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李隆基兄弟幾人的安排,暫且告一段落。接下來中官繼續宣讀諸臣員賀禮名目,隻是殿中的氣氛不再像剛才那麼輕鬆且愉悅,不乏臣員望向這兄弟幾人時,眼神中已經隱含不滿。
原因也很簡單,這樣的場合中賀禮多少隻是其次,助興而已,無論是奉禮的眾臣們還是收禮的聖人,原本對此也都不怎麼在意。
可是這幾個小子偏偏在賀禮上做文章,那麼多的奢物進獻,哪怕聖人沒有收下來,但也讓事情變了味道。跟這幾兄弟獻禮相比,群臣各自也算精心準備的禮貨、簡直可以用寒酸來形容,直接就被對比的低進了塵埃裡。
所以殿中群臣對臨淄王兄弟幾人自然充滿了怨念,難道說隻有你們兄弟幾人享恩厚重,我們這些親朋臣員們就是買米送的?
你們要博取聖人歡心、想獲得更加優待,這本也沒什麼,都是人之常情,可就這麼不聲不響的給大家都來了一個下馬威,怎麼能讓人看你們順眼?
同戴一天,俱領聖人恩眷,大家也不是不舍得一些財貨,可問題是這事實在是讓人太措手不及了,就算想再補加都沒了機會。雖然說聖人對此並不介意,但眾人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爽。
且不說殿中氛圍與群臣心事的變化,當殿中祝賀完畢之後,便有中官前來通告,道是楊氏家人入宮謝恩。
隨著聖人點頭表示許可,楊家一群男丁們便浩浩蕩蕩的進入了麟德殿中,一個個身穿簇新的袍服,臉上也是喜氣洋洋,入殿之後便再拜謝恩。
看著殿中所站立的一乾楊氏子弟們,李潼雖然嘴上掛著無奈笑容,但心裡卻是忍不住的歎息一聲。老實說,他心裡是不怎麼樂意同大族聯姻的,尤其是關隴這些世族們,實在是人丁太興旺,跟耗子一樣一窩一窩的。
以前他還未得勢時,同大族聯姻還指望著能借個人勢,可是現在這方麵的需求實在不大,反而增添了許多無聊的人事糾纏。這當中大凡有一兩個品行不端、仗勢欺人者,就能牽扯出一係列狗屁倒灶的事情。
如果楊喜兒不是出身弘農楊氏這樣的大宗,李潼說不定也早已經正式將之收入了內宮,不會拖到現在。如今朝廷將要向外開拓,也需要一個標誌性的事件來穩定住關隴這個基本盤,便讓這份私情變得不怎麼純粹。
當然,心裡的這份雜想也不會流露於當麵,好歹今天也算是個好日子。在楊氏諸員謝恩完畢後,朝廷遵循禮章慣例,也要給予一定的獎賜,像楊執一這樣的親叔叔與楊喜兒幾個兄弟們,各加散官一級,至於其他五服之內的血親,則就各自賜給書籍、袍服等物。
楊家眾人受此恩賞之後也都不免笑逐顏開,於殿中紛紛蹈舞謝恩起來。這喜慶的畫麵倒是將剛才略有沉悶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內教坊樂人們順勢入殿,於殿中演奏起歌舞來。
今天雖然是李潼納妃,但他卻不是今天的主角。楊喜兒入宮之後也並不會先往麟德殿來,而是要先趕往皇後所居長安殿,在那裡接受命婦的賜封,再轉去拜見太皇太後,移牒錄籍於宗室等一係列禮節完成之後,才會在內宮寢殿中等待皇帝的臨幸。
所以眼下麟德殿的宴會,除了收禮並與親戚臣員們一同稍作慶賀之外,也是為了給聖人解悶,舒緩一下急色激動的心情。儘管殿中的氣氛很是熱烈,但也少有人忘形失禮、頻頻向聖人祝酒,大概也是擔心喝多了影響到戰鬥力。
李潼就坐在麟德殿中,與群臣一起消磨時間,時間入夜之後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內宮中才傳來奏告道是禮程已經進行完畢,楊氏娘子已經在內宮中等待聖人駕臨。
聽到中官如此稟告,不待另作催促,群臣們也都識趣的各自起身告辭。或有還未儘興之人,則就跟隨楊執一等前往楊氏坊邸繼續通宵宴飲。
李潼這會兒自然不好表現的過於急切,隻是端坐在殿中,微笑回應群臣請辭,並等著眾人悉數退出了麟德殿,這才抬手示意轉駕內宮。
內宮妃嬪們所居住的宮苑距離麟德殿也並不遙遠,出殿之後一路彩燈高懸,頗見喜慶的氛圍。而到了楊喜兒的宮苑時,那畫麵更是繁美至極,宮門外諸多花卉夾道而設,就連宮牆上都纏繞著許多的五彩綾綃,地上鋪設的新毯從宮門外一直延伸到寢殿中,處處細節巧妙的裝飾,也都周全細致。
嬪妃入宮,宮中雖然也會配給一定的禮節章程,但那主要都是大框架上的。至於細節上的這些裝飾,則就沒有什麼過於強硬的要求。若有先入宮的妃子妒性猛烈,宮人們甚至要刻意冷落一些,擔心逢迎過於熱切而見惡於貴人。
這寢宮裝飾的如此華麗美觀,除了內宮祥和、並無戾氣滋生之外,也足顯示出楊喜兒在宮中人緣確是不差,此番能夠得侍宸居,那些管理宮廷庶務的宮官們也是著實為其感到高興。
李潼踩著地毯緩步入舍,一路上宮人們俱喜氣洋洋的迎拜道賀,而當抵達寢居門前時,剛剛受封昭容、仍是一身簇新吉服且妝容未卸的楊喜兒早已經恭立於門內等候,及至聖人行入,便盈盈下拜道:“妾恭迎聖人!民婦褪俗,乍入瑤宮,若有侍奉不周,懇請聖人能夠循情諒解。”
李潼上前一步,彎腰扶起了楊喜兒,望著少女在盛妝映襯下略呈媚態的俏臉,微笑說道:“天家民家,情內無異。昭容但能恪守門儀、宜家宜室,自無苛令滋擾。”
楊喜兒聞言後自是嬌羞點頭,順著聖人的托扶站起身來,微微側身、手掌搭在聖人手臂上,並肩向寢居內行去。
宮中的妃嬪們論及尊榮與享受,自然遠遠超過了民間的婦人,但一些禮道的規矩仍然不能隨便逾越。譬如新人成婚落聘迎親、乃至於卻扇合巹等各種章式的安排,這都是明媒正娶的家門主婦才能享受到的,楊喜兒雖然尊為昭容,但也不能逾越了規矩。
當然,大凡能夠入宮侍奉君王者,也都很少會在意這些禮節的缺失。特彆對楊喜兒來說,更有著多年夙願、守情之苦,所以當同聖人相攜入屋時,已經語調隱有顫栗乞求的說道:“竟日行止、如在夢中,不見聖人,隻覺得諸事都不真切……聖人能否道妾,這究竟是虛幻還是真實?”
李潼聞言後,抬手握住這娘子柔荑,手指環扣起來,彼此體溫互傳,並笑語說道:“無論是真是幻,但有情義長羈,此鄉可得安心,不需另覓他處。”
楊喜兒聽到這話後,也是用力的點頭,震得渾身環珮都叮咚作響,她又忍不住有些羞赧道:“此夜至喜,妾實在不舍短離聖人片刻。但周身俗物,實在擾人,懇請聖人稍停勿走,讓妾洗去鉛華,歸來侍君……”
李潼聞言後便笑著點了點頭,自於內室坐定,端起宮人們早已經調配好的茗茶淺啜起來。而楊喜兒則又站在原地凝望聖人好一會兒,這才又快步行入了內室之中。
寢殿裡燭花閃爍,趁著楊喜兒入內更衣之際,李潼也在外麵褪下了吉服外袍,身後香風陡地襲來,後背已被一嬌軀用力的擁抱住,同時腦後傳來楊喜兒熱息灼人的低語聲:“歸家之後,家中諸婦人教我許多帷私閨情並侍奉體技,妾才知情義至深便會有另一番的纏綿。但那些人又說,女子須得矜持、羞應怯迎……
嗬,她們這些娘子,哪裡又承受過我這能見不能親、歡迎傷彆的辛苦?一番情意,已是坦坦蕩蕩、沒有遮掩,聖人更垂恩、不讓我這一份妄情成空,人間男女諸種情事、急盼與聖人一同曆儘,熾熱得讓人須臾不願等待,哪有閒時留給矯飾作態……”
李潼作為一個過來人,本就清楚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且心中不乏期待,此際聽到這娘子已是情熱如火,更哪裡能按捺得住,手臂向後一伸,直將這青春的嬌軀扯進了懷內,而楊喜兒則如貓兒一般,合身投入聖人懷內之後,便自頸間吮起,香息熱嗬,更加的讓人意亂情迷,直至櫻唇被聖人低頭銜住,則就更加熱切又略顯生澀的回應著。
兩人緊緊擁在一起,沿著牆壁向內圈轉,突然楊喜兒身軀一顫、倒抽了一口氣息,片刻後眼中已是淚光盈盈。李潼見狀,這才微微側身,有些詫異的望著這娘子。
“咬、咬早舌頭了……”
楊喜兒秀眉蹙起,嘴角嘶嘶抽著涼氣,晶瑩的淚珠被長長的睫毛挑起,那模樣惹人生憐、但又有些想笑。
李潼抬手拉開這娘子牙關,湊近燈火向內一窺,果見那香舌上略有血絲沁出,再見這娘子已是一副眼淚汪汪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環腰將這娘子抱起並歎息道:“合禦敦倫,是人道的至境。你這娘子紙上談兵,就妄想雲雨熱應、勇攀巫山,難免折足啊!”
楊喜兒聽到這話,更是羞赧得臉色通紅,深深埋首於聖人懷內,直至榻中躺平,才又嬌聲說道:“體技生澀,取笑大家。但此一身具此,聖人也無需憐惜留力……”
這娘子也是多慮了,情勢既已至此,也不需要她再嬌聲邀戰,李潼自是用力發揮起來。
一夜春宵,時短情長。第二天一直到了晌午時分,中官幾次請問,李潼才披衣落榻,回望那娘子,仍是軟臥寢中,神情不再複昨日的驕勇,隻有幾分羞澀的軟語道:“請聖人稍後片刻,容妾短作收拾,再去拜見皇後與太皇太後……”
李潼聽到這話後便先笑了幾聲,闊步行出寢中,接過宮婢們奉上的時服衣袍穿戴完畢,這才扶著後腰緩步走進了前堂,召來樂高吩咐他往前朝去將今日諸司所奏相關事則彙總送來。
今天並非朝日,但外朝諸司也要循例奏報,不過朝臣們也都知道聖人昨日納妃,常情推測、也不敢讓聖人過於操勞,所以今天的奏報也都頗為簡略,大凡不夠緊要的事務便暫且押後。
所以當樂高將相關事則送來的時候,李潼便用了小半個時辰便批閱完畢。這會兒楊喜兒才梳洗完畢,行出寢室時,神情動作都略顯忸怩,不再像昨夜那般火熱大方。
待到樂高將案上攤放的奏章收起來,她才挪步走到聖人席後,抬手敲捏著聖人肩背,見聖人神態略有愜意,才又有些羞澀的說道:“情中纏綿、滋味確是美好,但妾隻是承應都覺疲累難當,想知聖人奮力更是辛苦。前夜失在體態生疏,日後一定用心察味細忖,讓聖人享樂不疲……”
李潼聞言後不免又有些意動,但回頭見這娘子隱有嬌怯的神情,隻是笑著拍拍她手背說道:“日後苑中長對,諸事都有事觀摩,倒也不必操切急就。”
說完這話後,他便抬手召來步輦,同這娘子一起往皇後寢居長安殿而去。及至殿外還有裡許,楊喜兒便忙不迭的下了步輦,緩步跟隨於聖駕之後。
此時長安殿中,皇後並諸妃嬪們都已經等候在此,此時也都紛紛行出殿堂迎接聖人。當諸娘子視線落在楊喜兒身上時,神情雖然略顯複雜,但也掩飾不住一份噱意。畢竟皇後身為後宮之主,昨夜侍寢大致情形自有女官及時奏告。
待到楊喜兒拜見過皇後,一家人又在殿中閒話片刻。雖然是新納的妃嬪,但楊喜兒在宮中也不是生人,如今作家人相處,倒也沒有太大的隔閡。
如果說有一點尷尬,那就是惠妃楊麗突然變得口吃起來,隻道昨日貪吃磕到了唇齒。楊喜兒每聽惠妃開口,自然是羞不可當,而李潼也有些不淡定,趁無人關注之際向楊麗打了一個手勢,而楊麗則渾然不懼,秀眉一挑、頗有挑釁姿態。
“錦娘,午後同你阿姊她們留在萬壽宮陪你曾祖母,你阿母有些功課馬虎,阿耶要趁閒教一教她!”
李潼抬手拍了拍偎在阿母身側的李錦娘,對自家小娘子笑語說道。
“可、可是,阿母還說今天阿舅入宮,要留我在堂等候啊。”
李錦娘聞言後有些為難的回答道。
“你阿舅他有事,不來了!”
楊麗推了一把自家女兒,轉見眾人望向她那古怪的眼神,美眸一轉,複又變得口吃起來:“不、不要則樣望則我,我就四則麼蠢,該要狠狠教混一番!”
“哎呀,我則麼也變得蠢了起來。新烹的熱茶,竟然直往口裡送,恰好也是燙到了澀頭……不如、不如同惠妃一起受教罷?”
韋團兒端起案上茗茶輕啜一口,然後便也抽著氣低頭說道。
“不如我來教你們吧,廄中多劣的馬兒,一通烈鞭下去,都能變得恭順起來。”
唐貴妃見到幾人這模樣,忍不住哼哼說道。
皇後見楊昭容已是羞赧得有些坐不住,也忍不住開口笑斥道:“家人相處,嬉笑適度。誰都有一時的失態,今日惠妃且先受教,但到月下十八,便要陪我往玄元觀捐物作禮。”
說話間,她又轉頭望向了聖人,李潼聞言後乾笑一聲,點頭許可。而楊麗則低頭數算著日子,唐靈舒則敲案哼哼道:“不必數算了,那日我有閒,代你守家。”
一家人閒話片刻,待到宮人來告太皇太後已經起身準備用餐,於是便紛紛站起來往萬壽宮去。李潼特意走在了最後,等到了宮道轉角處,才抬手招來高力士小聲吩咐道:“明日再去鹿苑一趟,引兩頭雄鹿養在紫宸殿後。”
高力士聞言後便連忙點頭,可是樂高行過他身邊時,抬手豎起三根手指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