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和徐大在真定府裡歇息了兩天,沉一一行人依然沒有趕到,他們決定自己先行去往羅壩縣看看。
之所以在真定府裡又歇息兩天,是因為要赴毛一奇給他們準備的接風洗塵宴席。
也是借著這個演戲,他將奇人異獸班子裡頭的一些人麵獸給租借了出來——
這些奇人異獸在宴會上做了表演,但並沒有引起什麼轟動。
真定府的官員們早就看過他們表演,這次宴會都在全神貫注、全身心投入的去巴結王七麟和徐大。
王七麟悄悄去找會說話的奇人異獸做了交流,這次他沒有試探出什麼消息。
這些人似乎受到叮囑,並不說話,隻是恭謹的向他施禮,隻是用幾句車軲轆話來應付他。
就此王七麟便明白了,奇人異獸班子肯定有問題,他們出來之前被叮囑過了。
於是他也叮囑毛一奇:看緊這班人馬,沒有他的許可,一個不準放走!
休息兩天,他和徐大趕往羅壩縣。
謝蛤蟆已經等在那裡了。
之前的所謂閉關修煉自然是假的,王七麟有點信不過毛一奇,他懷疑這人有什麼事瞞著他。
他前兩天想直接出發去羅壩縣查詢當年大葦河改道之事,可是毛一奇卻極力邀請他們留下歇息。
這於情於理都說的通,案子已經落下多年,要查詢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
而且王七麟等人從襄陽府一路快馬加鞭的趕來,作為下官的毛一奇肯定要給他們接風洗塵,招待他們好好歇息。
可是王七麟就是懷疑他是不是要拖延住自己然後去羅壩縣處理點什麼事。
所以他直接用閉關的法子將謝蛤蟆給單獨屏蔽,讓他去了羅壩縣。
徐大去找鄧大誌,問道:“大誌哥,神騾呢?大爺今天得騎他出行呀。”
鄧大誌激動的哆嗦著嘴唇說道:“必必須騎他!卑職給大爺您照顧的很好,大爺您稍等,卑職立馬給你拖過啊不,帶過來!”
徐大拍拍他肩膀說道:“這兩天麻煩你了。”
鄧大誌昂頭挺胸的朗聲說道:“大爺客氣了,能為您照顧坐騎,乃是卑職三生有幸!”
徐大滿意的點點頭並給了他一個眼神,你小子很會來事,大爺不會虧待你的。
鄧大誌讀懂了他的眼神,送走神騾的喜悅和攀上銅尉高官的喜悅一波一波接踵而來,大風帶著他搖擺,夢在燃燒,心在澎拜,不用徘徊……
今天雙喜臨門!
他夢回二十年前,跟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回到家裡,到了家裡後看到兒子正坐在神騾背上嘻嘻笑,神騾也在蹦蹦跳跳,能跳起好幾丈,很驚人!
“不愧是神騾。”鄧大誌感歎了一聲。
鄧氏喜滋滋的說道:“這神騾雖然貪嘴,但還真挺頂事,胡員外家崽子又帶人來欺負你兒子,結果神騾叼著他幾個起跳把他嚇得拉了一褲襠,哈哈。”
鄧大誌說道:“惡人就得惡騾子磨!”
三喜臨門!
他將兒子從神騾背上抱下來,去找出兩張大餅誘惑著神騾往外走。
小孩很舍不得神騾:“爹,能不能把它們留下呀?它們可好玩了。”
鄧大誌說道:“兒子呀,這是大官的坐騎,爹的職位太低,留不下這樣的神獸,所以你要是喜歡你得以後好好念書好好考取功名去當大官!”
他趁機又給兒子上了一堂奮發前進的人生課,好家夥,四喜臨門。
兩匹神騾跟著他上街,街頭上有賣蜜漬蘿卜的、有賣柿子餅的、有賣甜棗糕的,這把騙吃混喝兩兄弟整了個騾心亂跳。
鄧大誌千方百計將他們兩兄弟交給了徐大,高興的說道:“大爺,卑職不辱使命,將您們的坐騎給完璧歸趙啦!”
胖五一點點頭道:“聽天監果然是強者如林,一個力士都這麼有文化,很好。”
王七麟也衝鄧大誌微笑點頭,好,很有精神。
三位高官三次誇,鄧大誌頓時喜上眉梢,他感覺升職加薪就在眼前了。
五喜臨門!
徐大牽走騙吃將混喝交還給鄧大誌:“這匹神騾還得你暫時看守。”
五喜換成五驚嚇,鄧大誌下意識叫道:“啊?還要再牽回去?”
叫完之後他意識到不對勁,戲上心來伸手去摟住混喝:“太好了,還可以再牽他回去呀,說實話,這神騾太懂事了,與犬子成了好友,先前犬子舍不得與他分開呢。”
“那你兒子還可以跟他在一起玩好幾天。”王七麟估計他們十天半個月是走不了的。
鄧大誌眼角泛起了淚花:“太好了,好高興啊,卑職為犬子感到開心。不過請恕卑職多嘴,您三位大人是否需要騾車馬車?若有需要,卑職去準備。”
他旁敲側擊的打聽三人出行卻隻帶走一匹騾子的原因。
徐大騎上騙吃指向胖五一,說道:“七爺會騎著他出行。”
鄧大誌石化了。
騎……
白天騎?
三人出行,為了避免驚擾到百姓,王七麟沒讓胖五一在城內幻形。
鄧大誌看著三人背影,無精打采的摟著混喝往後走,混喝給他使了個眼色:看,那裡有人賣好吃的。
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下著有些傷心的雨,這是一個很在乎的我,和一些很珍貴的錢幣。
鄧大誌為自己的荷包感到心疼。
出城之後,胖五一化作高大威武的青鳧,然後回頭含情脈脈的看著他說道:“七爺,快上來吧。”
徐大聽到這話趕緊喝口水。
口渴。
選定方向之後,風馳電掣。
百裡路程不過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這速度比起尋常馬匹來簡直是天上人間。
羅壩縣顯露身影,胖五一變回人形,問道:“七爺,這次我跑的怎麼樣?”
王七麟說道:“跑的太好了,我感覺我在騰雲駕霧。”
“是不是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徐大問道。
王七麟點點頭說是,然後徐大笑了起來:“小菜雞,真可憐。”
胖五一撓撓頭道:“徐爺什麼意思?”
王七麟道:“不用管他,他有時候腦袋瓜子不好使。”
九六坐在地上穩了穩魂魄,剛才它的狗魂差點被顛飛掉。
緩過來後它抽了抽鼻子,帶著三人去找謝蛤蟆。
謝蛤蟆在一條滿是棺材鋪子、紙人紙馬鋪子的街道口上擺了個攤子,抓住機會兼職搞創收。
王七麟看的肅然起敬,老道士有一個打工魂,原來也是個打工人。
徐大問道:“道爺你不是來打聽消息呢嘛,怎麼在這裡乾起算卦的營生了?”
謝蛤蟆稽首唱喏:“無良太乙救苦天尊,老道雲遊此地——看你印堂發黑,徐爺你最近乾什麼了?怎麼印堂這麼黑?”
王七麟打眼仔細看徐大額頭,發現相比他紅潤的麵色,印堂位置確實有些黯淡。
徐大狐疑的看向老道士說道:“道爺咱是自己人,你要賺大爺的錢可說不過去呀。”
謝蛤蟆掐了掐手指頭,皺眉問道:“老道不在真定府這兩天,你們做什麼了?徐爺你是不是又去嫖了?是不是嫖的時候碰上妓婗了?”
徐大怒道:“少汙蔑人,你問七爺你問胖仔,大爺這兩天老老實實、規規矩矩,連女人的手都沒有摸過,怎麼可能去嫖了?”
謝蛤蟆看向王七麟,王七麟鄭重的點點頭。
徐大確實沒有亂搞,他隻是喜歡口花花罷了。
謝蛤蟆皺眉撫須想了想,問道:“那你私下裡舞槍弄棍來著?”
徐大眼神飄忽:“你亂說什麼?誹謗,你這是誹謗!”
王七麟起哄:“徐爺告你毀謗,你彆毀謗徐爺。”
謝蛤蟆怒視徐大道:“賤貨,老道現在是給你解決麻煩呢。”
徐大看看左右,低聲說道:“反正大爺一生行事不求人。”
謝蛤蟆問道:“無量天尊,你是什麼時候自己行事來著?”
徐大不耐道:“道爺,你到底要乾什麼?這種事你問什麼問,大爺龍精虎猛一條漢子,自己做點祖傳手藝活你也要問?你怎麼管的那麼寬呢,是不是有人挑著糞桶打你跟前走過,你也要嘗一口?”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道:“他嘗一口怎麼了?吃你家的了?你舍不得還是怎麼回事?”
謝蛤蟆被這回答給整懵了。
王七麟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耳朵聾了嗎?道爺說你印堂發黑,這是想找原因呢。”
徐大說道:“大爺沒聾,聽到這話了,但道爺問三問四的,大爺怎麼感覺他是想要看熱鬨呢?”
謝蛤蟆愣了愣問王七麟:“無量天尊,老道表現的很明顯嗎?”
王七麟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隊伍不好帶。
徐大嘟噥道:“再說了,大爺現在有山公幽浮、有魚汕汕有兩個英魂還有請神金豆和一套法寶裝備,還怕它個印堂發黑?大爺不怕。”
謝蛤蟆說道:“你的印堂黑色中透著粉色,怕是桃花劫,恐怕是要被女鬼給纏上……”
“還有這樣的好事?”徐大挺驚喜的。
王七麟說道:“行了行了,彆在這裡站著吹牛逼了,咱們找個地方仔細談談去。對了道爺你乾嘛在這裡擺攤子?缺錢了?”
謝蛤蟆說道:“這裡是羅壩縣的神棍一條街,龍蛇混雜、人鬼皆有,所以要想打探多年前的詭事,這裡的消息最多最可靠。”
王七麟看向這條街道,確實看見有紮紙人鋪子、有棺材鋪子之類,但沒看到什麼算命攤子、風水師攤子。
謝蛤蟆撫須說道:“七爺不用看了,擺攤那些貨色都讓老道給打跑了。”
“二三十號人,沒有一個有真材實料,全是打著我道祖旗號招搖撞騙的王八蛋,有一個算一個,老道將他們全給收拾掉了。”
胖五一問道:“你把他們給打跑了,怎麼找他們問事?”
謝蛤蟆笑道:“無量天尊,誰告訴你老道要找這些騙子問事?騙子的話能信嗎?老道是找這條街裡懂行的人去打探消息。”
王七麟道:“你打跑那些騙子,是給兩邊的人上眼藥?”
謝蛤蟆點點頭。
他領著三人一騾子去了一家茶館,找了個包間後將來到羅壩縣打探的消息說了說。
首先王七麟對毛一奇的懷疑是正確的,毛一奇帶他們去吃飯的時候便派人騎快馬趕到了羅壩縣送信。
他送出的信很簡單,就一句話:聽天監重啟觀風衛,衛首已經來到真定府。
“你猜這封信是給誰的?”謝蛤蟆笑眯眯的問道。
王七麟心裡一動,說道:“衙門?”
謝蛤蟆詫異的看向他。
王七麟苦笑一聲道:“多簡單的事,既然你讓我猜,那我自然能猜到。而我對羅壩縣毫不了解,隻知道這裡有聽天監驛所和衙門。”
“毛一奇給驛所送警告信的話是理所當然的,你不會讓我猜,所以既然你讓我猜了,那我隻能告訴你一個衙門的答案。”
謝蛤蟆伸手一拍桌子說道:“無量天尊,七爺分析的沒錯,他的消息是送給這縣太爺的。”
王七麟道:“看來縣太爺有鬼。”
謝蛤蟆點點頭。
徐大猛的站起來說道:“不好!”
“怎麼了?”
“毛一奇若有問題,那七爺你還讓他看管奇人異獸班子?如果奇人異獸班子有問題,且跟他是一夥的,那你讓去看管人不是打草驚蛇了?”
王七麟輕鬆的說道:“那麼大一個班子那麼多人,他們還能憑空消失?若是那班子跑掉更好,毛一奇他跑不掉吧?直接抓毛一奇開辦!”
胖五一立馬說道:“七爺真是神機妙算。”
他又得意洋洋的看向徐大:“我這次用對了成語吧?”
徐大無奈的說道:“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嗎?”
謝蛤蟆問道:“你們說什麼奇人異獸班子?”
王七麟將他的發現一一講解出來,謝蛤蟆聽著麵色開始有所變化:
“無量天尊,老道走南闖北多年,也未遇到過這麼多奇人異獸。不過聽七爺的說法,裡麵許多東西與傳說中的異獸有所關聯,這班子確實詭異。”
王七麟道:“他們正是以此做噱頭來拉客,但裡麵的人獸肯定不是傳說中的神民靈獸,對吧?”
謝蛤蟆笑道:“自然不是,毫無關係,否則就是閻王爺也帶不了這樣的戲團。”
徐大說道:“那他們就是與刑天祭有關了,怎麼著,先回去辦他們?”
以青鳧的腳力,他們很快能回到真定府。
王七麟搖搖頭道:“不著急,給他們留點時間,現在這幫子人已經意識到咱們在懷疑他們,那他們肯定會有所應付,順藤摸瓜,先讓藤蔓長一長,這樣咱們才能摸到大瓜。”
有青鳧在,反正他們跑不掉。
這就是擁有好坐騎的優勢。
王七麟又對謝蛤蟆點點頭問道:“道爺,你在這裡還打探到什麼消息?”
謝蛤蟆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還真是打探到不少消息,沉一家鄉的古籍鄉,當初被大葦河改道給損毀一半,他們上下坡這村子直接被吞掉了。”
“被泥石流給埋了?”王七麟問道。
謝蛤蟆搖搖頭:“上下坡所在的山坡洞開,整個村子掉入其中!”
“古籍鄉現在已經沒了,被並入石碑鄉,當今小印叫雷成誌。”
“而時任的古籍鄉小印叫什麼呢?他叫古西南,是一位相師,修的是四柱命理和梅花算數。”
王七麟敏銳的發現問題,說道:“古西南?相師?當時真定府的鐵尉龔安邦也是相師,兩人不會有關係吧?”
謝蛤蟆喝起了茶水:“龔安邦正是以四柱命理的修為而名貫荊楚之地。”
四柱命理出自上古巨著《周易》,它將天乾地支和陰陽五行引入人體,用以標誌人體各個部位的信息標誌,修習者可以根據標誌而看到陰陽五行之氣在人體上的分布、結構排列組合乃至五行相生相克發生的時間,以此來掌控人的命理。
這是一門罕見的修習之道。
既然古西南和龔安邦同處一地又都修習了這冷門的法術,那兩人有沒有關係,答案自然是不言而明。
“還查到了什麼消息?”王七麟問道。
謝蛤蟆說道:“其他的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當年大葦河改道吞掉一個村莊的事鬨的並不大,縣城裡頭還記得這件事的人不多了,要查到更多消息,咱得去沉一老家瞧瞧。”
王七麟點點頭。
徐大問道:“現在就去?”
王七麟道:“不,咱已經到了縣城裡頭,知縣大人也知道咱來了,那咱們怎麼不去拜訪一下,怎麼合適?”
徐大提醒他道:“七爺,打草驚蛇。”
王七麟笑道:“對,這樣也能引蛇出洞。”
衙門在羅壩縣的縣城中央,大門朝南開,門口坐麒麟瑞獸,草木抽芽、綠草紅花,威風之中透露著盈盈春意。
這會是衙門知縣給百姓調解矛盾、審理案情的時間,縣衙公堂門外有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在圍觀。
外麵人太多,王七麟踮著腳尖往裡看也看不見公堂裡是怎麼回事,就聽見有人在喊叫:“大人你看你看,這裡麵有小人的文牒、這是小人的行囊,這是小人得錢!”
徐大個子大,往人群後一站再踮起腳尖,他什麼都看見了。
王七麟很苦惱,胖五一立馬問道:“七爺,要不要騎我身上?”
前麵幾個百姓聞聲回頭,有人撇撇嘴:“真是一臉走狗相。”
胖五一聽到這話不樂意了,說道:“我願意給七爺當走狗,怎麼了?關你什麼事?你管的怎麼那麼寬?是不是有人提著糞桶從你眼前走過你也得嘗嘗鹹淡?”
他展現出來的彪悍和依依不饒讓說話的漢子很生氣,可是胖五一的身板和徐大的身板又讓他不得不把這股氣憋在心裡。
王七麟低聲道:“彆惹是生非。”
胖五一頓時委屈了。
王七麟說道:“我說的是前麵這個老爺們,你彆多嘴多舌、惹是生非。”
胖五一立馬又神氣活現。
公堂裡響起一聲驚堂木,一個響亮厚重的聲音喝道:“那婦人,你有什麼話好說?”
接著有婦女哭哭啼啼的聲音響起。
王七麟不知道裡麵怎麼回事,實在是著急,他低頭看了眼九六,正要搖晃尾巴的九六一愣,趕緊往人群裡猛鑽:
會被當墊腳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