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強跟王小霜當了快一個學期的同桌，還從未見她哭過，甚至都沒見她紅過眼圈。在牛小強的印象中，這位女同桌的性格比男孩子還要剛強。當然了，這裡的剛強也能理解為潑辣。

此刻看到王小霜埋頭痛哭，牛小強不由徹底傻眼，他暗自揣測起來：難道她是因為以前從沒挨過這麼狠的胖揍，有些難以接受嗎？唉，女生就是女生，再怎麼潑辣剛強，跟我們男孩子相比，性格還是很脆弱的嘛。

王小霜的舉動很快就被同學們察覺到了，她在女生當中很有威望，人緣也挺不錯，因此沒多大功夫，就有一大幫女生圍了過來，一個勁的噓寒問暖。

牛小強被女生們擠出了自己的位置，他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想要提醒大家不要占自己的地盤，但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說這樣的話很不合適，萬一引起眾怒，那就要被千夫所指了。

許多男生對於長得既漂亮學習成績又好的王小霜很有好感，但是礙於臉麵和男女之間的堤防，沒有誰敢過來慰問。他們用同情和關切的目光看向這邊，一個個都顯得有些著急。

沒過多久，班主任李老師走進了教室。她見到這幅場景後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到跟前，用輕柔的聲音詢問道：“王小霜同學，你這是怎麼了？”

“老……老師……我……我不能繼續念書了……”

在廣大的農村地區，輟學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越是貧困的地方，輟學的現象就越嚴重。但是在牛小強就讀的紅旗中學，這種現象卻相對少很多。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有兵工廠的存在。

山民們並不傻，他們知道這是一個改變孩子一生的大好機會，因此，即便家裡再窮再苦，家長們也都咬牙讓自己的孩子念完初中。如此一來自家孩子就有機會去鎮上的技校念書，然後被招入兵工廠當工人了。

王小霜今年讀初二，再念一年初三，就算是熬出來了。憑借她在班上數一數二的學習成績，想要被技校錄取一點問題都沒有。如果她現在輟學，那就相當於在最後關頭前功儘棄，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殘忍，也難怪一向都很剛強的她，會哭得這麼傷心。

李老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瞪大雙眼：“你說什麼……不讀書了？”

聽了李老師的追問，王小霜抬起頭道：“我爸媽要分家……沒人供我讀書了……”

她所說的分家，其實就是離婚，這是山民們比較委婉的說法。

李老師在山裡教了半學期的書，對此還是能聽明白的，她的眼睛不由瞪得更大，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問道：“分、分家？這……”

離婚這件事在如今的中國還是很稀罕的，因為這涉及到很複雜的思想觀念和倫理道德問題。特彆是女方，如果說要跟自己的丈夫離婚，整個家族都會覺得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會進行百般的勸說和威脅，再怎麼也要保住整個家族的麵子不能丟。

隻有那些實在過不下去的人，才會執意選擇離婚，隻要日子還能湊合，基本沒有誰會這樣做。

就這還是大城市的市民才有的專利，農村或者山區，離婚屬於一個禁忌話題，有的人寧願喝農藥自殺，也不會想到要去離婚。正因為如此，李老師才會顯得這麼震驚。

跟李老師一樣，班上的同學們也都驚呆了，整個教室先是陷入了短暫的沉寂，隨即響起嗡嗡聲，同學們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此事。

李老師很喜歡王小霜，不想讓這個聰明漂亮的尖子生就此輟學，很快的，她就繼續追問道：“你能告訴老師這是因為什麼嗎？”

王小霜在老師麵前自然不會隱瞞，她帶著哭腔道：“他們是因為配種的問題吵起來的。”

“配種？配什麼種啊？”

“給家裡的耕牛配種……昨天下午，我爸和我媽牽著家裡的耕牛去了一趟張家溝……”

在王小霜的講述下，李老師總算是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她正在思考對策的時候，一旁的牛小強卻心中暗想：原來昨天我遇到的那對夫妻是王小霜的父母啊，我就說那個女人的脾氣跟王小霜怎麼那麼像呢，感情人家是母女啊！

據王小霜所說，她昨天放學回到家後，父母正在家裡進行武鬥，把家裡的鍋碗瓢盆全都給砸了。兩人越鬨越凶，鬨到最後吵著要分家。王小霜上前勸了幾句，結果被她媽胖揍了一頓。

“老師，我想念書……我不想回家種地……嗚嗚……”

王小霜的哀求聲觸動了李老師的心窩，她畢竟很年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當下拉住王小霜的胳膊就往外走：“走，老師親自去跟你父母把話說清楚。”

兩人離開教室後，牛小強這才坐回到原位，他心中暗想：憑借王小霜她媽那蠻不講理的性格，你要是能說得通，那才叫怪了。

牛小強的猜測是對的，上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李老師回到了教室。她是一個人回來的，至於被她拉回家去講道理的王小霜，猶如肉包子打狗一樣，去了就沒再回來。

不僅如此，李老師的臉上還有幾道抓痕，頭發也有些散亂，看起來似乎跟人打了一架。

牛小強不住的搖頭暗歎：王小霜她媽真是一個潑婦，居然跟孩子的老師動手，由此可見，她已經鐵了心不想讓王小霜繼續念書了，否則也不可能這麼狠的得罪孩子的老師啊。

“同學們，這節課大家自習吧。”

李老師把備課本放在講台上，意興闌珊的交代了一句，隨後走到王小霜的位置上坐下，開始整理王小霜遺留在課桌上的書本和文具。

牛小強轉動眼珠偷偷看了一眼，他發現李老師眼眶泛紅，似乎正在強忍著傷心。側著臉觀察，牛小強這才發現李老師不僅臉上有抓痕，頭上也鼓起來一塊，似乎腦袋被打出了一個大包。

牛小強對李老師是很尊敬的，一看李老師這幅淒慘的模樣，他就覺得難受，但礙於師生之間的身份差距，他又不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