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強之前聽方東平說過三陽拖拉機廠的情況，在他看來，就算再困難，這家工廠也應該有點大廠的氣魄。沒想到真是聞名不如見麵，這家工廠居然是這副模樣，心中不由對三陽拖拉機廠的印象降低了一大截。

三人走進食堂後，牛小強連一個工人都沒看見，他忍不住問道：“黃姐姐，現在正好是飯點，怎麼食堂裡一個工人都沒有啊？”

黃鸝聽到這話神情顯得有些尷尬：“這個……咱們廠最近正在搞改革，所有工人的崗位都需要重新分配，因此產線全都停工了。”

牛小強在課外書籍上看到過不少關於改革的新聞，他對於三陽拖拉機廠的改革不由十分好奇，接著問道：“黃姐姐，你們廠是怎麼改革的？”

“廠領導提出了所有產線工人必須重新競聘上崗的改革方案，對於那些吃閒飯或者偷奸耍滑的人一概做勸退處理，至於那些兢兢業業、但沒有什麼技術水平的職工，則做留廠觀察處理，如果後續能夠提升技術水平，廠裡會重新把他們調到一線工作崗位。”

牛小強哦了一聲，並未表現得多麼意外，因為此類的改革方案他在書上看過。方東平雖然不太關心改革方麵的事情，但他見多識廣，知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隻見他點點頭：“你們韓廠長真是有魄力，這樣做肯定會得罪一大批人，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整個工廠就會徹底垮掉，換成是我，敢於這麼想，至於敢不敢這麼乾，那就得兩說了。”

黃鸝對韓廠長的做法很是推崇，她立馬附和：“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這是咱們廠唯一的出路了，再不改革大家隻能一起完蛋。”

兩人剛聊到這裡，一個豪爽的聲音遠遠傳來：“您就是方老吧？我以前隻聽老師提到過您，今天是第一次跟您見麵，當真是三生有幸啊！”

牛小強抬頭一看，隻見一個四十左右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他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頗有儒雅之風。

方東平哈哈一笑：“你就是韓樹人吧？能讓心高氣傲的老田親自給我打電話，說明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可不小哇，這可是極為難得的。”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但是韓樹人的姿態卻放得很低，顯得很是謙恭，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很注意禮節的人。

聽了方東平的話，韓樹人趕忙謙虛：“方老過獎了，老師是覺得我可憐才出手幫我的，我可沒有您說的那麼厲害。”

兩人剛寒暄到這裡，五六個跟韓樹人年紀差不多的男男女女迎了過來。韓樹人當麵給方東平作介紹：“這位是咱們廠技術科的王科長——這位是專門管人事的劉副廠長——這位是財務科的許科長……”

大家互相打過招呼後，眾星捧月般的恭維著方東平走向食堂的隔間。至於牛小強，根本就沒人關注他，大家還以為他是哪個職工家的小孩呢。

黃鸝是廠裡的宣傳乾事，身份和地位自然無法跟一幫頭頭腦腦們相比，她也被大家選擇性的忽略了。

牛小強的表情顯得很尷尬，黃鸝不好意思的賠笑道：“小強兄弟，大人們要談事情，咱們就不摻和了，走，姐帶你去外麵吃湯麵。”

牛小強很聽話的點點頭：“謝謝黃姐姐。”

兩人並肩往外走，還沒等走出食堂的大門，方東平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小強，你乾嘛去？”

“黃姐姐要帶我去外麵吃湯麵。”

方東平時時刻刻都想栽培牛小強，他覺得接下來的飯局能夠讓牛小強開開眼界，學習一些為人處世的技巧，於是擺擺手：“你是我徒弟，當然要跟著我走了，快點過來吧。”

韓樹人等人聽到這話全都流露出極度意外的神色，這幫人都知道方東平的身份，像方東平這種技術大能，收的徒弟再怎麼樣也得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才對，牛小強明顯跟這個條件相差十萬八千裡。

短暫的錯愕後，韓樹人首先反應過來，他自嘲的笑了笑：“感情這位小同誌是方老的徒弟啊，我還以為他是咱們廠職工家的小孩呢，都怪我眼拙，怠慢了高徒，還請方老不要見怪才是。”

他說完話快步走到牛小強麵前，笑嗬嗬的拉住牛小強的胳膊：“我的老師跟你的師父是同輩人，如此說來我跟你也算是同輩人，咱們今後就按照平輩稱呼吧，你叫我韓大哥，我叫你小強兄弟，你看行嗎？”

牛小強趕忙搖頭：“您比我大這麼多，我覺得還是叫您韓叔叔比較妥當。”

方東平也打圓場：“還是按照年齡稱呼比較好，不然容易亂套。”

韓樹人也沒堅持，他笑著點點頭，對黃鸝說道：“黃乾事，你也跟我們一起吃吧，等會兒幫我們照顧一下小強同誌。”

黃鸝巴不得跟領導們一起吃頓好的，欣然點頭答應。

一行人走進隔間後，牛小強抬眼打量了一下，發現隔間裡麵的環境很是不錯，看起來平時應該是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

再看桌子上的菜肴，基本都是狠菜，既有水煮魚和回鍋肉，也有燒雞公和紅燒甲魚，甚至還有田螺和鱔魚，分量都挺足的。牛小強粗略估算了一下，不加上煙酒，這頓飯就至少要四十塊錢，如果加上桌子上放著的四瓶茅台和一條紅塔山，沒有八十塊錢根本拿不下來。

八十塊錢相當於兩名工人一個月的純收入了，牛小強不由得暗暗咋舌，心說：三陽拖拉機廠已經這麼困難了，沒想到招待客人卻如此大方，話說這家工廠該不會是被吃垮的吧？

方東平也對這頓午飯的奢侈感到意外，他皺眉道：“小韓，我算是你的長輩，也不怕得罪你，有句話我想提醒你一下。”

韓樹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點點頭：“您請說。”

方東平一點也沒客氣，直接數落道：“小韓，你可不能因為當了廠長就胡來啊，瞅瞅這桌酒菜，這哪裡是接待我的規格？我看接待省委領導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