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跟著陳菁，登上了她停在車站外麵的吉普車時，陸辛還有些疑惑：“為什麼肖遠的後媽會是那個讓他做噩夢的人，她這麼做，究竟是害了肖遠，還是要害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你是在試圖理解她們的想法？”

陳菁轉動了之前就留在車上的鑰匙，聽了陸辛的話，便忍不住笑了一聲，道：

“我們不是專業的偵探，也不是心理學家，更不是社會怪異現象研究者。”

“我們隻是一群專門負責清理汙染源的人而已。”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汙染源，以及那些借助汙染的特性來違法亂紀的人抓捕，僅此而已。對她們的審訓，心理分析，都會有專人來做，而且做的會比我們更專業。”

“比如你現在正在好奇的事情，很快就會有一份報告交到我們手裡。”

“但我甚至都不支持你去看這份報告。”

“因為理論上來講，當你找到了那個女人的時候，你的工作就已經結束。”

“如果你非要看，我也會給你一個忠告，通過這些報告，你總是可以看到很多超出你想象的陰暗麵，如果你心理承受能力不夠的話，甚至會被那種陰暗的思想所影響……”

說著，她微微一頓，笑著補充：“……其實，那也該算是一種汙染。”

“隻是，我們甚至不能用能力去對抗！”

“……”

“領導就是領導，說話有水平。”

陸辛心裡暗暗想著，其實他現在隻是好奇而已。

肖遠的後媽才是讓他做噩夢的人，這件事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但如今陸辛的心裡，更多的不解，卻是來自於她表現出來的軟弱。

之前對付肖遠身上殘留的精神力時，可沒覺得她這麼乖。

事情還有些意外，不過，既然陳菁說了，會有審訊結果交過來，那先等著看看也好。

見陸辛不說話了，陳菁便也笑著道：“對了，你還沒有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對比她的精神力。”

陸辛老老實實的回答：“另外，我也在她身上，看到了精神怪物。”

“精神怪物？”

陳菁似乎有些好奇，問了一句。

“對，就像是第二顆腦袋，長的一樣，卻很陰險……”

陸辛仔仔細細的描述了一下。

陳菁作為一個很好的聽眾，沒有打斷他，完整的聽完了他對精神怪物的描述，然後又下意識的通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道：“這一次入城，你的家人有沒有來？”

陸辛聽出了陳菁的話外之意，沉吟了一下，轉頭看向了陳菁：“我妹妹……”

陳菁下意識的順著他看的方向憋了一眼，臉色微微繃緊。

陸辛道：“我妹妹沒在我身邊。”

陳菁立刻轉頭看了陸辛一眼。

陸辛笑道：“其實，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家人了。”

陳菁的目光，在陸辛臉上停留了一會，完全看不出任何說謊的痕跡。

她想起了白教授之前的分析：

“如果單兵的‘家人’，其實是他對自己所重構能力的一種認知，那麼，隨著他可以越來越嫻熟的利用這些能力，適應這些能力的特點，他的家人，便也一定會慢慢消失。”

……

“很好。”

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發動了車子。

陸辛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等等，還有人呢……”

陳菁好奇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陸辛向車站方向看了一眼，道：“壁虎還沒來嗎？他約我在車站碰頭的。”

“壁虎？”

陳菁聽了，忍不住一笑，道：“他早上就坐第一班車過來了。”

陸辛一怔：“人呢？”

“本來他說要在這裡等著，一起過去。”

陳菁抿了抿嘴角，憋住了笑，道：“但是當我告訴他他的信息分析專員已經作為會議籌辦的工作人員，提前一天入駐了會議現場的酒店之後，他就立刻自己打車跑過去了……”

陸辛聽得都懵了：“啊？他沒等我？”

陳菁點了下頭，道：“他甚至沒想起要等你這件事。”

陸辛臉上幾乎浮現了一個帶圈臉胡的懵逼表情，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陳菁則笑著啟動了車子，道：“我會直接把你送到我們召開會議的東海大酒店，會議期間，你可以在主城自己逛逛，和同事們聚個餐，把你們送到地方，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不過你第一次來主城，若有什麼想問的，可以隨時問我，雖然我並不喜歡做向導。”

“好吧……”

陸辛隨口答應著，但一細想，又有點不解：“那我是該問還是不該問？”

這時候的車子，已經駛出了車站旁邊複雜的行道，開始進入了一條嶄新的大路。

從副駕駛的位子向外看去，陸辛立刻感受到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環境。

乾淨，整潔，擁擠，又疏離。

這裡的建築高大而乾淨，樓體外的玻璃反射著陽光，似乎讓這個世界更亮堂了幾分，路上的行人也都穿著得體，人流交織成了一片海洋，相互裹挾著走向各個不同的地方。

臉貼在了玻璃窗上，陸辛看著外麵那一個個仿佛骨子裡擁有著不同氣質的人群。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他想過很多的問題。

當初的院長，總是提起紅月亮之前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難道，就是這個樣子？

本質上，主城與衛星城，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

衛星城也有許多道路，許多車輛，甚至比這裡還要混亂。

但主城裡的整齊與規律，卻有種異樣的魔力，讓人下意識的敬畏，但又親近。

“喜歡這裡的環境嗎？”

陳菁駕駛著車子，看到陸辛好久沒有說話，笑著問了一句。

陸辛輕輕點了下頭。

陳菁沉默了一會，忽然笑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陸辛想了想，道：“二號衛星城也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我們的目標，不隻是讓二號衛星城也變這樣子。”

陳菁笑了笑，回答道：“另外，你能夠看得出這裡和衛星城，還有城外的區彆嗎？”

陸辛等了一會，道：“這裡的人，都等紅綠燈，而且，會走人行道。”

陳菁點了下頭，轉頭看向了陸辛，道：“這叫作，秩序。”

“有位我很尊敬的教授說過，人沒有了衣食之憂，就會向往愛情。”

“一座城市沒有了衣食之憂，就會期盼出現秩序。”

“紅月亮事件後，雖然世界出現了一段時間的崩潰，但秩序早晚還會建立起來。”

“就這麼簡單！”

“……”

陸辛靜靜的聽著陳菁的話，暗暗記下，開始思索一些彆的事情。

他感覺，自己來到主城的感覺，是很珍貴的，應該留在安靜的時候，慢慢的感受。

而自己即將迎來的，就是東海大酒店裡的會議。

既然壁虎的信息分析專員鐵翠，如今已經在酒店之中，那麼，自己的信息專員韓冰呢？

他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與韓冰合作這麼久，他腦海裡也早就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年齡不大，但活潑可愛，又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模樣，隻是有些時候，會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會梳什麼樣的頭發，穿什麼衣服。

而看著他似乎有些期待，又微有些沉默的模樣，陳菁隻是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她安靜的開著車，載著陸辛從這座高大而整齊的城市穿過，徑直向著城東區的酒店駛去。

……

隨著車子接近了目的地，周圍的樓房式樣開始變化。不再有一排一排整齊而色調溫暖的居民樓，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棟一棟拔地而起，似乎天然帶著種淩厲氣質的銀色高樓。還有鬱鬱蔥蔥的花園，鋪著一片片整齊乾淨的石板的廣場，以及寬闊，平整，且布滿了哨卡的道路。

陸辛知道，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趁著陳菁不注意，他偷偷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很快的，在一路哨卡放行的順暢下，吉普車駛進了一個寬闊的廣場，廣場的中心，乃是一座看起來差不多有三十多層的高樓，許許多多衣著整齊的人，在這高樓之中進出著。

陸辛轉頭看去，很快就在門廳位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穿了一件一看就很騷氣的灰色小西裝，頭發梳的鋥亮的壁虎，他這時候正身體扭出了一個羞澀而誇張的姿勢，笑嘻嘻的向他身邊一個身材高挑，氣質冷靜的女孩說些什麼。

那女孩大約二十多歲的年齡，穿著一件冷色調的風衣，向壁虎翻起了一個白眼。

而在他們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長頭發的女孩，模樣很甜美，也很乖巧，手裡拿著一杯咖啡，站在了他們身邊笑著，時不時會向遠處看一眼，像是在等著什麼人。

……

……

陳菁放緩了車速，笑著看了陸辛一眼：“到了。”

陸辛點了一下頭，等車停穩，便打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這一次自己過來，會見到什麼人，隻是心裡，已經生出了一些期待感。

“哎，到了……”

站在門廳處的壁虎一轉頭，就看到了從車上下來的陸辛，頓時笑著叫了起來。

一邊笑，他一邊用力的向陸辛擺了擺手，然後與身邊的兩個女孩一起向這裡走來。

兩個女孩看向這裡的表情有些不同，一個有些好奇，另一個則有些羞澀。

陸辛調整出了一個合適的笑容，向壁虎擺了擺手，並準備走過去。

“啪”

也就在這時，上方出現了一聲輕微的玻璃破碎聲。

有些玻璃碎碴，輕輕落在了地麵上。

這些玻璃碎碴，像是掉進了水裡一般，落下的速度很慢。

迎著空中的陽光，這些破碎的玻璃碴，甚至反射出了一種異樣美妙的光線。

陸辛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抬頭看去。

然後他就看到，空中，正有一個拿著傘的女孩從樓上跳了下來。

樓層實在太高，她從高空墜下的樣子，看起來駭人又突然，空中隨著她落下的玻璃碴，給她的身影折射出了一絲絲五顏六色的光環，有種不真實的朦朧，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落到了三四層樓左右的高度，然後下墜的速度忽然放緩，手裡的洋傘也撐了起來。

“嘩！”

她身上穿著的有著複雜褶邊的裙子，迎著風向上一揚，然後又慢慢落下。

她就這麼懸浮在了空中。

精致到幾乎完全不可挑剔的五官，顯得有些木然。

但那張臉上的眼睛裡，卻從空洞之中，泛出了些許的生氣，直直的盯在了陸辛的臉上。

然後，她臉上露出了一個開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