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清化坊,唐家一眾族人們出迎歸省的唐孺人並同行的代王殿下。
“親家入都安居,憾於事務繁忙,未能儘力。”
見麵之後,李潼又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唐先擇微笑道:“殿下實在太客氣了,神都繁華,更甚西京,若非貴邸府員勞走奔波,循就人事方便,也難這麼快就置業安居。”
這話倒也不是客氣,自高宗營造東都以來,特彆是武後臨朝以後,神都城的發展可謂是日新月異。
跟西京長安相比,神都洛陽地處天中,包容性要更大,但洛陽本身的城池規模則遠遠小於長安,這也就造成了置業方麵難度要遠遠超過長安。許多人在洛陽為官十幾載,都還隻是寓居。
唐家今次入都族眾不少,能夠在這麼短時間裡便購置大宅,而且還是在清化坊這種城池的中心地帶,如果沒有強權人物作為後盾,是很難做到的。彆的不說,就李潼他們一家早年離宮時,都被安排在相對偏遠的履信坊。
唐家這座宅業位於清化坊的西南角落,占地二十畝出頭,是由兩座宅業組成,距離西坊門極近。而出坊之後便正對東城宣仁門,如果子弟入事,步程二十多分鐘便可抵達東城的文昌尚書省,地理位置可謂非常優越。
清華坊中還有左金吾衛外設的官衙,治安方麵當然也是非常的有保證。正因有著這樣的便利,此坊並周邊幾坊都有眾多的禁軍將領定居。
入邸之後,唐靈舒自被女眷們迎入內宅敘舊,李潼則與唐先擇、唐修忠兄弟留在中堂。
“天心眷顧,府中近日頗有人事嘈雜,不想娘子遭受那些喧擾,暫且歸省短日。”
落座後,李潼又解釋一下,讓唐家人不要誤會他是有了新人忘舊人、不能相容。彆的不說,他丈人唐修忠待他是真的好,發跡之前的儘力輔助要比錦上添花情重數倍。
“這娘子疏於禮教,性情草率,難得殿下珍愛不棄,這是她的福緣。往年宦遊在外,不暇仔細教養,如今居在一城之內,也想引入家中短居旬日。殿下無需彆念牽掛,專心家事,不負君恩。”
唐修忠在這方麵倒還豁達,不入神都、不知勢位輕重,他們一家最顯重便是父親唐休璟,立功立事於西疆,在邊地當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可是到了神都,權門貴第比比皆是,也實在談不上出奇。代王如今勢位出眾,不知多少人家想要依傍上來,他們一家若還想專享這份眷顧,無疑是不知分寸的樹敵。
聽到丈人這麼明理,李潼更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又轉對唐先擇說道:“伯父入朝就事,我這裡已經有了規劃,日前使娘子讓人傳話,不知伯父心意如何?”
唐先擇聽到這話便也打起了精神:“一身誌力雖然不稱非凡,若能蒙恩入直宿衛,自當忠勤儘力。隻是邊將轉作衙將,人事上會不會太過為難?”
“為難當然是有的,但事在人為。伯父邊功可稱,勝過畿內許多誇誇虛言、門第自標之類。如今朝事並不安靜,畿內穩定猶賴勇士。”
李潼也並不大包大攬,隨口許願,繼續說道:“我這裡當然會著力引薦,伯父也不必謙虛自隱,若有言路能上表陳事,那是最好,會更有把握。”
唐先擇聞言後沉吟片刻,才又說道:“原安西監軍張仁亶,與我有故,此番入都時也曾表態願意助我陳述事跡。但他如今也並不在朝,未必能有太大言功。”
李潼聽到這話,倒是一喜。張仁亶就是張仁願,避睿宗李旦諱而改名,曆史上在中宗朝修築三受降城以抗禦突厥,去年以殿中侍禦史跟隨王孝傑大軍征戰吐蕃,眼下則留任安西。
李潼欣喜於唐先擇跟張仁願交情不淺,不過真要講到為唐先擇爭取右金吾衛將軍的職位,遠在安西的張仁願發聲也幫助不大。這也看出唐家在中樞關係實在乏乏,在這種關鍵時刻也難有什麼人脈使用。
唐家雖然也出身關隴,但卻不入關隴勳貴圈子,唐休璟本身是明經及第,文臣轉邊用,經曆與婁師德不乏類似,但成就還要晚於婁師德。雖然結親弘農楊氏庶宗,但見楊居仁舊年敢那麼對待他家娘子,可見對這一門親戚也是輕視得很。
“那麼伯父近日準備一下,入錄兵部夏官,事態有什麼進展,彼此及時遞告。”
商量完這件事,李潼才又轉望向唐修忠,笑語問道:“不知丈人對於之後任事可有什麼規劃?”
唐修忠聞言後便說道:“我是文武皆無成就,今次入都,家事私計還要甚於謀攻。就事如何,不必急於一時,還是先讓阿兄定事。”
唐修忠不想過於麻煩,對自身仕途沒有太高的要求。
不過李潼則不這麼想,唐先擇還是妻伯,而唐修忠則是正牌的親戚,待他本就情分極重,他當然也要更加用心。更不要說接下來朝事動蕩,本就是攻城略地、積極擴展自己勢力的時刻,所以他也幫唐修忠有所設想。
“丈人若無屬意,都水使者如何?”
聽到殿下這麼說,唐修忠臉色先是一喜,片刻後則皺眉道:“我先任不過一個外州司馬,入朝顯居五品,這會不會太冒進?”
唐修忠舊在地方擔任甘州司馬,隻是六品官職。如果按照正常仕途升遷,想要歸都就職的話,品秩可能還要再放低一等。
但是對於自家丈人,李潼自然不能太過冷落,謀事五品乃是一個底線。
這也是為了他家娘子考慮,鄭家本就名門大族,他也不知將要迎娶的那位王妃究竟品性如何,若唐靈舒父族連五品都不到,不要說王妃會不會刻意留難,隻怕就連那些家奴們都要有所看輕。
李潼沒有太多精力關注家事,既不想讓娘子受委屈,提拔一下唐修忠也是應有之義。
若單純隻是為唐修忠謀求官職的話,品秩從五品的諸宮苑監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也比較符合唐修忠雖為外戚但資望不著的情況。但這一職位對眼下的李潼而言,幫助實在不大。
都水使者官在正五品,掌川澤、津梁之政令,下屬有舟楫、河渠兩署,在漕運方麵極有話語權。這個官職本身不屬清要,偏向於方伎實務,爭取起來要簡單一些。
在下一輪的朝局動蕩中,隻要李潼他們能夠保住一個政事堂宰相的職位,甚至不需要特殊的運作,通過正常的人事調整,就能進行加授。
那一樁驚天凶案發生之後,都邑之內已是人人自危,也讓李潼不得不考慮改變一下原本的人事計劃。
本來他是打算儘快將李葛所組織起來的那千數名故衣社丁壯送往河東,可是接下來京畿之內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是很有必要在神都城就近安排一批人手,即便不作大望,關鍵時刻也能作自保。
想要將千餘丁壯不著痕跡的安排入城,難度自然不小,特彆也要給那些故衣社丁壯們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此前安排他們前往河東,是為了參與漕運、謀求活計,現在同樣也可以以此為理由。
清化坊南的立德坊當中,有一片麵積極大的水域直通洛水,名為新潭。新潭本就屬於畿內漕運的一部分,而且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節點,諸漕渠彙聚於此,可以通過舟船將物貨運送到城中各坊。
如果唐修忠擔任了都水使者,便可以通過官方用役並商戶佃工等各種方式,將那一千多名丁壯引入城中。
這一千多壯力,數量看似不少,如果留駐在鄉野之間,自然是一個非常紮眼的存在,但隻要能通過合法的途徑進入人口有幾十萬之多的神都城中,就能收到大隱於市的效果,隻要不是有明確意圖的追查,是很難發現的。
“如果丈人沒有異議,近日可以著重遊走京畿內外諸漕渠、津渡,先將事務稍作了解。我也會著人訪問相關伎術官佐,集思廣議,拿出一個行之有效、督管近畿漕運的方略,既能補益國用,也能養庇生人,積攢事功、資望。”
眼下整個神都城的漕運,用工主要還是諸州征發的腳力庸工,這既耽誤了外州的正常生產,也讓近畿那些無田分授的遷民們生計無仰。
如果能夠將這一狀況加以改革,直接招用近畿丁力,既可以給這些遷民們一個活計,還能讓諸州不需再上遣力役,讓民眾得以安於耕桑生產、免於往來奔波服役的辛苦,節省的這一部分工力、又可以給朝廷直接增加課錢的收入,上下內外、包括李潼自己都能得享便利。
“我一定用心籌備,絕不辜負殿下薦用!”
唐修忠也鄭重點頭,明白這個機會對他而言也是極為珍貴。如果能夠做好,絕不遜於父兄揚威邊疆的軍功。
與唐家兄弟就他們的職事稍作討論之後,李潼又暫借他家家院,召見了已經入都的楊麗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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