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突厥精銳的狼騎突然向清水河穀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一時間,河穀外圍戰鬥激烈至極。在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消耗之後,外圍子城守軍們俱都疲敝倦怠,在各個城堡之間穿插包圍,切斷了城堡之間的呼應、支援,而後便向陷入包圍中的城堡發起進攻。
突厥狼騎雖然不擅攻堅,但無論是裝備還是戰鬥意誌,都要遠勝於此前用來消耗守軍戰鬥力的雜胡牧民。特彆是在外圍駐守的幾座子城,城中箭支儲備已經不多,後方也沒有來得及進行補充。
狼騎們下馬披甲,然後便向城下衝殺而來,順利抵達城堡下方後,便通過鐵錐、大錘對城堡外牆進行破壞。
這些小城多是就地取材、夯土為牆,雖然土牆乾硬逾石,但畢竟還是有薄弱之處,一旦被敵軍貼近城牆進行破壞,防守形勢已經變得岌岌可危。
儘管城中守軍還有一定居高臨下的優勢,但外圍狼騎不斷的繞城遊射,也將城頭上的反擊壓製得抬不起頭。
“殺賊死國,即在此日!”
有的守城兵長眼見避無可避,便親率過半守卒下城上馬,在突厥完全破壞城牆之前,打開城門,衝殺而出。
此類畫麵在多地上演,有的守城唐軍運氣不錯,成功殺退了那些貼城破壞外牆的狼騎,並在突厥增兵之前退回城中進行休整。城頭上矢落如雨,人莫能近,與城內待時出擊的騎兵們配合默契。
有的則就沒有了這種好運氣,城內箭矢消耗良多,已經不足以對出擊的騎兵同袍們形成掩護。
所以當騎兵殺出城門後,其餘守軍在射儘剩矢後便下了城牆,退到了城堡中央的倉房位置,一把火將早已經備好的薪柴點燃,並將已經無用的配弓拋入火中,抽出隨身的佩刀,於通往倉房的夾牆通道入口處列隊待敵。
突厥狼騎是最精銳的可汗衛隊,俱為族中精悍之選,武裝較之普通的唐軍士卒甚至還要更加精良。他們久蓄士氣,有備而來,一旦守軍矢儘被逼出城,便進入了他們所熟悉的戰鬥節奏中來。
當守城唐軍衝出城門時,城下那些突厥甲士們便貼牆支盾、避免被唐軍騎砍衝潰。與此同時,在城防拒馬線外遊弋封鎖的突厥騎兵們也紛紛引弓射向唐軍,並逐漸策馬逼近。
“前衝!”
守城兵長在快速打量過戰場形勢後便做出了決定,突厥賊眾有備而來,在內外呼應已失的情況下,出城即意味著棄城。
在這種敵強我弱且機動力被壓縮的情況下,遊擊作戰隻會越戰越虛,唯迎頭直衝、正麵交鋒,野戰角力,勢勇為勝。
眼見唐軍悍不畏死的衝殺上來,突厥騎兵們卻避免正麵的交鋒,而是在城堡之間的河穀地帶遊走躲避。
如此一來,外出追擊的唐軍便陷入了兩難之境,要麼回防城堡,再次陷入各自為戰的困境中,要麼繼續追逐突厥狼騎,以求能夠整合各城的力量。
突厥的狼騎數量並不多,但是由於其機動性高,加入戰鬥之後便盤活了整個戰局。
雜胡牧民們遲遲攻不破的城堡,當狼騎進入戰場後,便給守城的唐軍帶來了極大的壓力,隨著器械的消耗,很難再繼續據城而守,需要改變戰鬥節奏與方式。
狼騎勝於離合,能夠隨意選擇進攻的目標。而先期投入的那些騎兵與牧民們也並沒有撤離戰場,當守城軍眾被逼出之後,他們便又發揮出了混淆視聽的效果。
有的城堡守卒被逼出,之後便被狼騎引走,剩下空虛的城堡便不再像此前那樣難以拔除。那些早已經驚慌欲死的牧民們,開始瘋狂向城堡湧去。
很快,有的城堡中便燃燒起了濃濃火煙。這是有的城堡徹底告破,留守的軍士們放火點燃了城中的庫房。
隨著第一道濃煙升起,接著便又有兩道濃煙直衝天際,在這清水河穀中隱隱成為一個品字形,意味著就在狼騎加入戰鬥後極短時間內,便有接連三座城堡告失。
河穀之間乏甚遮攔,當這三道濃煙升起時,整個戰區敵我雙方幾乎都有眼見。
突厥賊眾們見狀後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們在這河穀之間與唐軍糾纏了這麼長時間,始終沒有突破,如今狼騎加入戰場,不足一刻鐘的時間裡,便有三座唐人城堡被攻破。
特彆過去這段時間裡,他們早已經打聽清楚,清水河穀這些子城才是整個原州收聚物資的核心所在。所以那幾道升起的濃煙,對他們而言就是俯拾皆是的財富。
這時候,不獨突厥軍眾們欣喜若狂,那些被擄掠裹挾的胡民們也紛紛向濃煙升起的方向衝去。他們未必有膽量在突厥眼皮底下哄搶戰利品,但濃煙升起總意味著一絲轉機。
此戰無論是唐人勝還是突厥勝,與他們都沒有太大關係,他們隻是被殃及的池魚。繼續逗留在戰場上隻是被肆意逐殺,衝進城堡中好歹是能稍得遮掩。
“止步、止步!你們這些賊胡,想死不成?”
原本負責驅控這些雜胡的突厥騎兵們大聲叫嚷著,還想繼續控製這些牧民們的行動方向,但就算是他們抽打劈砍,那些胡民們仍然不要命了一般向已經被攻破的城池衝去。
與此同時,位於河穀中央的唐軍大城中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鼓角聲,聲浪很快向四野傳播,須臾之間,各城內都有了回應。
伴隨著鼓角聲的是各子城城門轟然打開,原本各自為守的子城守兵們業已披甲上馬,鐵蹄雷動,直向中前方的戰區擠壓而去。
此時從半空俯瞰,突厥狼騎仍然左突右衝、矯若遊龍,但是原本他們分散在戰場的那些輔兵們卻集中成為三支隊伍,分頭向三座被攻破的城池而去,於是這一支突厥狼騎在戰場上便成為了一支孤軍。
反而此前因為需要分守城池而陷入被動的唐人守軍們,這會兒重新掌握了主動權,十幾支騎兵隊伍衝出各自駐守的城堡,從各個方位向中央戰區的突厥狼騎們衝殺而去。
“撤、速撤!是陷阱!唐人奸詐,以城誘我分力!”
戰場中,原本勢不可擋的突厥狼騎們也很快就發現了不妥,原本他們在戰場上離合聚散、如入無人之境。可是一旦輔部被抽離,四麵八方全都出現唐軍人馬,頓時便成了一群活體標靶。
因此隊伍中一名彩緞編發、高大魁梧的統軍吐屯便大聲叫嚷起來。
雖然周圍馬蹄聲雷動、些許人聲早被聲浪衝散淹沒,根本就傳遞不出去,但這名突厥將領喊出軍令後,身邊近衛甲士即刻引射鳴鏑,尖銳的哨音破空響起。
隊伍中各名執掌角令的兵長也紛紛吹角約束兵眾,整支隊伍很快就完成了軍令的轉變,向戰場外圍退去。
但唐軍同樣苦守戰機,又怎麼會讓這一支突厥精銳快速撤離戰場,因此各子城人馬在得見突厥狼騎完成轉向後,也都不恤馬力的繼續加速前行。
衝出城外的唐軍也並不講究軍陣與戰法的配合,隻是控禦著戰馬,緊緊夾持著長槍,從四麵八方直向突厥狼騎紮去。
如此攻勢,所有的離合之變都喪失了用武之地。儘管實際對比的話,突厥狼騎作為精銳的可汗衛隊,無論武裝還是戰鬥力都要超過原州此境守軍一籌。畢竟大唐幅員廣闊,也不可能在所有州境都畢置精兵,若真野戰遊鬥,未必是這群狼騎的對手。
可是現在,十數支隊伍從各自據點衝出,戰馬蓄養的馬力在這頃刻之間爆發出來,仿佛一道道鋒刃流矢,直刺突厥狼騎的騎兵戰陣。
雙方甫一接觸,便是血光飛濺,攜帶著莫大力道的槍鋒凡其所指、人馬俱穿。
原本配合精妙的狼騎精銳就這樣被蠻不講理的直接紮穿刺透,他們或許都是大漠上百裡挑一的勇士,被可汗精心挑選、披掛精甲,為其精銳侍衛。
可是現在,卻如草木一般被穿透收割。僅此一輪衝勢,便有幾十名突厥狼騎被衝擊殺死。當然,唐軍的損失同樣不小,甚至彼此相當,畢竟這種高速的衝刺對敵我雙方都有著極大的風險。
但是,唐軍這一輪衝殺,便直接將戰場形勢逆轉,重重挫擊了這些狼騎們的凶焰。
而且,在唐軍的高速衝擊之下,不隻將突厥騎陣鑿穿,更直接將兩百多名狼騎士卒從大隊撕裂出來,大隊馬勢衝起便難以逆轉,不及回援。這兩百多名狼騎被分割出來之後,很快就被唐軍穿插包裹,永遠留在了此處戰場上。
“兒郎英武,終於能夠一洗城破之辱!”
位於河穀中央的清水子城城樓上,原州刺史登高遠眺數裡外平穀上的戰況,忍不住為城外奮勇殺敵的將士們擊掌喝彩,同時又下令道:“再遣五百軍眾出擊,驅逐狼騎!”
早在十多天之前,清水河穀便一直蓄養著這一擊之力,狼騎自投羅網,卻遭挫而退,這對此境守軍軍心無疑是一大振奮。
然而正在這時候,河穀外圍、在那三道濃煙之外,卻又接連有幾股濃煙衝天而起,這意味著就在剛才不久,外圍接連幾座子城都被攻破!
清水唐軍以子城誘陷突厥,而突厥同樣反道製之,唐軍以為是突厥主力的戰場上這一支狼騎,原來同樣是突厥誘使唐軍集結兵力出擊的誘餌,用以製造戰機,繼續攻克子城!
“不管了!繼續殺,殺光戰場殘留的狼騎!”
看著那幾道新升起的濃煙,刺史馮敬禹將牙一咬,下令繼續出擊。突厥狼騎數量不多,而且培養極為困難,殺一個便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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