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榮華把自行車靠在院牆上,衝著院子裡大喊道:“紅梅,來客人了,趕緊把我早上冰的涼茶拿出來招待貴客!”
“哦,我知道了,馬上就來。”
“方工、小牛,大家趕了這麼遠的路挺累的,先休息一下再乾活吧。”
江榮華說話間領著方東平和牛小強走進了最左邊的一間屋子,屋內擺放著掉了漆的桌椅板凳,還有一個半新不舊的櫃子,牆壁上掛著一張***的半身像,相片上寫著“偉大領袖***萬萬歲”的標語。
江榮華招呼兩人坐下沒多久,一個跟牛小強年紀相仿的少女就端著一個臉盆走了進來。
江榮華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大閨女江紅梅,下半年就讀高一了,紅梅,趕緊跟客人打招呼啊。”
江紅梅害羞得不敢說話,支支吾吾了兩下後放下涼茶,低著腦袋快步走了出去。
江榮華苦笑著搖搖頭,“這孩子膽子比較小,兩位千萬彆見怪。”
他說話間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三個大瓷碗,用臉盆裡的勺子舀出綠色的涼茶裝進碗裡,首先客客氣氣的遞給了方東平:“方工,這麼熱的天趕了這麼遠路,讓您遭罪了,趕緊喝點冰鎮涼茶解解暑吧。”
牛小強聽到冰鎮涼茶四個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臉盆的邊緣,一股冰冷的觸感讓他立刻縮回了手。
他心中暗歎:江榮華穿得這麼寒酸,所謂的榮華機械廠也是如此的破敗簡陋,沒想到他們家居然會有冰箱,這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
這年頭一台冰箱少說也要五六百塊,稍微好一點的就要一千多,對於牛小強這樣的山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可人家江榮華家裡卻有,這至少說明江榮華肯定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這麼寒酸,人家絕對掙了不少錢。
“牛師傅,你也消消暑。”
牛小強正暗自感歎間,江榮華把一碗涼茶遞了過來。他趕忙站起身,伸出雙手接了過來,嘴裡連聲稱謝。
牛小強能夠猜到江榮華對自己其實是不太滿意的,畢竟自己年紀太小,看起來根本就不值他開出的工錢,因此牛小強很是小心,在沒有證明自己確實值這份工錢的情況下,他想儘量表現得得體一些,省得人家江老板對自己更加不滿意。
還彆說,牛小強優異的表現確實博得了江榮華不好的好感度,他給自己舀了一碗涼茶,涼茶還沒入口,就笑嗬嗬的衝著方東平道:“方工,你這個關門弟子真懂事,比同齡的孩子強多了,由此可見名師出高徒這句話果然沒說錯啊。”
牛小強趕忙謙虛:“江叔叔您太過獎了。”
方東平卻衝著牛小強笑道:“人家江老板可沒過獎,你確實挺懂事的,比你哥強。”
牛小強有點羞澀的笑了笑,端起大瓷碗輕輕喝了一口。冰鎮的涼茶瞬間降低了他口腔裡的溫度,連帶著也趕跑了大部分的暑氣。牛小強把涼茶吞咽下肚,一股冰爽的感覺立即順著咽喉往下延伸,最後直入胃囊,差點沒讓他舒服得叫出聲來。
江榮華喝了幾口涼茶後放下瓷碗,從隨身背著的黑色腰包裡掏出兩包香煙遞給方東平:“方工,這是一點小小心意,還請您務必收下。”
方東平是個煙民,也就沒有推辭,笑嗬嗬的把香煙接過來裝進了口袋。
牛小強瞥眼一看,心說:好家夥,出手就是大橋,這煙五毛錢一包,兩包就是一塊錢,活還沒乾就貼進去一塊的煙錢,話說江老板真大方啊。
“牛師傅,這是你的,可彆嫌檔次低喲。”
牛小強扭頭一看,隻見江榮華遞過來一包新華,這煙牛小強十分熟悉,他爸以前抽的就是新華,兩毛四一包呢。
牛小強呆了一下才問道:“江叔叔,我又不抽煙,您給我煙乾嘛?”
江榮華笑道:“我知道你不抽煙,但這是行規,你就收下吧。”
牛小強還是第一次踏入這個圈子,聞言扭頭看向方東平:“師父,這一行還有行規的嗎?我怎麼沒聽你說過啊?”
方東平掏出自己口袋裡的遊泳香煙,遞給江榮華一根,又抽出一根塞進自己的嘴裡。
點燃煙吸了一口之後,他這才開口:“以前你年紀小,我當然不會跟你說這些了,現在你已經可以上手了,我這個當師父的跟你說說也無妨,所謂行規,是指咱們乾私活這一行的規矩,也不知道誰編了這麼一句順口溜——‘乾活先派煙,乾著有勁頭,乾完喝頓酒,以後不發愁’,大概的意思是說請人乾活就要把人家招待好,不然人家出工不出力,虧的還是老板自己,就算人家不計較你小氣,這次幫你解決了問題,以後再想去找人家幫忙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方東平說到這裡話鋒一轉:“當然了,這主要是針對大師傅的,像你這樣的幫工可沒這麼好的待遇,一般來說,幫工和學徒隻能跟在師父後麵沾點光,至於能占多少光,這就取決於當師父的有多大本事了,畢竟不看僧麵看佛麵嘛。”
牛小強哦了一聲,心說:說起來還是要有過硬的技術才行啊,不然沒技術誰會在乎你啊?
江榮華笑著插口:“方工可是咱們整個夾山縣首屈一指的大師傅,迄今為止我還從沒聽說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呢,小牛,你跟著這樣的師父可是你的福氣,隻要你好好學,將來想要出人頭地一點問題都沒有。”
方東平嗬嗬一笑:“江老板,你可不要小瞧我這個徒弟,他上手快得很,不是我吹牛,他的手工技術完全不是學徒工可以相比的,不信你等會兒瞧瞧就知道了。”
方東平並未說大話,牛小強的手工技術確實學得很不錯。他以前是個傻子,需要動腦筋的理論知識學得不好。但也正因為是個傻子,他對於手工方麵的練習很是專注,從來都不會偷懶,因此牛小強的動手能力要比工廠裡的那些學徒工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