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東平的性格十分剛正，原本是絕對不可能要挾雇主的，但他確實很喜歡牛小強質樸的本性，同時也猜到牛小強這是想掙錢補貼家用，因此才決定耍賴皮的。

商議完畢後，牛小強陪著方東平說了一會兒話，然後騎車回家。

到達村子後，牛小強把自行車還給牛小勇哼著小曲往家裡走去。不成想他剛跨過門檻，就跟老爹撞在了一起。

牛大壯渾身酒氣，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他見牛小強滿身大汗，立馬一瞪眼，粗著嗓子吼道：“看看你這幅熊樣，快點滾去洗澡！”

牛小強一縮脖子，答應一聲後飛快地跑進了裡屋。進屋後他發現老媽和四個姐姐全都坐在床沿上，四姐的眼角還掛著淚水。

“媽，咋了這是？”

孫梅紅著眼眶道：“你四姐剛才因為交資料費的事情跟你爹吵了一架，要不是我們幾個攔著，你爸差點一擀麵杖砸到你四姐頭上，真要砸到了，弄不好就要頭破血流啊。”

牛冬香擦了把眼淚，憤憤不平的嚷嚷起來：“你們拉著他乾什麼？讓他打死我好了！省得我把他給氣死！”

牛小強聽到這話無言以對，心裡哀歎道：錢錢錢，又是為了錢的事情而吵架，難道咱們家天生就五行缺錢不成？唉，真懷念以前當傻子的時光啊，正因為什麼都不明白，所以才會無憂無慮，現在雖然開竅了，但各種困擾也隨之而來，當真心累啊……

這已經不是牛冬香第一次因為學雜費的事情跟老爹吵架了，基本每次吵起來，都要撕破臉。

牛冬香要交的資料費並不在學費的範疇裡麵，而是學校另外收取的雜費。

比如說學生們測試用的卷子，都是學校自己手工印刷的，材料費和人工費都是要收錢的。再比如說學校統一下發的習題庫，這些書都是從書店采購的，學校當然也要找學生收費。甚至就連期中和期末考試的卷子也都要收錢，此外還要附加老師的監考費。

這些費用單項不算多，但如果加在一起，對於農村家庭來說就不算少了。

牛冬香下個月就要參加高考，近段時間內學校基本上是兩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如此密集的考試練習，需要耗費的試卷會更多，因此上交的資料費也會猛增。

老媽孫梅唉聲歎氣了一會兒，扭頭看向了牛夏香：“二丫、三丫，你們能不能找你們領導說說，把下個月的工資提前預支一下？”

牛夏香和牛秋香的工資早就上交了，家裡的開銷基本都是用的她們的工資，不然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兩人每個月的工資加在一起有四十塊，這已經不算少了。但由於家裡人口眾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也多，除了吃飯穿衣之外，還要購買農藥、種子、化肥，剩下的錢還要交提留（政府收取的田地租金），此外家裡還有兩個念書正在的孩子，這麼算下來，她們兩人的工資是真的不多。

最關鍵的是，三個月前家裡買了一頭豬崽，緊跟著老媽孫梅闌尾炎開刀，這兩筆開支把家裡僅有的一百多塊積蓄全都花光了，不然也不會窘迫到現在這種程度。

聽到老媽的話，牛夏香為難道：“媽，廠裡的錢沒有領導簽字的話財務科是不會批的，我不過是一個學徒工，哪裡認得那些大領導啊？”

牛秋香也是一臉的無奈：“食堂就更彆提了，那是廠領導家的親戚承包的，不僅不會提前發工資，還經常拖延，找他們支錢想都彆想。”

孫梅歎了口氣，站起身道：“春香，咱們騎車去鎮上找大弟吧，他手裡存了不少錢。”

大兒子牛小剛自從參加工作以後，隻負責牛小強的學費錢，每年也上交二十幾塊錢的樣子，其他的錢一分都不交給家裡。牛小剛每個月的工資有五十八塊，在這個年代，已經是很高的工資了。他把剩下的錢全都存了起來，準備留著將來成家使用。

這年頭男人想要成個家可不便宜，首先要有婚房，不管是買房子還是蓋房子，總得要有住的地方。實在條件差點的，跟父母擠在一起住也行，但婚房必須得規整一下，並且還要購買幾件像樣的新家具。

此外要配備三大件——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一樣都不能少，這麼粗粗一算，就是一千塊往上走了。

有的女方家裡還會要電視機、洗衣機等家電，如果把這些也算上，沒有兩千好幾拿不下來。

當然了，這是富裕地區的市場行情，山裡麵的人沒有這麼高的要求，但牛小剛這個人有個缺點，他跟他爹牛大壯一樣，比較愛麵子。身為國企職工的他，是不情願把婚姻大事弄得太寒酸的。

牛春香對這個大兄弟的性格很是了解，她遲疑道：“娘，大弟他……他能答應嗎？”

孫梅的臉立馬垮了下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今天要不到錢就不回來！”

牛春香一看老媽發脾氣，隻得點點頭，跟著老媽往外走去。

母女倆剛推著家裡的二八大杠出門，牛大壯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倆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想去找大弟要點錢，把冬香的資料費給解決了。”

牛大壯有些煩亂的把借來的十塊錢塞給老婆：“回去回去，錢我已經找四叔借到了，你不用找大弟開口，他的工資是要存著娶媳婦的。”

孫梅一聽借到了錢，也就打消了去找大兒子要錢的念頭。她拿著錢進屋，樂嗬嗬的塞進了小女兒的荷包裡，順手幫小女兒擦了擦眼淚，“好啦好啦，彆哭了，小弟都在旁邊看著呢，你這個當姐姐的也不怕丟人。”

牛冬香不好意思的低下腦袋，小聲道：“媽，我要是考上了大學……那咋辦啊？”

這個問題孫梅和牛大壯早就商量過了，她拍了拍小女兒的腦袋：“放心吧，我跟你爹都說好了，隻要你真的能考上那啥……啥清華大學，咱家就把年豬賣掉給你湊路費，再加上你二姐和三姐的工資，應該能供得起你，要是還不夠，就把耕牛也賣了，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你培養出來。”

牛冬香聽到這話不由啜泣出聲，話說農村家庭想要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實在是太困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