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9 貪生知懼,自入彀中(1 / 1)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873 字 24天前

李千裡這話一出口,慕容忠臉色頓時一變,而其身後隨眾,已經不乏人抽刀在手。

慕容忠雖然窮途投國,但畢竟也是吐穀渾國王,自然不乏忠誠衛士拱從。李千裡簡行登邸,出口便是如此狂妄不善,自然令人心中不忿,前堂頓時間刀光直現。

李千裡見到這一幕,臉上卻沒有什麼驚懼之色,嘴角一翹、嘲色更濃,視線於堂內一轉,口中喃喃有聲,似在念數。

慕容忠本就懷疑李千裡來者不善,心中倒也沒有多少的驚訝,他收回施禮的兩手,右手輕輕一舉,周遭衛士們收回佩刀,很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氣度。

“恕我愚鈍,未知大王所問何意?我父子世代效忠大唐,幸列親徒,生死榮辱、存於君王一念,非與閒流私議取舍。”

慕容忠總還不失一國之君的氣度,既然李千裡擺明了是惡意來訪,自然也不會再自折筋骨,冷聲作答,暗嘲李千裡也不過隻是一個宗家閒員。

李千裡聽到這話,也不動怒,揮手撣袍,冷笑著便往堂外行出,一邊走一邊說:“方才抽刀者一十三員,合錢十三萬緡,明日之前送我邸中。若是不見,我當登闕叩問聖人,天中坊曲是否還是唐家事業?”

慕容忠聽到這話,臉色更加難看,深作一息然後開口道:“大王來意如何,不妨直言。某雖領銜邦部,但也久為唐臣,一旦殿中執言,聖人恩恤,必也賜我自辯餘地,絕不隻容大王一家誣陷!”

李千裡頓足轉身,望著慕容忠笑語道:“青海王大錯鑄成,我既登門問你,能不打聽你境遇如何?本來還想恃於情義,與你謀得兩好,但你如此待我,還有什麼可說?若要兩下得宜,須是你情我願。但青海王目我為敵的態度,讓人羞惱!”

說完這話,他便又回身舉步往外行走。

“大王請留步,十三萬緡財物,當堂具出。家奴失禮,合當此罰!”

慕容忠見狀,終於還是再作低頭,澀聲說道。

既然慕容忠已經低頭,又有錢可收,李千裡自然也就不再拿喬作態,微笑著與慕容忠並行進入邸內中堂。

此前匆匆出迎,堂中還散落著一些此前翻閱的計簿,慕容忠見狀臉色一變,正待嗬斥家奴,李千裡卻已經彎腰撿起一份,稍作瀏覽,抬頭望向慕容忠的眼神便更顯玩味。

他將那計簿遞還給慕容忠,並作笑語道:“既然登門求於兩好,我該當先作誠意表現。青海王短候片刻,不久誠意便會送達。”

慕容忠聽到這話,心中自然好奇無比,但見李千裡隻是故作高深的不願深說,也隻能按捺住心中疑惑,著家人進奉飲用。

雙方坐定,寒暄小半刻鐘,突然又有家奴匆匆登堂附耳細告前堂有異事發生,數輛滿載財貨的貨車停在府前。慕容忠聞言後,心中自是驚疑,忍不住便望向李千裡。

李千裡捧杯細啜,察覺到慕容忠投來的眼神,便微笑頷首道:“青海王乃投國寓居的貴賓,豈容小人輕侮折辱,先是所散錢款,我幫你索回些許。”

慕容忠聞言後心情更感複雜,起身於席長作施禮:“些許人情的往來,豈勞大王尊口親自過問。人間事物,並無篤定歸誰,財散邸外便不為我有。既然大王垂問,自當恭請大王笑納。”

“我這麼做,也不是要向青海王炫耀什麼,也不是要摧殘你苦營的人情關照。諸家所以退款,並不是敬畏我,我隻是轉達了西京雍王殿下的教命。雍王殿下說,青海王家私所有,儘數歸我。這本來是當時酒熱情濃一句戲言,卻沒想到傳回神都竟被人當了真。”

李千裡放下手中的酒杯,又悠然說道。

慕容忠聽到這話,神情已是驚恐難耐,臉色變幻幾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雍王殿下誠是權勢滔天,垂教一言竟使神都群眾驚恐!但我歸朝,亦是朝廷傳命,更得聖人款待撫慰,我、我不知何處得厭雍王殿下……”

“不知好,不知是福。但朝廷究竟有無製命宣召,這也大大值得商榷。我事外閒人一個,於此不敢輕言。隻要青海王你自己能夠篤定皇命,倒也可以無懼邪情滋擾。”

李千裡聞言後,又嗬嗬笑道,看著神情變幻不定的慕容忠,心中自感頗為暢快。人的優越感,終究是對比而來,現在他倒也不怎麼羨慕慕容忠大屋得居。

“請問鬱林大王,雍王殿下究竟如何才肯放過我?殿下分治陝西,於人間已是貴極,教令所出,莫敢違觸,何必一味威逼恐嚇我這個失國之人……螻蟻尚且貪生,我隻是求活而已!”

慕容忠講到這裡,心中自感委屈至極。

李千裡隻憑雍王一言狐假虎威,竟然嚇得神都那些人家將收到手中的財貨又儘數退回,這讓他再次意識到雍王權勢較他想象中還要更加強大。原本以為留在神都還能暫保安全,這一點信心也因李千裡的到來而快速消散,隻覺得人間處處皆絕境。

“青海王既然明白雍王殿下如今權勢幾重,誰又給的你豪膽,竟敢公然違觸殿下教令?行台節鉞,聖人親授,幾十萬唐家壯士披甲效命,竟然無製你一區區蠻夷?”

李千裡講到這裡,又是冷笑連連。

“大王但能活我,家財捐給隻是小事!我違觸殿下教令,確是當罰,但也罪不至死……今居神都,寢食不安,諸家勒取,更讓我苦不堪言,但能從善了結此事,我、我必結草銜環,厚報大王!”

慕容忠伏地叩告,涕淚塗滿臉龐。

見慕容忠這麼大個人居然作此淒楚姿態,李千裡也不免感歎與權勢作對的下場。但他自知慕容忠違抗雍王教令,幾乎使得河曲胡情再生異變,雍王殿下對之已是恨極,心中自也沒有什麼同情。

“我既然登門來見,自然有信心助你了結此事。至於你的家財給我,這也不是我貪婪,是雍王殿下對你懲戒。錢財使我,能保你安全,勝過窮使那些欺詐之流。”

能收得巨財,李千裡也就不再一味高傲,他起身將慕容忠攙扶起身,並又說道:“今日幫你索取回來的資財,隻是一小部分,餘者所使我亦不知。既然你府中有賬簿記錄,那就呈交上來,我要逐家索回。

行台近日不會再就你事進行控訴,你可以安居在邸擬寫一份罪表自白,待我錢貨收儘,幫你將罪表遞上,場麵之中總要給雍王殿下一個交代。之後我會請潞王殿下登門做客,屆時恩仇泯於一笑。你無論在朝,又或歸部,也都由你自己心願。”

慕容忠聽到這話,一邊暗罵李千裡的貪婪,一邊則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就這麼簡單?”

“雍王之所以動怒,一時意氣而已。如今河曲諸州悉定,諸胡俱伏王教之內,你一人去留如何,無乾眾情,唯此不請而走,著實觸怒殿下,施你薄懲,也是全於顏麵。畢竟你之封命所得,俱出朝廷,難道雍王還真要奪你性命?殺你一人,於其何補?諸家所以貪取你的財貨,所趁無非在此。否則何至於雍王一言之下,便財貨俱歸?”

李千裡微笑著拍拍慕容忠的肩膀,大有小老弟還是太年輕的感覺。

久懸頭頂的生死危機,竟能以這樣簡單的方式解決,慕容忠一時間也是半信半疑。當然所謂的簡單,也隻是相對而言,李千裡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奪他全部家財,也的確是讓慕容忠心疼不已。

“大王若能保我勢位不失,不獨都畿所存錢貨,往後餘生,逐年有獻!我若能歸領所部,更加不敢再犯雍王教令!”

慕容忠拉著李千裡手臂,不無殷切的表示道。

李千裡聞言後隻是微笑點頭,並再催促慕容忠將所使錢項細則呈交上來。等到慕容忠將計簿交出,他便又說道:“這便是全部?你可不要以為應付過眼前,日後我便沒有手段治你!”

“生死付予大王,絕對不敢有所隱瞞!”

慕容忠聞言後連忙表態道。

“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安在邸中,不必再作彆的人情雜計。至於諸家退回的錢貨,暫且收存你邸,無謂再費力轉運。”

言外意思,等到這件事情了結,慕容忠這座大宅也將歸於李千裡所有。

慕容忠心裡一邊暗罵李千裡貪婪,一邊滿臉恭敬的將之禮送出府,吩咐家人將那些錢財妥善收回,然後便吩咐道:“細揀箱籠之內,可能辨出是幾家歸還?”

“阿耶是懷疑鬱林王是詐唬我家?”

其子慕容宣昌聞言後便發問道。

“這倒不是,錢貨存於我家,若真事有不成,於他何益?我隻是擔心幾家雖恐雍王權勢退回禮貨,但事後或會遷怒我家。若能分辨來路,追加補給,保全人情不失。”

慕容忠不無心酸的說道,亡國孽餘,苟存人間,就是需要這樣處處小心。

隻不過家奴翻撿一番後,都沒有什麼明確的發現。對此慕容忠也不感到意外,當下朝廷與行台的氛圍如此,鬱林王恃其宗家親長可以不顧體麵非議,但其他身在權勢的人家即便畏懼雍王,當然也不願讓太多人知道他們心裡這一點恐懼。

但慕容忠親自細察一番後,還是察覺到一絲端倪,退禮中有兩份珍物本來是他心愛,此前邀右羽林李多祚前來做客,被其強行索要。

“這靺鞨賤種,原來也是一個色厲內荏之徒!”

籠罩在頭頂的危機有望解除,慕容忠憂懼的心情也有所緩解,想到之前李多祚對他的羞辱敲詐,心中便有幾分不爽,吩咐道:“將幾件器物揀出,我要登多祚家門,瞧一瞧他貪而膽怯的醜態!”

慕容忠登門,直被拒之門外,內庭更傳來李多祚的咆哮聲:“奴兒命托強者,得有庇護,具貨登門,是在辱我!”

不被開門接待,慕容忠雖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心情卻很暢快,一方麵羞辱了李多祚,另一方麵則是證實了鬱林王這人雖有貪婪、但也確是靠譜。就連李多祚這樣的宿衛悍將都懾於雍王凶威,如果沒有鬱林王出麵,都畿權門雖不少,但真沒有幾家敢放言能在雍王威逼下保全自己。

慕容忠心滿意足的離開,然而李多祚邸中中堂,鬱林王李千裡赫然在席,李多祚恭謹執禮道:“多謝大王提攜,慕容老賊亡戶之犬屢有輕我,入死不知,讓人暢快。”

李千裡聞言後微笑頷首並說道:“之後幾日,還要有勞將軍使派徒眾,盯防他家奴走訪名冊中幾家。待其知懼,自然乖乖入彀。屆時與將軍比鄰,該當你的一份,自不會少。”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