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辛這一聲壓抑而憤怒的吼聲響起時,他身上的扭曲力場,也隨著吼聲猛得激發。
周圍的空氣,瞬間一層層的扭曲了起來。
像是一種震蕩的波紋,瞬間湧到了周圍的牆壁上,然後又反彈了回來。
在這過程中,扭曲力場充斥了整個辦公室,也淹沒了所有的黑色絲線,隻一瞬間,所有黑色絲線節節寸斷,掉落在地上,痛苦的掙紮,又一點點消失。而那些雜亂無章,又重疊交織的笑聲,與詭異的身影,也被瞬間洗涮,發出了尖利的叫聲,然後被他的精神力量洗去。
就連小鹿老師,也忽然停止了掙紮,再向她看去,就會發現,剛才的所有,好像隻是幻覺,她身上沒有什麼黑色絲線,隻是靜靜的躺在了沙發上,隻有手腕處的包紮異常顯眼。
辦公室在顫著,像是處於地震之中。。
大門處的保安亭裡,老保安猛得抬起頭來,將早就準備好的霰彈槍拿在了手裡。
但是看著教學樓那唯一一間亮著昏暗燈光的辦公室,他在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上去。
……
……
“九號……”
在陸辛吼過了之後半晌,辦公室停止了震顫之後,有一個聲音,輕輕的響了起來。
陸辛冷漠的轉頭,看向了後麵輿洗間的門。
輿洗間的門已經破破爛爛,半開半合,可以通過破碎的孔隙,看到那麵鏡子。
陸辛看到,那麵鏡子裡,正有一個人慢慢從裡麵走了出來。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手裡提著一個銀色的手提箱。
像是鑽過一扇窗戶一般,略微有些狼狽的鑽出了鏡子,然後從輿洗間裡走了出來。
白色的襯衫,似乎沾了些血跡,頭發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梳的整整齊齊。
來到了客廳,他眼神痛苦的看向了陸辛,許荊,或說八號。
看到了他的一瞬間,陸辛便忍不住腳步一動。
恨不得立刻將他一把扯到自己的身前,好好的質問他。
“剛剛不是我……”
但在陸辛的手掌,抓到自己的脖子之前,八號便深深的歎了口氣,低聲開口:
“不是我讓她做了這些。”
“我也是察覺了她有輕生的想法,才從城外趕了過來的。”
“……”
陸辛的手掌,在他的麵前停了下來。
其實他也能感覺得出來,小鹿老師割開手腕前,並沒有清晰的精神力量波動。
即便剛才輿洗室裡出現的瘋狂與怪異,也是在她自殺之後才因為強烈精神變化出現的。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陸辛的手掌緩緩放了下來,微一沉默,將腳下的椅子踢到了八號麵前。
這是請他坐下,畢竟需要待客之道。
“她的壓力太大了……”
八號沒有坐下,隻是低聲開口:“這段時間,我一直努力的拖著,想要找一個解救她的辦法,但我沒想到,雖然拖了這麼一段時間,但契約本身卻對她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影響。”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承受了彆的方麵的壓力,居然……”
“居然選擇了行刑之前,試圖自殺……”
“……”
陸辛沉默著。
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是因為自己在這裡守著小鹿老師,反而讓她心裡的壓力增大了?
這或許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則是她已經瀕臨崩潰,自己看著她,隻是沉默而固執,精神力量出現了些許的混亂,但是哪怕麵對麵,也不知道她已經被內心折磨到了極點。
她甚至承受不住,準備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也正是因為這種瀕臨崩潰的精神,使得她自殺時,產生了精神力量的渙散與輻射。
所以自己感知到了她離奇而扭曲的內心世界。
那無儘的幻聽與幻象,哪怕自己隻是感受到了片刻,都感覺到了異常的壓抑與痛苦……
而她,每天都在被這樣的感覺折磨著?
……
……
沉默了片刻之後,陸辛猛得抬頭看向了八號,低聲道:“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是像剛才一樣的問題,但問的內容已經不同。
而且陸辛的口吻也已經變得更為沉重,眼底有黑色粒子隱隱浮動。
八號感覺到了陸辛的憤怒,站在陸辛麵前,也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給予的壓力。
但是他卻沉默了下來。
“回答我……”
陸辛忽然再次開口,整個房間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周圍的書桌,台燈燈光,牆壁,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像是被扭曲拉長,隻有他的身影,在這一片模糊之中愈發的清晰的,但他給人的壓力也越來越重,幾乎要把人逼到瘋狂。
他的意誌,在這種扭曲之中被增強。
隻是簡單的三個字,卻已經足夠傳達更多的意念。
回答我:為什麼要跟小鹿老師簽訂這樣的契約?
回答我:她有什麼罪?
回答我:究竟是誰控訴了她?
回答我:如果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你想怎麼死?
……
……
“因為……”
在陸辛給予的壓力之中,八號都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無形的壓力一寸寸的碾壓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抗著一座山。
精神更是瀕臨崩潰,一種來自於本能層麵的恐懼與敬懼,折磨著他的身心。
他幾乎忍受不住這種折磨,快要癱倒在地。
而在這無形的壓力中,他忽然拚命大喊了出來:“因為你!”
“唰!”
無形扭曲中間的陸辛,目光瞬間變得冰冷,看在了他的臉上。
而八號則是隱隱變得有些瘋狂,眼睛裡的血色都浮現了出來:“沒有人想審判小鹿。”
“我也不會。”
“我想審判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想要你,為孤兒院那些死去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
與此時陸辛身上無意識釋放的威壓相比,八號在發怒的時候,無論是力量層麵,還是壓迫層麵,都隱隱低了一籌。
但是他的怒火,卻不輸於此時的陸辛。
這種怒火,也影響到了陸辛。
尤其是當他提到了孤兒院那些死去的人時,陸辛混亂的精神力量,也忽然微微收斂。
他的目光,不再那麼凝實而有力,愧疚之意一閃而過。
目光靜靜的看著八號,過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既然是我,那麼……”
“我……”
八號深深的喘了幾口氣,看向了沙發上躺著的小鹿老師。
哪怕已經陷入了昏迷,她的表情也很痛苦,滿滿都是化不去的愧疚之意。
手腕上纏著的白色紗布,在這昏暗的辦公室裡,無比顯眼。
“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
八號過了一會,才低聲回答:“我隻是想要為孤兒院那些死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而已。”
“但是,我想討回公道,需要午夜法庭的力量。”
“我是執法人,無法向你提出控訴,所以,我必找一個控訴你的人……”
“……”
他慢慢的說著,聲音裡已經有了不自然的顫抖:“我找到了小鹿,跟她提起了這件事。”
“我說過了現在孤兒院的孩子們的下場,跟她說到了都還有哪些人活著……”
“更重要的是,我跟她說了哪些人已經永遠的活不過來了。”
“又有哪些人,因為你而陷入了永恒的恐懼之中……”
“……”
“他們不該這樣。”
他忽然咬緊了牙關,顯得有些森然:“他們沒做錯過什麼,為什麼會落得這個下場?”
“我們過的越來越好,但他們為什麼要被遺忘?”
“所以,我要替他們討回公道,我需要有人對你提出控訴,然後……”
他猛得抬頭,目光死死的看在了陸辛的臉上,眼睛裡滿是血絲,一字一句的說道:
“審判你。”
“……”
陸辛沉默了下來,麵對著這時的八號,就連他也有些不敢直視。
他此時看到的仿佛不是八號,而是那一張張在記憶裡清晰無比,充滿恐懼的臉。
……
……
“我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八號說到了這裡,卻忽然聲音再次微微顫了起來:“我也覺得她可以理解。”
他的目光看向了小鹿老師,臉上止不住的出現了無奈與悲哀:“但我沒有想到,她哪怕是在我講明白了道理,也向她確保了我一定可以將你這樣的怪物審判時,她卻還是做出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決定,她沒有拒絕我讓她控訴的請求,但是她控訴的對象卻不是你……”
“她控訴了她自己。”
“……”
陸辛聽到這裡,忽然抬起了頭來,欲言又止。
“她說如果要給那些死去的孩子一個公道,那應該被審判的就是她。”
八號則是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的蹲了下去,眼睛看著小鹿老師,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所以我才在你回來之後,儘快的離開了,我本來想要跟你聊聊,但我必須去解決這件事……”
“我去向午夜法庭解釋,這是一個誤會……”
“但我也沒想到,問題會這麼麻煩,因為她不僅控訴了自己,還直接認了罪。”
“午夜法庭與她的審判契約已經達成了。”
“而契約一旦達成,是無法解除的。”
“更何況,午夜法庭經過了調查,已經確定了一個事實……”
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全力,他才緩慢的說出了這最後一句話:“她確實是有罪的。”
……
……
“什麼?”
八號前麵的解釋,陸辛已經聽懂。
他甚至因為這個真相,而生出了一種複雜的情緒,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但是,在八號說出了最後的話時,他還是忽然被出人意料的擊中,抬來了詫異的光芒。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午夜法庭非常的荒誕……
如果說一開始的誤會,還勉強可以理解的話,那後麵的甚至是胡扯……
小鹿老師怎麼可能有罪?
小鹿老師她……
……
……
“我確實是有罪的。”
忽然一個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陸辛與八號同時轉頭,就看到小鹿老師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剛剛流了很多血的她,臉色異常的蒼白,精神瀕臨失控,也使得她眼神有些恍惚,正有些吃力的從沙發上坐起,將自己的雙腿,慢慢的扳到了沙發下麵,動作有種迷離感。
“真的。”
她無力的抬頭看了八號一眼,又看向了陸辛,低聲的解釋:
“一把刀殺了人,有罪的不是刀,而是拿刀的人。”
“一個怪物吃了人,有罪的不是怪物,而是……那個釋放了怪物的人!”
“所以,有罪的是我……”
“從一開始,導致了這些事情發生的,就是我。”
“……”
她表情呆滯,有點恍惚的看向了陸辛,嘴角微微抽動,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九號,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