“此物是鬆木楊木等劣木所成,而佛像呢?那是檀木所成!”

“喲,那你們佛家不是講究眾生平等嗎?”謝蛤蟆繼續陰陽怪氣。

沉一愣了愣,又改口:“你急什麼?僧爺不是沒說完呢嗎?”

“可能你們會認為它們的命途差距是源自材質,這想法是錯的,眾生平等!”

“那為什麼都是木頭,一個要被萬人仰慕一個要被萬人踩踏呢?”

他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樓梯頂多是用了數刀便雕琢而成,佛祖像呢?這至少得挨上數千刀才能成像!”

“數千刀呀,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

沉一重重的一甩袖子,麵色肅然:“人生也是如此,你若是千錘百煉的打造自己,那終成人才,你若是放縱人生、尋歡作樂,那自然是個庸才。”

“人才比庸才更受人尊崇,這有問題嗎?”

他看向胖五一:“有問題嗎?”

胖五一堅定的說道:“那絕對沒問題。”

徐大嘖嘖稱奇:“佛道兩教真是神奇,噴子平時傻逼兮兮的,但隻要開始辯經論道就立馬清醒且機智,有意思。”

沉一得意的看向謝蛤蟆。

謝蛤蟆冷笑一聲縱身飛去。

沉一立馬說道:“阿彌陀佛,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論道論不過僧爺就跑路?哎呀,多大年紀了,怎麼還跟小孩一樣呢。你回來,僧爺不笑話你……”

他學著謝蛤蟆的語氣陰陽怪氣,極儘得意。

春風得意馬蹄疾。

王七麟好笑的瞪了他一眼道:“行了不要吵,老老實實去聽戲。”

他將八喵拉回來塞進腰裡,就跟彆了個死耗子一樣。

結果他們沒走兩步謝蛤蟆猛然又飛了回來,他大袖一甩將一塊廚房用的菜板扔在了沉一麵前:“來,高僧,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道說道,這塊木板子也想聽聽。”

這是一塊老菜板,上麵密密麻麻全是刀痕斧印。

不知道被劈砍過多少次!

沉一的眼神突然就直溜溜的了。

王七麟把謝蛤蟆拽走。

徐大也學著兩人陰陽怪氣的樣子說:“佛道辯經論道再次以道家完勝結束!”

沉一垂頭喪氣,白猿公激勵他:“一次失利沒什麼,你要雄起、你要硬、你要支棱!彆這樣軟綿綿的,就跟腎虛的雞兒似的!”

一聽這話沉一抽出伏魔杖要現場超度他。

他們這裡還沒有開打,倒是樓下的戲台上打了起來。

此時正有一個身段妖嬈的女角登台,她媚眼如絲、雙眸含情,一露麵便贏得了大堂和雅間裡頭的連連喝彩。

結果女角正要再賣弄一下身段、展示一番妖嬈,卻有一個老娘們登台而上,抓住她就是一頓錘!

這變故有些突兀。

台上台下頓時亂了!

但女人打架永遠是男人最愛的風景之一,特彆是漂亮女人打架。

王七麟一行顧不上進包廂,當場趴在欄杆上盯著看了起來。

徐大低聲叫:“彆光打,扒衣服、扒衣服呀!”

吞口則側耳傾聽:“叫聲再大點,嘿喲,這聲音挺好聽。”

隻有王七麟從專業角度進行了解讀:“這仗打的不公平,打人這個老娘們明顯是練家子,你看這左正蹬、右鞭腿、左刺拳,這明顯是有備而來啊!”

打人的是個婦女,衣衫整潔且整齊,緊身利索,打著綁袖和綁腿,這確實是有備而來的架勢。

台上的女角顯然也有功底在身,可是她沒有做好準備,被人突然逮住一頓胖揍給失去了先機,後麵幾次反擊都沒能成功,隻能倉皇敗退。

其他戲子看到同伴受辱想要上去幫忙,他們往前一走婦女扭頭厲聲道:“誰敢上前,我殺無赦!”

她口頭警告眾戲子,手頭繼續追打女角,依然牢牢壓製著女角。

而且她下手越加狠辣,竟然去撕扯女角的臉,像是要毀了女角的容貌。

這樣王七麟就看不下去了。

有什麼事先說清,這動不動就打人算什麼事?律法是你家定的?刑獄是你家開的?

他伸手在欄杆上一撐翻了下去,如鷹隼落地,直撲戲台。

戲台之旁有老者見此眼睛一眯,喝道:“大膽!”

聲音響起,拳風呼嘯!

老者精瘦的身軀矯健如遊龍,身影遊動飄到了王七麟跟前,就在他落下瞬間一拳開出,直奔王七麟麵門。

這是一記重炮拳,拳出有雷聲!

見此辰微月的身影陡然消失,他騰空而起劈空而落,頭下腳上就跟一枚導彈般直奔老者。

他的突擊速度更快、勢頭更猛,老者眼角一瞥麵皮抖動,顧不上繼續攻擊王七麟回身便開拳去迎擊辰微月。

鐵拳相接,聲音沉悶而響亮!

好像有人放了個炮!

辰微月倒退落下,而老者則直接被拳頭轟了出去。

王七麟輕鬆將婦女推開,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這婦人好不講道理,為何上來就要打人?”

婦女的修為有限,被他一把推了個趔趄。

台下大堂的眾多猛將紛紛起身,戲樓裡頭突然殺氣騰騰。

甚至有人抽出刀劍,隻聽金鐵交擊聲不斷響起,明晃晃的長刀利劍露出。

見此徐大厲聲道:“好大膽子,欺負我們人少?”

他也騰空跳下,落地之後一個翻滾站起來,順勢擺了個老狗望月的拳架,看起來還挺生性的。

但他沒有起身,隻是半跪在地擺開架勢死死盯著眾人,像是準備隨時開戰。

可是王七麟知道他不站起來的原因,他可能扭傷腳腕了。

徐大帶隊,其他人紛紛落下,戲台子上頓時站滿了人。

婦女反應過來,指著王七麟破口大罵:“狗草出來的玩意兒,誰的腰帶鬆鬆垮垮把你這頭給露出來了?來人呐,給我將他們拿下拖走,掛到牆頭當韃子給懸屍示眾!”

王七麟麵色大變。

他很興奮。

裝逼機會來了!

從婦女的囂張態勢和言語來聽,她肯定是太平關的高官家眷。

再看他對婦女出手後滿大堂站起兵將的情景,這個高官恐怕是軍隊中人。

王七麟陰沉著臉往堂下看,看到一個白麵無須、麵沉如水的中年漢子。

這漢子身穿白袍、氣勢沉著,大堂前頭的兵將幾乎都站起來了,唯獨這漢子還在沉穩的坐著。

答案呼之欲出——

這就是他的目標,太平關守將段成武。

鎮軍將軍段成武!

而這婦女自然就是段成武的發妻了。

那她來追打戲子的事應當是她要打小三。

不用問一句話,王七麟已經掌控了全局,也已經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

有沒什麼頭腦的將領氣勢衝衝的往前闖,馬明臉色一變踏前一步厲聲道:“誰敢近前上此台,斬!”

將領們頭腦簡單卻不是沒有腦子。

一聽‘斬’這個字,立馬有人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王七麟知道扮豬吃虎這種事不能過火,裝逼過分容易裝成傻逼。

他輕輕點頭,胖五一上前朗聲道:“站在你們麵前的是大漢劉氏血脈宗親、陛下之侄、桓王之後、西南之虎,劉穩殿下!”

王七麟聽了這稱呼一頭冷汗。

但他得怨自己,因為路上徐大等人問他該怎麼介紹他,他開玩笑的說出了這麼一大溜的稱謂。

這一溜稱謂都很勁爆,拿出任何一個來都能震懾這種邊關小城。

氣勢衝衝的將領們一下子萎了。

他們不動聲色的左右掃了掃,又不動聲色的悄悄往後退了退。

穩坐釣魚台的段成武終於站了起來,他走上前來拱手問道:“哦?是世子殿下蒞臨太平關?末將鎮軍將軍段成武,還請世子殿下向前相見。”

胖五一讓開身位,徐大呲牙咧嘴的站起來喝道:“段將軍好大的官威,竟然要世子殿下主動向前去見你?”

一聽這話胖五一恍然,他急忙說道:“對,你還真是足智多謀,我差點中了你的計!”

即使段成武見多識廣,估計也沒有聽過胖五一這樣的話,他一時懵了。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又對王七麟抱拳拱了拱手:“還請殿下恕罪,末將並未得到殿下要蒞臨太平關的消息,而如今韃子叩關,為非常時期。”

“韃子狡猾多端,而殿下身份高貴非凡,末將必須得小心考證才行。”

王七麟淡淡的說道:“冒充皇親國戚乃是誅九族大罪,誰敢冒充本世子的身份?”

他衝徐大點點頭,徐大將一把劍舉了起來。

劍上有一道龍影在環繞翻飛。

這是禦賜寶劍!

徐大抽出劍,響起的卻不是尋常的利劍出鞘聲,而是一道威嚴嗓音:

“此劍所及,如朕親臨!”

段成武立馬下跪行禮:“末將段成武,叩見陛下、叩見世子殿下,陛下龍體安康、福澤永世,殿下權威赫赫、如日臨天。”

王七麟勉強的點點頭,徐大立馬將劍收了起來。

後麵接著有一個麵容粗獷的壯漢走上前來行禮說道:“末將虎良臣拜見殿下,早年末將駐軍西南的時候便聽說過殿下美如冠玉、玉樹臨風,如今一見才發現,傳聞終究是傳聞,百聞不如一見!”

王七麟微微一笑。

虎良臣讚歎道:“殿下之笑,真是清新俊逸!”

看到他出頭,其他走上前來的將領們得到啟發,紛紛上前抱拳行禮並大開溢美之詞。

沉一摸了摸光頭嘀咕道:“阿彌陀佛,好臭好臭。”

有將領問道:“可是我等的酒肉臭味熏到了高僧?”

沉一搖頭道:“不是,是馬屁的臭味熏到了僧爺。”

將領們臉上的笑意凝滯了。

王七麟咳嗽一聲看向婦女,臉上笑容很耐人尋味:“這位大姐剛才怎麼說的本世子?”

“說你是狗草的,說誰褲襠沒紮緊把你露出來了,說要把你當韃子給宰了掛到城門去示眾。”沉一很快的說道。

婦女登時麵如土色。

段成武也是大驚。

他趕緊下跪抱拳舉過頭頂請罪:“請世子殿下恕罪,內人乃是鄉下婆娘,素來大大咧咧,嘴巴沒有個把門的,總喜歡胡言亂語,還請世子殿下寬宏大量,不與她這般娘們一般見識!”

話音落下他趕緊回頭嗬斥婦女:“你這惹禍精、敗家婆娘,還不趕緊跪下給世子殿下磕頭請罪!”

婦女倒是乾脆利索,跪地咣咣咣的磕頭。

木地板磕的砰砰響。

王七麟微笑道:“原來這是鎮軍將軍之夫人,那本世子應當稱之為嫂夫人?嫂夫人的嘴巴未免有些歹毒,本世子隻想下來……”

不等他說完,婦女磕頭的聲音更響亮、節奏更急促。

見此王七麟便說道:“好了,大正月裡頭,本世子怎能承受的起嫂夫人的下跪與磕頭?嫂夫人快快請起吧。”

婦女說道:“對不住,殿下,我是個粗俗娘們,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所以惹了您,您要是生氣了,就拿刀來給我一下子,我絕無二話!”

這話彪悍。

王七麟笑道:“嫂夫人這是什麼話?來來來,快扶起嫂夫人,本世子隻想知道這裡是發生了什麼事罷了。”

虎良臣和一個猛將立馬上去將婦女給架了起來。

婦女忸怩的看了看王七麟,突然注意到旁邊有一壇子酒。

她拎起酒壇說道:“世子殿下,剛才我多有得罪,我一個粗鄙娘們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那就以酒為歉,一切都在酒裡了。”

“你看著,我乾了!”

酒壇還沒有開封,怕是個十斤裝的大酒壇,結果婦女拍開泥封昂起頭,咕嘎咕嘎全給灌了下去!

最後有酒水從她嘴邊流出,她用袖子一抹擦掉酒,昂起頭繼續開喝!

王七麟看呆了。

這它娘海量啊!

而且這娘們的腎肯定很厲害,一口氣下去十斤水都是不可思議的事,而這娘們竟然一口氣下去十斤酒!

王七麟看了眼身後的戲子,他覺得這戲子打不過這娘們是理所應當的事。

這是個女人嗎?

不,這是一頭母老虎!

咕嘎咕嘎的聲音落下,婦女抹了把嘴巴將壇子倒放:“世子殿下你看,滴酒不剩!”

王七麟能說什麼?他隻好學賭神一樣微笑鼓掌。

眾多將領紛紛鼓掌。

段成武喝道:“你這老娘們彆在這裡丟人現眼了,還不趕緊滾回家去!”

婦人沒有廢話,她放下酒壇子轉身便走。

王七麟笑道:“嫂夫人且慢走,本世子還有點疑問希望您能給解答一二。”

他看向身後戲子問道:“您剛才為何突然對這位姑娘動手?”

婦人苦著臉說道:“這騷狐狸勾引我男人,我一是不忿,便想來教訓她,讓她知道啥叫婦道。”

王七麟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好吧,明白了,那嫂夫人慢走。”

他一手展開示意,另一手則在鼻子上抹了一把。

徐大立馬說道:“且慢,你這婦人方才侮辱我家世子殿下是狗日的,這事可不能就此揭過!”

段成武夫婦臉色又變。

王七麟擺擺手笑道:“聖人言,不知者不罪。方才本世子確實對嫂夫人的口出冒犯感到不悅,但現在知道了嫂夫人乃是口直心快的巾幗英雌,那此事就當揭過,咱們不再追究。”

婦人大喜,急忙又跪地道謝:“多謝世子殿下,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事,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寬宏大量,那就再給您磕個頭吧。”

她磕頭起身,王七麟擺擺手,段成武急忙召集親兵進來將婦人給帶走。

為了給王七麟一個交代,他還抽出馬鞭甩了親兵一下子:“你們這群飯桶,讓你們看緊本將軍的家眷,你們都是怎麼看的?”

他是實打實出鞭的,長鞭甩過,這親兵外衫破碎。

然後王七麟的眉頭跳了一下。

親兵衣衫下頭有一件小甲衣,黑色魚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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