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大朝會之後,大唐的戰爭機器便完全的運轉開來。宰相劉幽求也從政事堂事務抽身出來,全權負責聖人西征的相關事宜。
自從高宗時期吐蕃侵占青海以來,大唐便不得不在隴右備置重兵進行抗禦防守。這一次皇帝既然要禦駕親征,一勞永逸的解決這一邊患問題,大唐的整個戰爭計劃也是極為龐大,單單準備投入這場戰爭中的兵力便計劃有二十萬大軍。
在樞密院所作出的戰爭計劃當中,這將要投入戰爭的二十萬大軍主要分為三個方麵。
首先自然是隴右及周邊地區的本有軍隊,開元以來,朝廷在隴右方麵的軍事投入也是持續增加。到目前為止,單單隴右的涼州、鄯州、河州與洮州等地,諸軍便達十餘萬眾。
雖然說這十餘萬的駐軍包含了相當一部分開邊屯田的農兵,並非全部都是一線精銳甲兵,但這些屯田兵也並非全無戰鬥力,到了需要的時候同樣可以武裝起來、投入戰鬥。
除了隴右諸州已經在駐的人馬,接下來朝廷還要再組織籌措將近十萬人馬。這一兵力征調的規模雖然頗為龐大,但對朝廷當下的組織能力來說也並不是一件難事。特彆是在去年的驪山演武之後,天下諸州恒有武備,朝廷調度也深具章法。
不過朝廷雖然具有這樣的組織力,但也並不打算十萬人馬儘從國中調度,準備抽調的國中精銳隻有三萬兵力。而且這三萬軍隊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也並不會投入到一線的作戰中,隻是作為拱從聖駕、保護聖人行止安全的護衛大軍。
至於所缺少的人馬,則就要從周邊諸夷當中進行抽調征發。而這諸胡所出動人馬的多少,便代表著他們各自在大唐開元新世這一新的羈縻秩序當中所具有的等級與地位。
過去數年時間裡,由於兩衙禁軍參亂頻繁,所以開元以來、中央禁軍幾乎是推倒重建。到如今所形成的內衛與京營格局,使得中央禁軍常備兵力再次恢複到十幾萬的水平。
這一次朝廷派遣人馬,除了拱衛聖人、參與收複青海的一係列戰事之外,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意義,那就是向邊鎮展示中央禁軍的強大戰鬥力,從而恢複中央朝廷對地方邊州的威懾力。
畢竟過往數年,朝廷中動亂接連發生,又發生了府兵製度被全麵廢除的重大改革,如今的中央禁軍還能保持幾成的戰鬥力,這是世道中許多人都忍不住生出的疑惑。
因此負責選兵的劉幽求也並沒有直接從禁軍諸部當中抽調人馬,而是彙同內衛、京營等諸將領進行挑選,從士兵的體能、軍技包括德性等全方位的優中選優。
大唐府兵製的崩壞並非短時,從高宗中後期便開始執行長征健兒的選募以彌補府兵的缺失,到了開元新朝更是大開武舉,因此朝廷自然也積攢下來豐富的選兵章法與傳統。諸如身能勝甲、力能負重、弓馬嫻熟等各種選拔標準與流程,也都演變的極為成熟。
軍中選士的標準,自是極為嚴格,遠非普通人能夠做到。諸如引五石弓、矢貫重甲,矛槊劍戟、靈活使用,號為猛毅之士。控禦奔馬、立乘自如,越城穿舍、不留行跡,號為矯捷之士。往返三百裡,朝出夕歸,號為疾足之士。力負六百三十斤行五十步,號為巨力之士。
如此諸類,不獨超出了普通人的認知,就連軍中能夠做到的那也是百裡挑一的精銳之士。
除了麵向內衛、京營等禁衛軍隊的選拔之外,朝廷也專門開辟了民間勇毅的投軍渠道。大凡有誌勳功、同時又對自身技力充滿信心的國中青壯,都可以加入到招募選拔中來。
大唐民風尚武,大凡朝廷有邊戈大動,民間勇毅應募投軍者總是不乏。比如名將薛仁貴,就是在太宗李世民東征高句麗之際主動投身戎旅,並在這場戰爭中嶄露頭角、勇冠三軍。
這一次聖人將要親征青海,民間響應的熱情也是極高,幾乎在敕令公布的同時,坊裡青壯民眾們便如潮水般湧入設在長安萬年兩縣縣衙的招兵地點中。這兩座坊區一時間人滿為患,逼得官府不得不將招兵地點選設在城外的郊區。
朝廷對於這一次麵向禁軍與民間的選募也是極為重視,為此專門擬定了一個“靖邊健兒”的名目。凡能在此次征募當中入選的健兒,直接賜勳一轉。
朝廷軍士選募如火如荼進行著的同時,相關的軍械物資也在忙碌的調集著。
唐太宗舊年便曾說過,吾以一當十,無他,唯甲堅兵利耳。太宗作此總結,當然也是有一些謙虛的味道,即便拋開戰場上的各種客觀因素不說,其本人的戰術與戰略才能,也是人間第一流的水準。
不過這一句話倒也很好的總結了大唐軍隊強大的原因,單兵戰鬥力的強大與精良的武器裝備,這才共同組成了大唐軍隊強大的戰鬥力。
這一次朝廷直接出動的人馬雖然隻有三萬之數,但所調度的各種軍事物資卻是海量的。拋開最基本的糧草不說,單單各類甲胄、戰袍等護具便調用了八萬餘領。這還不包括之前數年、包括不久之前向隴右諸軍撥付運走的那些械具。
至於戰刀、弓弩等各類軍械,基本上是按照大軍人數一比一點五的比例配給。而且由於此次作戰的對手吐蕃軍隊也擁有著不俗的甲防水平,諸如射甲箭這樣比較高端的軍械,更是超格配給,僅此一項便動用庫藏三十萬隻。
除此之外,另有精械牛皮大盾五萬麵、馬槊兩萬支、陌刀八千口,而其他雜類,則就更加的數不勝數。
械用方麵已是如此,牛馬驢等畜力數量則就更加的驚人。經過數年休養,隴右牧監已有恢複,已經達到了二十餘萬匹馬的儲備,儘管如此,朝廷仍然又從其他諸處牧監抽調了戰馬五萬餘匹,都在新年伊始便向長安調集而來。
其他馱馬、驢等運輸物資的畜力,則就更是戰馬數量的數倍有餘。一時間,從長安向西望去,視野所及道路上全都是車馬隊伍。
當長安城中還在積極忙碌籌備出征事宜的時候,聖人則已經離開了長安城,在諸臣員擁從下前往鹹陽拜謁皇陵,祈求先王保佑此次出征能夠重振大唐雄威。
當中諸多繁禮不作贅言,當君臣再次返回長安的時候,時間已經進入到了一月末。而此時,長安城各種軍事籌備也已經漸近尾聲。
整整三萬名強軍精銳已在長安城西駐紮,隨時等待聖駕親臨檢閱。所籌措的大軍物資也已經開始起運,輜重隊伍源源不斷的向西而行。
如此一副金戈鐵馬的豪壯畫麵,李潼還沒來得及深刻體會,便先在渭水北岸迎上了前來迎駕並訴苦的朝臣隊伍。
“此番征計,大軍尚未西出,府庫業已搜空過半。特彆河東、渭南等諸武庫,空竭十之八九……”
負責留守長安的宰相姚元崇一臉凝重神情,捧著剛剛整理彙總的計簿,向聖人彙報朝廷目下的儲蓄狀況實在不容樂觀。
當然,姚元崇彙報這些倒也不是意在訴苦,畢竟早在商討計議的時候,類似的情況便早有預見。但是眼見到幾年休養積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噴湧散出,心情也著實算不上好。
李潼一邊傾聽著姚元崇的彙報,一邊手捧計簿仔細翻閱,老實說心裡也是隱隱作疼。不過數年休養為的就是奮勇一搏,戰爭打得就是根本國力,各種軍事物資若隻是一味的囤積,那也隻是一堆死物。
“北都軍器監還是要加強興造啊,幾年儲蓄,所支不過一戰。如今朝野奮勇、欲雄宇內,決不可因這樣的擾計觸傷國情士氣!”
基本的錢糧物資方麵,情況尚可維持,但是各種軍用物資的告急,則就是一個刻不容緩需要解決的問題。
從行台時期開始,李潼便已經在渭南興鑄甲兵,到了開元年間,這一規模又擴大到河東諸地,但這些年邊中也有消耗,再加上他所繼承的底子實在太單薄,單單青海此役便幾乎掏空了朝廷數年以來的武庫儲蓄,足見戰爭對國力的消耗之大。
聽到聖人作此叮囑,姚元崇臉色又是一苦,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潼便又繼續說道:“興複國威,豈是易就。但先君舊臣蓄力數年,邦家便能力克強敵、雄大社稷。今吾輩身當此任,即便不望青出於藍,亦當力守不辱前輩、免於見笑於後。”
口中雖然這麼說著,李潼的心裡也已經在盤算著接下來這場戰事中,除了達成收複青海的戰略目標之外,也要儘力確保能有足夠的利益回哺。
畢竟他可沒有隋煬帝那麼牛逼的老子和雄厚的家底,可以不計成本的大計揮霍。這一次朝廷為了西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那真是要把吐蕃讚普屎都攥出來肥田種地,才能確保大唐國力良性有序的發展。
在同姚元崇等朝士們簡短會麵、稍作交代之後,李潼便也沒有再返回長安,而是直赴長安城西的西征大營,直接典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