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這天，牛小強又去給於思梅拜了個年。於思梅顯得很是開心，給牛小強做了滿滿一大桌的拿手好菜，還特地給牛小強準備了兩瓶茅台酒。

兩人相對而坐，樂嗬嗬的吃喝聊天，氣氛既溫馨又融洽，看上去就跟小夫妻一樣。

牛小強離開於思梅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他原本還想吃完飯就去給吳萍拜年，現在明顯趕不及了，隻得第二天再說了。

大年初四的早上，牛小強剛剛洗漱完畢，還沒來得及拎著禮物出門，他家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門外傳來了一個怯生生的女人聲音：“小強，你在家裡嗎？”

牛小強對於這個聲音十分陌生，根本聽不出來是誰。他把剛剛拿在手裡的禮物放下，上前打開了房門。當他看清楚門口站著的女人後，他的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這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身上的棉襖到處都是破洞，有些地方打了補丁，有些地方破得太厲害，已經沒辦法打補丁了，很多棉絮都露在外麵。

她的下半身穿著一條軍綠色的長褲，這條褲子同樣很破舊，補丁一個連著一個。

再看她的雙腳，居然穿著一雙草鞋。大年初四的早上氣溫非常低，外麵的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霜，這個女人的兩隻腳凍得煞白，連一丁點的血色都沒有。腳趾頭和兩隻手掌滿是凍瘡，腫起老高。

這個女人雖然衣著很寒酸，但她長長的頭發卻編成了兩條麻花辮，臉麵上十分乾淨整齊，還算是看的過眼。

牛小強根本就不認識對方，也根本就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對方。他直勾勾的看了一會兒，一直看的得對方手足無措，他這才回過神來，帶著滿臉的疑惑問道：“不知你是……？”

敲門的這個女人低著腦袋，顯得極為尷尬：“我……我是牛秀英……”

“啊？！你、你、你就是英子啊！”

牛小強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雖然從叔爺爺的嘴裡得知英子的日子過得不是很好，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的這個女人跟自己記憶中的英子聯係在一起。

英子在他的記憶中非常愛笑，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卻是一臉的愁苦之色，更為惹眼的是她的眼角居然生出了少許魚尾紋，看起來有點老氣。

如果說她是個年近三十歲的農家婦女，誰都不會懷疑，但如果說她是還不滿十七歲的少女，這就很讓人不敢置信了。

忽然之間，牛小強冒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關於童年最美好的回憶轟然炸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地荒謬感。

不到十年的時間，一個人再怎麼變化，也總能看到過去的影子。但英子的身上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任何當年的蹤影。她就像是從身體到性格全都被更換了一樣，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一看牛小強的反應這麼大，牛秀英變得更加尷尬，把腦袋垂得更低了。她手裡拎著一個竹籃，裡麵裝著十來個雞蛋，這就是她為拜年準備的全部禮物。

牛小強愣了片刻，忽然伸手把英子拉進屋裡：“你趕緊進屋坐下，我給你生爐子烤烤火。”

英子有些畏懼的不敢落座，她覺得自己很像個小醜，把臉都丟儘了，後悔自己根本就不應該來。

牛小強見她站著不動，伸手把她的竹籃搶過來放到地上，然後強製性的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英子，你跟我用得著這麼生分嗎？趕緊坐下吧。”

“恩……”

牛小強非常嫻熟的把爐子生好，又跑去廚房煮了一大鍋排骨麵，盛了一碗遞給英子：“你還沒吃早飯吧，我也沒吃，咱兩一起吃吧。”

也不知道是因為肚子太餓，還是因為太久沒有吃過肉了。英子聞到撲鼻的排骨麵後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但卻沒有伸手去接飯碗。

牛小強歎了口氣，把飯碗塞到她的手裡，小聲勸慰道：“英子，你真的不用這麼生分，把這裡當成你自己家就行，我記得小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牛秀英聽到小時候三個字，再想起如今的光景，心裡的弦被狠狠的觸動了一下，眼眶一紅流下淚來。

牛小強蹲下身子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後背，一臉心疼的安慰：“你彆哭了好嗎？我知道你這些年吃儘了苦頭，但咱們既然已經重逢，以後我絕對不會不管你，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英子聽到這話哭得更大聲了，她也不去管手裡的飯碗，一把抱住了牛小強，痛哭流涕道：“我為什麼不早點過來找你……如果我早點來找你……我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了……”

牛小強一時間百感交集，雖然他身上被濺了不少的湯汁，但他絲毫都不在乎，伸手輕輕攬住了英子的肩膀，小聲道：“現在也不遲啊，有我在，你今後再也不用受苦了。”

兩人之間的童年友誼是其他人無法體會到的，此刻擁抱在一起，誰都沒有覺得彆扭。

英子發泄一通後鬆開了牛小強，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把你家的碗給摔碎了，還濺了你一身的湯水……”

牛小強一看英子的情緒穩定下來，心情跟著變好了不少。他咧嘴一笑：“這叫做碎碎平安，不礙事的，你稍等片刻，我再去給你盛一碗排骨麵。”

英子點點頭，趁著牛小強盛麵條的功夫，她起身把摔碎的飯碗和潑灑的麵湯給清掃乾淨。

兩人圍坐在火爐邊，一邊吃麵條一邊說話，聊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

牛小強和牛秀英都對童年充滿了懷念，越聊越來勁，聊到開心處英子忍不住咯咯嬌笑，絲毫都看不出她剛才曾那麼傷心過。

在牛小強的熱情招呼下，英子一連吃了三大碗麵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碗筷：“我吃的太多了……”

牛小強哈哈一笑：“這也算多？我大姐吃的比你還多呢，咱們都是農村人嘛，不吃飽哪裡有力氣乾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