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牛小強跟方東平一起把廠子裡唯一的一台機床調試好，隨即兩人一起坐輪船前往市區。

在此之前，方東平已經讓牛大壯幫牛小強辦理了身份證。牛小強出門之前把戶口本偷了出來，兩人此行的主要目的有兩個，辦理營業執照和拉訂單。

三月的江麵春寒料峭，牛小強站在船頭，雖然迎麵吹來的是陣陣寒風，但他卻絲毫不畏懼寒冷，心中反而有種炙熱的感覺。

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他就從一個傻子蛻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這讓他有種身處夢中的不真實感。牛小強遠眺著來往於江上的船隻，目光中充滿了無儘的希望。

“小強，你站在那裡不冷嗎？趕緊回來坐著，免得著涼了。”

牛小強哦了一聲，轉身走進了船艙。

他剛坐下，方東平就詢問道：“農莊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牛小強笑道：“農莊讓小東他們打理就行，我負責協調指揮。”

方東平嗯了一聲：“也隻能這樣了，農莊雖小，但每年少說也能掙到一兩千塊，這也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了，不能因為辦工廠就放棄。”

牛小強點點頭：“我準備把農莊當成後備資金來源，萬一廠子遇到困難，咱們也有個轉圜騰挪的餘地。”

方東平笑道：“放心吧，廠子是不會遇到困難的，實在不行咱們就像去年幫三陽拖拉機廠作指導那樣，專門給人搞產品設計。”

方東平肚子裡的存貨可不少，隻要他願意，可以立馬把儲備好的技術拿出來換錢。

當然了，這隻是權宜之計，因為這樣做相當於在賤賣技術，牛小強和他都認為能不賤賣最好不要賤賣，留著以後自己投產才能產生最大的效益。

兩人輕鬆地聊著天，輪船靠岸後方東平直接購買了煙酒，帶著牛小強找了一個老熟人，讓人家幫忙辦理營業執照。

方東平的路子還是挺廣的，隻是他平時不怎麼動用這些關係罷了。現在既然決定要跟著牛小強一起打拚，方東平就不再像以前那麼清高，該跑的關係他必須得跑一跑。

有了熟人幫忙，辦理營業執照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對方承諾半個月之內就能把執照辦理下來。兩人從辦公樓出來，接著趕去了三陽拖拉機廠。

三陽拖拉機廠生產的是整車，除了發動機之外還製造許多其他的配件。方東平也沒繞圈子，跟韓樹人見麵後直接說明了來意，要求韓樹人幫忙弄點訂單。

韓樹人表現得十分熱情，他首先談的不是訂單的事情，而是詢問方東平願不願意來三陽拖拉機廠乾活，隻要方東平點頭，廠裡的技術科長就立馬讓方東平擔任。

半年以前的三陽拖拉機廠效益很差，幾乎處在破產的邊緣。經過了方東平的指導後，這家廠子的情況正在逐漸好轉，已經恢複到了全盛時期的百分之六十，相信再過幾個月，工廠就能徹底扭轉局麵了。這些成績跟方東平密不可分，韓樹人對他的技術那是相當的認可，他會主動拉攏方東平也就絲毫不奇怪了。

麵對著韓樹人的盛情相邀，方東平微笑著擺擺手：“小韓，我已經厭倦了工廠裡朝九晚五的生活，要不然也不會自己出來單乾了，你就彆打我的主意了。”

韓樹人知道方東平的個性，隻要對方不願意，那麼無論自己說多少好話都不會起到任何效果。他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就不勸了，關於訂單的事情，我現在就可以拍板，您說吧，想做哪個部分的零配件？”

方東平選擇了利潤率比較高的軸承加工：“如果可以的話，就弄給我一批軸承吧，我乾這個比較得心應手。”

韓樹人二話不說，立馬寫好了批條，交給了已經升任為廠長辦公室秘書的黃鸝：“小黃，你帶著方老和小牛師傅去倉庫找於主任，讓他按照數量發貨。”

黃鸝笑盈盈的點頭，領著兩人趕往倉庫。

幾個月沒見，黃鸝看起來俏麗了很多，這主要得益於她的衣著變得非常時髦，身上穿的呢子大衣一看就是高檔貨色。不像幾個月之前，雖然黃鸝打扮得很得體，但卻透露出一股老氣。從這裡也可以印證拖拉機廠的效益好轉了不少，否則估計她也沒錢買這麼時髦的新衣服了。

黃鸝是個很開朗的人，年紀雖然不太大，但很會來事，一路上她主動找話題，跟方東平和牛小強聊得不亦樂乎。

進入庫區後，黃鸝把韓樹人的批條交給了於主任。牛小強原本以為有了韓樹人親手寫的批條，於主任會立即照辦。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於主任拿著批條反複的看了好幾遍，最終卻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這上麵怎麼沒有秦廠長的簽字？”

黃鸝詫異道：“韓廠長不是簽了字嗎？還要秦副廠長簽什麼字？再者說了，方老你也是認識的，人家隻有這麼點小要求，咱們總不能不給個麵子吧？”

於主任嗬嗬一笑：“方老的麵子當然是要給的，但廠裡也是有規定的嘛，凡是涉及到訂單的問題，都必須得有秦廠長的簽字認可才行，否則我們倉庫不好發貨啊。”

黃鸝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尷尬，於主任這分明是在挑戰韓樹人的權威，順帶著也落了方東平的麵子，偏偏人家是廠裡的老資格，她的資曆比人家差多了，哪裡有底氣跟於主任這樣的老資格叫板？

牛小強不由想起了當初開廠委會的場景，當時韓樹人和秦副廠長的人鬥爭得很激烈，從場麵上看，秦副廠長占據了上風。他原本以為韓樹人做出成績後，可以徹底壓倒秦副廠長這一派，沒想到幾個月過去，韓樹人雖然做出了成績，卻依然受到壓製。

牛小強心說：難怪師父當初總讓我學習社會關係這門學問，現在看來，這門學問果然很複雜啊。

方東平自從吃過鬥爭年代的苦頭後，他這個書呆子式的教授就開始琢磨人際關係這門學問，對於這個方麵可謂是頗有心得。一看黃鸝陷入尷尬局麵，方東平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笑嗬嗬道：“於主任說得對，黃秘書，咱們還是去找秦廠長簽了字再來吧。”

黃鸝哦了一聲，借坡下驢道：“好的，咱們去找秦副廠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