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點燃千目天瞪中的燈芯,這燈芯色澤漆黑,仔細看是一根根細如發絲的黑線扭在一起所成。
其實它們就是黑發。
謝蛤蟆說這是用橫死之人的腦後發絞成,因為尋常來說腦後發不見陽光,這又叫陰發,乃是全身上下陰氣最重的地方。
聽到他的介紹,噴口好奇的問道:“人身上陰氣最重的毛是腦後的頭發嗎?那我一直以來誤會了。”
徐大嘿嘿笑道:“大爺也誤會了,大爺以為鳥毛最陰呢。”
“你誤會個屁,”王七麟嘲笑他,“你個遛鳥俠,你長了個烏鴉,為什麼是烏鴉?還不是被陽光曬黑的,這樣怎麼可能會陰?”
吞口聽著他們兩人的話懵了,問道:“你們在說什麼?最陰的毛不應該是鼻毛嗎?鼻毛是終年不見陽光的呀!”
徐大和王七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沉默。
大家夥一起用詭異的眼神看他們。
王七麟對徐大說道:“徐爺,說點啥?”
徐大說道:“那個,咳咳,許多人以為我們儒家先賢祖師爺孔夫子在《孝經·開宗明義章》中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也,孝之始也’,然後解讀為‘我們身上的毛毛、肉肉都是父母給予的,不能輕易損傷和毀棄,這是最基本的孝道’,實際上這是錯誤解讀。”
“孔夫子說這句話是告訴人們,我們的身體是父母給的,要愛護身體,包括毛發、肌膚都要愛護,不能隨意傷害它們。”
“他這是告誡老百姓們,彆去自殘、彆去自虐,不要紋身刺青也不要去搞刺激性活動,要好好過日子……”
“阿彌陀佛,這個我們都知道,你說這個乾什麼?”沉一納悶的問道。
徐大訕笑道:“不能吧?你沒有文化,能知道這個?”
沉一冷笑道:“阿彌陀佛,你真是後眼看人把人看扁了!噴僧的頭發哪裡去了?還不是被師傅剃掉了!這話師傅就給噴僧解讀過,還有去年過年之前,七爺和黑豆就被剃了頭!”
黑豆驕傲的說道:“還是被剃了光頭。”
他摸了摸自己的衝天辮,四周還是光的。
王七麟訕笑道:“哎呀你們可真有文化,原來這句話是這麼解讀呀,我就一直不知道。”
“七爺你連這都不知道?”胖五一滿臉失望之色,“我也知道呀。”
“你想想原因很簡單,孔夫子一直致力於推動你們人族文明的進步,讓老百姓講文明,這樣如果不能剃頭發剃胡須,那老百姓吃飯乾活怎麼辦?個個頂著大胡子、拖拉著大辮子?”
王七麟欽佩的點頭:“胖仔你懂的真多。”
好歹把話題糊弄過去了!
結果徐大偷偷對他說道:“七爺,大爺以後得隔著你遠點,老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你者騷,你看大爺本來挺好挺單純一個小青年,愣是被你給帶歪了。”
王七麟被他的倒打一耙給氣歪了鼻子:“徐爺你可真不要臉,那行,你挺好挺單純,我挺壞挺騷氣,那你怎麼沒把我給帶的往好裡發展?還不是因為你本身就是個騷人!”
徐大琢磨了一下,反駁道:“你懂個屁,老話說的好,由純入騷易,由騷入純難!自古以來由單純變騷氣最容易,變得騷氣以後再變得單純,那就很難了——總之全怪你。”
要不是考慮到兩人感情很深,王七麟這會已經想要捶死他了!
他最後無奈的扭頭,說道:“行行行,你真的行,隻要不談正事那你是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
千目天瞪逐漸飛升,一隻隻眼皮在氣流帶動下張開,露出一顆顆黑洞洞的眼睛,往外散發出綠油油的光。
謝蛤蟆介紹道:“這燈真是邪,它燃燒所用油脂你們知道是什麼油嗎?”
“人油!”這點大家都能猜到。
謝蛤蟆低聲道:“不是普通的人油——算了,這些罪大惡極的東西,你們不聽也罷。”
王七麟仰頭看。
千目天瞪果然厲害,這東西裡麵藏著個不知道是怨鬼還是冤魂的東西,大白天的陽光熾烈,它卻能鑽出來,從燈籠中冒出,猙獰著麵容、扭曲著軀體往外鑽。
但無論如何也鑽不出來。
於是它嘴巴大張,發出無聲的嚎叫。
或者隻是在他們聽來是無聲,另有其他法子可以聽到聲音。
楊山是尋常人,不光聽不見聲音也看不到被困在燈籠裡痛苦掙紮的怨鬼。
他陰沉著臉說道:“大人耐心等候一下吧,這燈籠飛起後九黎峒才會有人來,估計他們所在的山寨隔著我們這裡很遠,起碼得半夜才能到。”
王七麟問道:“上次他們來到你們村子,就是帶走了蔣吉福的妻子?”
提到這個話題楊山頓時萎靡,他顯然回憶起了一段恐怖往事,提到九黎峒的憤恨一下子沒了,隻剩下恐懼感。
徐大冷笑道:“真沒種,你家裡人都讓人家給剝皮抽骨了,現在你對付起他們來,還感到猶豫?”
楊山爭辯道:“草民這不是猶豫,草民跟諸位大人不一樣……”
“你們的血親不光被剝皮抽骨,還被烤走了人油,特彆是婦女,它們屍首受到了你絕不願意知道的淩辱!”謝蛤蟆淡淡的說道。
楊山能想象到女人所受到的淩辱,他眼珠子立馬變成了紅眼泡子:“他們來了四個人,帶著個拳頭那麼大的藤蔓乾球,可是這球放入水裡後卻能逐漸的變大。”
“然後他們將蔣吉福妻子給塞了進去,放到火上烤了起來,那太嚇人了!蔣吉福被嚇暈了過去,草民想給她求情來著,可是可是……”
他咬咬牙說出實情:“諸位大人見笑了,草民隨後也被嚇暈了,所以最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草民不知道,隻知道醒來後他們離開了,留下了這個新的天燈和一堆灰燼!”
“草民和蔣吉福收拾了那些灰燼,然後從中發現了一個金牙和一隻金戒指,那都是蔣氏的東西,所以我們才知道,這灰燼就是蔣氏的骨灰骨渣呀!”
聽到這裡王七麟等人就明白了,謝蛤蟆之前說的一點沒問題,九黎峒在收集怨魂,他們以火牛蔓製作了一個陰器,進而去殘酷的製作千陰鎖。
謝蛤蟆又給他們講解千陰鎖,說這東西是很厲害的法寶,類似上古傳說的誅仙陣,它是一個千陰大陣,將人困於其中後能讓人麵目全非、性情大變,進而被鎖在其中,永世沉淪!
但具體這大陣是怎麼布置什麼樣子,他也不清楚,他隻是當年聽說過這種事,自己並沒有親身經曆。
謝蛤蟆感歎道:“咱們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他們沒有煉出這千陰鎖,否則可就麻煩了。”
“很可怕嗎?”王七麟問道。
謝蛤蟆謹慎的說道:“無量天尊,老道行走江湖,關於千陰鎖的傳聞隻聽過兩次,這兩次都被人給破了!”
一行人笑了起來,原來這陣是個垃圾!
“破陣兩個人,一個叫孫禪師,他曾經在西域傳道遭遇千陰鎖,以一己之力大破此陣,進而揚名西域。”謝蛤蟆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與沉一有些關係,是無風長老!當時無風長老修成了羅漢金身,本來是要去找——找我道家一位師兄論道,結果碰到有人以千陰鎖肆虐東海之濱。”
“無風長老大怒之下以不破金身入陣,雖然破了這大陣,卻也金身碎裂不得不回歸山門休養。”
聽著他的話沉一驕傲的光頭發光,他可惜沒有尾巴,否則一定要搖尾巴了:
“聽到沒有聽到沒有?阿彌陀佛,噴僧師傅老厲害了——等等,牛鼻子你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是前年的事嗎?噴僧的師傅是前年秋天才修成金身羅漢!”
謝蛤蟆掃了他一眼說道:“無量天尊,你懂個屁!他那是重鑄了金身,實際上在你還穿開襠褲的時候他便修出了羅漢金身!”
“不過他修出金身後未能揚名天下,剛準備去我道門耍威風,結果半路遇到了千陰鎖大陣,金身破碎,隻好又跑回山門重鑄金身了!”
沉一恍然的摸了摸光頭:“阿彌陀佛,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噴僧有時候問老和尚在做什麼,老和尚就說他在縫縫補補,噴僧當時還以為他接了山下漿洗衣裳縫補被褥的活呢!”
“你可真是個傻子,真是一點不懂人情世故,”徐大嘲笑他,“你師傅那麼牛逼的一個人,他能乾漿洗衣裳縫補被褥的活?”
沉一鄙夷的說道:“你卻隻是個噴子,真是一點不懂我師傅,你以為他沒乾過這些活嗎?那些年我們沒錢了化緣又化不到,我師傅啥活都乾,他還帶噴僧去賣藝耍過大胸碎大石!”
“胸口碎大石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活你們也玩?還有人看?”白猿公鄙視他們,“猿爺我當年橫行江湖,玩的都是吞劍的把戲!”
沉一輕蔑的看著他說道:“你懂個屁!噴僧是用腦袋碎大石!”
“那還叫胸口碎大石?”吞口問道。
“是大胸碎大石,”沉一憂傷的說道:“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噴僧有個藝名,叫大胸。”
本來沉浸在對千陰鎖忌憚之中的眾人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巫巫笑的很羨慕。
王七麟卻是疑惑:“你師傅怎麼會給你起這樣的藝名?”
沉一唉聲歎氣的說道:“我們用其他名字表演全身碎大石沒有用,阿彌陀佛他奶奶,後來換成大胸碎大石的表演名稱,一下子就人滿為患!”
王七麟說道:“那你們這不是標題黨嗎?這不是欺詐消費者嗎?”
一群人滿臉懵逼。
王七麟解釋道:“就是你們在騙人呀……”
“那騙人了?”沉一爭辯,“噴僧就叫大胸啊,也是噴僧在碎大石啊!”
王七麟說道:“可是看你們表演的人不會聽你們解釋的……”
“他們打不過我們師徒倆。”沉一笑了起來。
“他們可以不給錢!”
“啥?我師傅是整了個塞外大帳篷在裡麵表演呢,得掏錢買票進入!”
王七麟服了:“無風長老可真會整活!”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等待。
村子裡頭開始厲兵秣馬。
連山峒不如九黎峒和大黑峒厲害,可是終究是一個有著上千戶人家的大村。
對於山村來說,這已經是超級大村了,這也是他們能屹立至今沒被搶掠的原因。
山裡人彪悍,千戶人家千戶兵,男人都是獵手都是戰士。
夜晚,天公作美,陰雲遍布。
楊山抬頭看著天色喃喃道:“會下雨嗎?該下雨了,今年天氣很古怪,山裡頭挺多雨水,可我們村子周邊卻沒有降雨!”
說到這裡他又勃然大怒:“肯定是九黎峒作怪!王大人你說他們是不是在養旱魃?”
王七麟說道:“等咱們乾掉他們後去看看就知道了。”
楊山重重點頭,像是給他們下保證書又像是在給自己增加信心,喃喃道:“一定要攻破九黎峒!一定要讓這些窮凶極惡的罪魁禍首伏誅!”
他正在念叨,山中有虎嘯聲響起:“嗷嗚!”
虎嘯山林,威猛霸道。
村裡的狗子立馬夾緊了尾巴。
八喵卻傲然挺立在一塊巨石上,它仰頭抖尾,有火光從旁邊照耀,巨石上出現一個龐大的陰影:一頭猛虎在仰頭抖尾!
九黎峒人的表現很彪悍,他們是騎著猛虎來的。
來的人不多,一共兩個,胯下則是兩頭猛虎。
當前一頭斑斕猛虎衝到了山腳下後再度咆哮,楊山臉上堆笑走下去。
虎上滿臉刺青的漢子冷冷的說道:“楊村長,又有人要處理了?”
楊山冷笑道:“這次要處理的可不是一個,而是一批!所以你們就來了兩個人嗎?上次還是四個人呢?”
那漢子回頭往後看了一眼,王七麟注意到這個細節,就對辰微月和白猿公點了點頭。
他們倆一個擅長夜戰一個擅長山林戰,最適合去偷襲。
大漢陰沉著臉說道:“處理一批人?怎麼回事?你們抓了一批過往行腳商人?”
楊山搖頭道:“山裡頭的規矩,不傷行商,我們連山峒最守規矩,怎麼可能抓過往的行腳商人?”
“我們是抓了一夥朝廷來的官員,他們自稱是聽天監的人,行為很乖張,於是被老頭子用迷藥給一起迷倒了,老頭子聽說九黎峒尊貴的峒主們正要對付聽天監,所以就放飛了你們留下的天燈……”
大漢麵色頓時大喜,下意識的回頭並且要開口說話。
他的同伴搶先開口:“你從哪裡知道我們的峒主要對付聽天監?另外,以往你們漢人都把我們的燈叫做孔明燈,這次怎麼叫做……”
“劍出!開乾!”
金翅鳥禦劍出現在大漢跟前,劍尖閃過一道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向他胸口!
大漢有修為但不是頂尖高手,而如今能擋住王七麟偷襲這第一劍的必須得是頂尖高手,普通高手可不夠看!
開門劍瞬間鑿在他胸膛上,他慘叫一聲被轟的從老虎身上倒飛出去,老虎嚇得一激靈,耳朵變成飛機耳,顧不上耍威風夾著尾巴就跑!
空氣門打開,其他五把劍飛出。
王七麟有信心一招之下將這大漢給捅死——將開門劍換成聽雷神劍將絕殺,可惜換不得。
小阿修羅禦劍首當其衝,對著旁邊大漢劈出,大漢反應過來,揮手抽出一把短斧一把快刀對左右亂劈。
空中頓時全是刀光斧影!
他臉上的刺青則浮動起來,有惡鬼從中鑽出,仰頭向著月光發出淒厲怨毒的嚎叫。
一道金光落下,徐大厲聲道:“七爺收劍,讓大爺去會會他!”
後頭山林裡轟鳴聲再起,辰微月落入其中揮拳劈出,一道長拳砸出長龍出海般的威風,兩邊十幾棵樹木倒卷飛起,草葉木屑四處濺射,打的一個漢子從老虎背上跳下往外跑。
還有一個漢子一拍胯下猛虎的腦袋從旁邊跑出,猛虎那龐大的身軀在山林裡靈活的跳躍,一把長劍從前頭劃破夜色刺出:“哪裡走!”
大漢知道情況不妙,他沒有硬扛而是借樹木掩護駕虎轉向,發揮猛虎能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優勢想跑。
結果劍光閃耀,旁邊那人一路追蹤,矯健的身軀在山石上、樹木上飛竄,猛虎不管是加速還是拐彎都甩不掉他!
見此大漢心裡一沉:他們被高手埋伏了!
第一個被開門劍劈落大漢的胯下猛虎想要跑路,它見沒人注意自己,縮著腦袋、收攏耳朵離開山路悄悄地跑。
然後一隻黑漆漆的小貓咪出現在它麵前。
小貓咪站起來,前爪拉開就是個拳架。
猛虎愣了愣,果斷越過小貓咪繼續跑路:它心裡深感遺憾,如果不是當前形勢緊急,它一定停下腳步吃個零食,特彆是這個零食還會擺架勢,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而且這個零食很懂事,主動送到它嘴邊……
它還在遺憾,然後後腿劇痛!
劇痛之下,後腿再不能發力,於是奔跑中的猛虎就跟爆了胎的快車一樣,踉蹌著撞向旁邊。
它痛苦的回頭看,後腿那粗大到堪比門柱的腿骨彎曲了……
王七麟站在山上遙望這一幕,忍不住想到了夢裡看到的一個情景:有一個叫大眾的汽車去做測試,然後A柱就彎成了這個B樣。
猛虎甩了甩後腿,堅強的用三條腿撐著身軀繼續跑路,跑著跑著後腿再度劇痛!
它另一條後腿也斷了!
它痛苦的咆哮著回頭,看到零食再度出現,搖晃著尾巴不懷好意的對著它拉開架勢:在下盯襠貓……
在猛虎驚恐欲絕的目光中,零食跳起來揮爪在它襠下撓了一把!
那一夜,虎嘯聲格外的陰柔。
四個人都不算什麼高手,連人帶老虎被抓了上來。
馬明上去給他們搜身,從一個盒子裡搜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綠色藤蔓球。
王七麟拿到球,感覺入手冰冷,像是握著個冰塊。
另外這球也很沉,比鐵球石球還要沉重。
謝蛤蟆看後點點頭道:“無量天尊,就是這東西!”
王七麟也對馬明等人點點頭:“拷問他們,問問他們九黎峒收集怨魂到底想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