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聽天監(1 / 1)

庚午年,農曆三月十二。

清明。

宜祭祀,捕捉,解除,餘事勿取。忌嫁娶,安葬。

端坐在吉祥縣伏龍鄉的聽天監驛所中,王七麟看著麵前的老黃曆沉吟了一下,然後拿起毛筆在‘解除’後麵又添了兩個字:

‘入仕’。

我命由我不由黃曆!

今天是他入職聽天監的第一天,此次入職關乎他小命,所以不容有失。

此時一隻狸花貓從案桌前路過,昏黃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王七麟確實帶著小心思進聽天監的。

從記事開始他便經常會在沉睡後看到一座黑丹爐。

爐子叫做造化爐,能吸走他的魂魄送到一個叫地球的詭異地方。

他的魂魄附到了一個地球人的身上,能看到這人看到的一切、能聽見這人聽見的一切。

可是他不能控製這人的身體也不能影響這人的想法,他僅僅共享了人家的視覺和聽覺。

從小到大他一直為此深感恐慌。

他聽說小孩魂魄不穩容易被鬼抓去陰間,於是小時候的他就猜那古裡古怪的地球是陰間。

為了怕被人當邪異汙穢給滅了,他從不敢將經曆告訴彆人,一切壓力隻能自己承受。

這讓他從小就早熟孤僻,為人不喜。

後來他知道了聽天監這根救命稻草的存在。

聽天監是朝廷為辟邪鎮妖、驅鬼護民所設立的官署,勢力遍布九州大地,專門解決世間詭事,而他的遭遇不就是詭事嗎?

所以他一直想加入其中,如今努力了好幾年,總算得償所願。

他正回憶著,忽的一陣寒風吹了進來。

春寒料峭。

因為魂魄經常去往地球,他偶爾會通過附身的青年看到一些讓人羞臊的情景,所以身子有些虛,這一陣風吹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另外,每每想到那些情景他其實都想嗬斥一句‘低俗不堪’,但是良心不允許,姐姐們的胸胸太大了。

搖搖頭甩走奇怪的回憶,王七麟抬頭看向四周。

聽天監驛所屋子是泥坯牆建造,上有幾扇貼著窗紙的窗戶,其中正南的一扇窗子打開了,夾帶著雨絲的寒風呼呼的往裡吹,吹的他又打了個哆嗦。

見此他先關了窗戶,又拿出早上入職後頂頭上司杜操給他的《聽天監案宗》看案子。

沉迷學習,時光飛逝。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走到了門口,這人嘎吱一聲推開木門扯著粗野的嗓音喊道:“操爺說咱驛所裡來了新人?嘿,是你小子嗎?”

王七麟抬頭看去,一條壯漢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

這漢子聲音粗糙長得也粗糙,大臉大眼大嘴大胸大手大腳,從上到下似乎都比尋常人更大上兩號。

他為了進聽天監是下過功夫的,認識吉祥縣聽天監每個人,看清來人樣貌後便起身拱手道:“在下遊星王七麟,見過徐力士。”

聽天監從上往下分九級,最低一級的官職叫做小印,他的頂頭上司杜操便是一名小印。

小印下麵有幫手分彆喚作遊星和力士,遊星管文、力士管武,王七麟應征的是遊星,而這大漢叫做徐大,是他的力士同僚。

徐大也拱拱手,嘴裡哈哈大笑:“什麼在下在上、見過聽過的,說的倒文雅,你念過官學?”

王七麟搖頭道:“家裡窮,沒念過。”

徐大給他一個滑稽的眼神:“那你文縐縐的裝什麼秀才?大爺我才是個秀才——不對,遊星得能識文斷句,你沒上過私塾你怎麼當遊星?”

王七麟簡單的說道:“私下裡跟一位先生學過些許。”

他確實跟一個老秀才打過交道,但認字的本事是夢中在地球斷斷續續學會的。

地球的字跟新漢朝的官文相差不多,隻是更簡單。

徐大沒糾纏這話題,他湊上來看了看打開的案卷後撇撇嘴:“原來是看案卷?你現在是在看哪樁案子?”

王七麟道:“青山縣……”

他剛開口,徐大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這個案子我熟,你想知道的話我說給你聽,說之前我得問問你,青山縣你知道嗎?”

王七麟搖頭,徐大道:“不知道就好,你要是知道了那我還說個什麼勁?”

“事情是這樣的,那年有個破落戶進了青山縣裡一間廢棄屋子想避避債主,哪知進去後碰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且老頭發現他後便往一張老舊大床下鑽去。”

“破落戶以為這屋子空置多年有乞丐來鳩占鵲巢,他想抓出老乞丐趕走他,結果你猜他掀開床後看見了什麼?”

王七麟道:“床下空無一人,隻有個木頭盒子,盒子裡麵是一塊碎銀。”

徐大摳摳鼻子不滿的說道:“你還說你不知道青山縣,那你怎麼知道這案子?”

王七麟愕然的指著案宗說道:“這上麵寫的呀。”

他感覺自己這同僚有些不太聰明的樣子,或者用他夢裡聽過的一個評價就是,胸大無腦。

想到這裡他特意瞅了一眼。

真大,練得不錯!

徐大沒注意這奇怪的眼神,他悻悻的說道:“原來你已經看完這案子了?我還當你剛看,這才要說給你呢。”

王七麟見他為不能裝比而不開心,便配合的說道:“那你再說一遍吧,案宗上記得不清不楚,我看的滿頭霧水。”

徐大頓時又快樂起來,男人的快樂有時候就這麼簡單。

他繼續說道:“那破落戶沒找到人隻找到一塊碎銀就害怕了,他逃出宅子想回家,途經菜市場的時候用碎銀買了些羊肉和一個羊頭。哪知羊血蔭透了裝肉的布袋子,碰巧讓巡街的衙役看見了,衙役便讓他打開袋子。”

“袋子一開,你猜怎麼著?”

“裡麵沒有羊頭,有個人頭!”王七麟自覺的捧哏。

但徐大不領情,反而鬱悶了:“你娘!大爺我不講了,你小子壓根什麼都知道了!”

王七麟真是哭笑不得:“你講你講,我不說話了。”

知道他已經看完卷宗,徐大草草應付:“沒什麼可講的,破落戶嚇得尿褲襠,把先前遇到的事講給衙役聽。衙役去老屋床下挖地一看,下麵竟然埋了個衣衫襤褸的死人,但是,那死人沒頭!”

說到這裡他不說了,王七麟催促道:“繼續。”

徐大道:“沒有了,沒有繼續了。”

王七麟露出不解之色,徐大道:“這是個懸案,這人是被誰殺的、個中有什麼隱情,當地大印是個草包,屁都沒查出來。”

他話音落下又是一陣寒風吹進來,王七麟又打了個哆嗦。

徐大頓時咧嘴笑:“王兄弟這身子骨有點虛啊。”

王七麟不悅的問道:“你怎麼不關門?”

徐大抱起手臂道:“大爺我怎麼不關門?是你沒關窗!”

王七麟猛的看向正南的窗戶。

窗戶又開了!

天色大亮,可這屋裡卻是黑乎乎、陰惻惻!

寒風吹進來像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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