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匈牙利草原,此時正有兩支大軍在喀爾巴阡山之南,多瑙河之東的蒂薩河兩岸對峙。大戰一觸即發,整個天地之間,都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西方聯軍的大營星羅棋布,從南到北連綿二十餘裡,氣勢雄壯。十字軍大營依托數十座城堡駐紮,東臨蒂薩河,北依喀爾巴阡山,可謂固若金湯。
這些城堡是當年蒙古軍隊東歸後,複國的匈牙利國王貝拉四世修建的,為的是依托山川之勢,阻擋蒙古軍隊卷土重來。
東岸的元軍營帳同樣圍繞中軍大營層層分布,蔚為壯觀。
就算站在數十裡外的喀爾巴阡山上,兩軍巨大的營地也能儘收眼底。
“唳!唳唳!”幾隻海東青圍繞著十字軍大營飛翔,再次飛回元軍大營,看的西方騎士們既好奇又無奈。
一杆高高的蘇魯錠大纛,佇立在元軍中軍大營前,眾星戴月般的營盤簇擁著中軍營盤,一麵麵蒼狼戰旗在一月的寒風中獵獵招展。
“嗚嗚—嗚嗚—”東方軍隊特有的牛角號聲悠悠響起,雄壯,悲壯,蒼涼。馬頭琴和羌笛的聲音也隨風傳來,令人宛若置身在大漠草原。
長著大餅臉、細長眼眸、高顴骨的蒙古戰士,一邊喂馬一邊聽著號角羌笛之聲,忍不住東望,望向蒙古草原的方向。
元軍雖然沒有十字軍人多勢眾,可陣容仍然很強大。光是純粹的蒙古騎兵,就有五萬人。還有探馬赤軍三萬,新色目軍五萬,漢軍兩萬。
總兵力達到十五萬多人。而且因為連續的勝利,氣勢如虎。
除了十五萬西征大軍,元軍在後方的特蘭西亞,還有七八萬人的“奧魯”,也就是老少營,攜帶奧魯出征,這也是蒙古軍隊遠征的傳統了。
擁有蒙古大汗之孫、元廷安西王、某某教哈力法、征西大將軍四個尊貴頭銜的阿難答,在攻滅東羅馬後隻修整了半個月,就北上攻入保加利亞。
保加利亞曾是金帳汗國的附庸國,隻是因為離金帳汗國較遠,所以不太恭順。兩年前元軍統一金帳汗國之戰時,保加利亞趁著蒙古人內戰,就企圖擺脫蒙古人的控製。
保加利亞本就做了幾十年的蒙古附庸,如何能抵禦凶狠的元軍?沙皇奧爾基一世親率的重甲騎士和農奴軍一個上午就被元軍擊敗,三萬兵馬全軍覆沒。
安西王阿難答借口保加利亞沙皇對蒙古人有異心,竟敢抗拒大元,就處死了沙皇奧爾基一世,王室成員也被處死。之後,阿難答宣布廢除保加利亞國號,直接納入大元疆土。
保加利亞王國滅亡。
緊接著,阿難答就北上匈牙利王國,通過喀爾巴阡山隘口,進抵蒂薩河。
蒙古西征的警訊,早就被西方諸國知曉。可是西方諸國隻能利用元軍攻打東羅馬、保加利亞、匈牙利的時間,召集騎士、雇傭兵、農奴參戰。
蒂薩河兩岸,幾十年前雙方就爆發過大戰,史稱“蒂薩河之戰”。戰爭結果,是匈牙利和聖殿騎士團聯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匈牙利國王貝拉四世僥幸跳脫,聖殿騎士團團長戰死,蒙古大軍攻陷佩斯城。
那兩年,南北幾個戰場上的羅斯聯軍、匈牙利聖殿騎士團聯軍、波德條頓聯軍、北意大利聯軍連接戰敗。蒙古騎兵的兵鋒北到維也納,距離柏林僅僅百裡。南到意大利威尼斯。
當其時,整個多瑙河之東已經沒有力量能阻止蒙古鐵騎的馬蹄。波蘭、斡羅斯、匈牙利、波西米亞、保加利亞、羅馬尼亞紛紛淪亡,奧地利公國和西裡西亞王國朝不保夕,聖殿和條頓騎士團遭到重創。
後世很多人以為,蒙古西征最遠打到東歐,其實錯的離譜。事實上,蒙古軍隊已經打到中歐和南歐了。倘若窩闊台汗晚幾個月死,後世意大利和德國就可能被征服。
當時,蒙古大軍已經製定了征服整個歐洲的計劃。是窩闊台汗的死訊,終止了蒙古軍隊的繼續西征。
這因為如此,所以雖然這次西方聯軍的規模空前絕後,可仍然被數十年前蒙古大軍帶來的陰影壓得喘不過氣來。
當年遭到蒙古軍隊屠殺荼毒的東歐諸國,剛剛恢複元氣,這些來自東方的可怖敵人就再次騎著馬來了。
尤其是東羅馬帝國的滅亡,以及羅斯諸國的悲慘現實,更是讓他們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這一次,諸國再也不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在元軍圍攻君士坦丁堡時,各國就紛紛發出代表歐洲最高警戒令的“帶血寶劍”,在梵蒂岡教廷的號召下,東到波蘭匈牙利,西到法蘭西,北到丹麥瑞典,都開始了動員。
從未有過的動員規模,超過了任何一次十字軍東征。在將近半年的動員下,各領地和教會組織的兵馬,如同小溪彙集為汪洋一般,漸漸在蒂薩河平原彙集成一支超過二十萬人的大軍。
在各級貴族領主和樞機主教、主教、商團的征調下,自備武器盔甲戰馬的騎士、雇傭兵、囚犯、流氓在不同家徽旗幟的麾下,絡繹不絕的東來。
蒙古人的恐怖和殘暴,既讓他們驚懼,又激起他們無邊的憤怒。尤其是當聽說蒙古人帶著異教徒軍隊來征服他們時,他們的榮譽心和捍衛主的意誌,就賜予他們莫大的勇氣。
神聖羅馬帝國、法蘭西王國、西西裡王國、波西米亞王國、丹麥王國、匈牙利王國等西方強國,以及各大公國、伯國、教會騎士團、雇傭軍團,已經聯合起來了。
上個月,聯軍在匈牙利國首都布達佩斯城舉行了盛大的彌撒儀式,貴族和將軍們手按《聖經》,對著十字架起誓,他們將打敗來自東方的撒旦,並用主賜予的勇氣和智慧,將黑暗的東方沐浴在聖光之中!
他們將不再想之前那樣一盤散沙,他們竟恪守團結對外的美德,狠狠踢向蒙古人的屁股,用騎士槍和大劍告訴敵人,什麼是騎士的憤怒。
此時,除了遙遠的英格蘭和卡斯提爾王國,該來的幾乎都都來了。
聯軍軍勢之大,可謂空前。
聖醫院騎士團、聖殿騎士團、條頓騎士團三大騎士團主力俱在,三個總團長都親自到了。還有寶劍騎士團等中小規模的騎士團,光各騎士團所屬的盔甲騎士,就有五六萬人!
這可是裝備鎖子甲和麵甲的重騎士,也是聯軍主力之一。
除此之外,隸屬於各國、各城邦和各級貴族的騎士,加起來也有十萬人以上。這同樣是主力。
還有來自熱那亞、突尼斯的職業步兵三萬餘人,來自波蘭和西裡西亞的誌願軍,來自奧地利的礦工數萬人,以及五萬多雇傭軍團。
聯軍總兵力達到驚人的二十五六萬人。光是用來運載糧草的牲口,就超過十萬頭。除此之外,還有數以萬計的匈牙利農奴源源不斷提供後勤。
沒有淪陷元軍之手的半個匈牙利國,都成為聯軍的糧草基地。聯軍大營的糧草,簡直堆積如山。
但是,雖然聯軍規模巨大,光是精銳的騎士就有十幾萬人,可仍然沒有推舉出一位統帥。
這幾乎是十字軍的通病了。
每次十字軍東征,都為了統帥之權吵吵鬨鬨,完全無法達成一致。這次在元軍的壓力下,鑒於數十年前的教訓,雖然他們團結了很多,可仍沒能選舉出各國都認同的人選。
本來,教皇尼古拉四世威望最高,地位最尊,要是出任統帥大家都不會產生分歧。可尼古拉四世年事已高,又不懂軍事,他能親自趕到前線鼓舞士氣就不錯了。讓他當統帥,不合適。
吵來吵去,最後隻好將大軍分為南、中、北三路。法蘭西王腓力四世擔任南路軍統帥,神聖羅馬皇帝魯道夫一世擔任中路軍統帥,而由匈牙利國王拉羅斯四世擔任。
同時,由教皇尼古拉四世組織一個前敵委員會,協調三路大軍的指揮,統一安排糧草後勤。
也就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這兩個月,聯軍和元軍隔著蒂薩河對峙,雖然沒有爆發決戰,但小規模的試探戰鬥卻一直沒有停止。
為何還沒有決戰?
十字軍是在等待英格蘭軍隊和卡斯提爾軍隊前來會師。同時也無法渡河發動決戰。
元軍沒有決戰,則是無法順利渡河擺開陣型。尤其是對岸數十座一字排開的城堡,讓元軍難以下口。
事實上,西方軍隊數十年前的大敗,也讓他們總結了教訓。當年的蒙古大軍,就像一個冷血無情的老師那樣,教會了他們很多東西。
尤其是排兵布陣,軍種配合,探哨間諜等等,他們都學的像模像樣。
兩軍長達兩個月的試探,終於因為蒂薩河的冰越結越厚,同時蒙古人找到了冰層最後的渡河點,而戛然而止。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阿難答一直再等候天氣更冷些,冰層再厚些。數十年前的西征,蒙古軍隊也利於了嚴寒。
蒙古軍隊耐苦寒,打仗往往選擇秋冬季節。
經過兩個月的試探,阿難答也已經知道十字軍的斤兩。
這次拂郎聯軍的實力不俗,兵馬也多,士氣高昂,乃是大大的勁敵。可是他們的協同,卻不太靈敏。
而且,黃頭色目人的大營,依仗城堡,南北拉的過長,是一個巨大的長蛇陣。一旦某個位置遭到攻擊,其他大營沒那麼快做出反應。
還有,黃頭色目的小股兵馬,相當精悍。可是一旦數量多了,就顯得有些笨拙。他們的軍陣,太差。
倘若隻攻其一點不及,就能破開一個缺口,然後穿鑿進去,一直往北,出現在黃頭色目人的西邊,在其西邊重新集合大軍。
如此一來,大元鐵騎的位置,就換到西邊,拂郎聯軍的位置就變到了東邊。
接下來…
按照蒙古傳統,大軍照例召開和戰前合議。蒙古軍隊的特點,是統帥絕對不能一言堂,而是要充分采納諸將的意見,在眾人表決後達成共識。他們沒聽過軍事民事這句話,但乾的卻是軍事民主的事。
阿難答隨即召開軍議大會,拋出自己的軍略,等諸將表決。
“大王。”蒙古左都元帥阿迭不花首先發言,“結冰最厚的冰麵,也不過二尺,這裡可不是大漠,沒那麼冷。兩尺厚的冰,最多能通過兩三萬人,人再多冰麵就碎了。”
漢軍大將劉泰特穆爾也說道:“是啊大王,阿迭將軍的擔憂,也是末將的擔憂。要是隻過去兩三萬人,恐怕不但打不穿敵人營地,還會被包圍困住。這些黃頭色目,實力可不弱。”
色目都元帥戈丁奧兒也認為,這個軍略風險太大,實施起來很難。“我的哈力法啊,我的主人啊,這個主意雖然很妙,可是風險太大了。那些異教徒,可不是什麼軟蛋。”
其他將領,意見也都差不多。
如果阿難答拿不出令諸將信服的說辭,那麼他的軍略就很難被通過,即便他是大軍統帥,是安西王,是哈力法也不行。
這是大蒙古國的規矩。
可是,阿難答卻說道:“隻要過去兩三萬騎兵,就足夠了。”
什麼?諸將麵麵相覷,隻過去兩三萬騎兵就夠了?
這是不是太過於輕敵了?雖說蒙古大軍在西方一直打勝仗,可對岸敵軍數十裡大營,二三十萬大軍,隻過去兩三萬人,那不是白送麼?
十字軍的戰力,不可小覷。
劉泰道:“大王的意思,這兩三萬騎兵打穿敵陣後,根本不顧敵軍,而是衝出去直接往西,奔襲馬紮兒國都城?”
“哈哈!”阿難答大笑,“果然還是你這漢兒腦子轉得快。不錯,本王就是這麼想的。”
“隻過去兩三萬騎兵,是奈何不了那麼多敵軍,可本王也不打算就用兩三萬人和他們糾纏。隻要衝過他們的攔截就成。”
“好啊!大王妙計!”阿迭不花一拍大腿,“衝破攔住之後,不用戀戰,直接奔襲敵軍後方空虛的馬紮兒都城。馬紮兒王必定會率軍追趕,那麼對岸的守軍就空出一個缺口,我大軍再趁機渡河,發起決戰!”
這一次,眾將全部讚成。
因為這個軍略,雖說風險仍然很大,但完全可以實施,值得冒險。
……
與此同時,十字軍的前敵委員會,也在七嘴八舌的爭吵。
委員會在一個城堡的大廳內。大廳儘頭是一個大大的十字架,前麵一張長長的桌子,坐滿了西方世界的王公貴族。
猶豫城堡中光線昏暗,所以點了不少油燈,照的一張張高鼻深目,胸前掛著十字架的人,都顯得有些陰森。
年過六十的教皇尼古拉四世,坐在長桌的一頭。另一頭則是神聖羅馬皇帝魯道夫一世。
為了這個位置,神聖羅馬皇帝和法蘭西國王的臣子,可沒少爭執過。最後,因為教皇的乾涉,神羅皇帝才做到這個位子。
“上帝啊。”教皇在胸口劃著十字,“為什麼,英格蘭和卡斯提爾的孩子們,還沒有到達呢?難道,他們隻是想在後方,為偉大而勇敢的十字軍祈禱嗎?”
“或者說,他們認為,來自東方的撒旦,那些騎著風一般而來的蒙古人,不是最可怕的敵人麼?”
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軍隊遲遲不到,就連一向寬和的尼古拉四世,也心生不滿了。
大半年前,他就發出了組建十字軍防備蒙古軍隊的教旨,各國的“帶血寶劍”也傳到了英格蘭和卡斯提爾。
就是再慢,也該出兵了。
聽到教皇陛下的話,一向和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一世不對付的法蘭西國王,立刻出聲應和。
腓力四世道:“教皇陛下,愛德華的長腿,隻會在和鄰國爭奪土地的時候跑的最快。可要是為整個基督世界打仗,他的長腿就會變得比蝸牛還慢。”
“我的教皇父親,狡猾而自私的愛德華一世不會來的,一個英國人都不會來。”
腓力四世長得很英俊,俗稱美男子國王,可此時他的臉在燭光的照耀下,卻顯得有些詭異。那種鄙視而刻薄的笑容,破壞了這個男人的風度。
同樣不喜歡愛德華一世的德皇魯道夫一世,也很不滿的發牢騷:
“英格蘭人,要麼來為我們慶祝勝利,要麼來參加我們的葬禮。上帝啊,難道這些該死的英格蘭人,以為隔了一座海峽,以為不在大陸,就以為蒙古人的鞭子和他們沒有關係嗎?”
匈牙利國王卻很是焦急,“我親愛的父親,教皇陛下,還有尊敬的國王們,公爵大人,伯爵大人們,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把十字架放到心口,指著西邊,“二三十萬大軍,呆在匈牙利兩個月了,每天要吃掉多少糧草?每天需要多少可憐的匈牙利人在運送糧食?”
“先生們,要是再不決戰,都不用蒙古人打,匈牙利人就完蛋了!兩三百萬匈牙利人,能供養大軍多久?不能供養第三個月了。先生們,我要破產了。國內的貴族們,會詛咒我的。”
教皇尼古拉四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匈牙利國王,“可憐的孩子,你是一個優秀的稱職的國王,是一個虔誠的貴族。匈牙利不會遭到厄運的,相信你的父親把,阿門。”
說完這些,就沒有了。
匈牙利國王恨不得拂袖而去。教皇除了說些沒營養的漂亮話,竟然一邊實質性的表示都沒有。
實際上,他遠說不上破產。可是,匈牙利作為前線所在,供養大軍也實在吃不消。他的打算是,要麼趕緊決戰,要麼補償他。
“好了。”教皇說道,“孩子們,我們不能乾等蒙古人來到我們。說說看吧,你們擁有所羅門王的智慧,一定該知道怎麼做。”
南路軍統帥腓力四世說道:“首先我提議,我們不能隨便開會了,必須要時刻呆在自己的軍中,呆在前線。你們要知道,從這個城堡回到我的部隊,我要騎馬六七裡遠。在戰場上,這個距離會讓敵人進攻時,主帥還沒趕回去。”
德皇,中路軍統帥魯道夫一世手中的權杖一頓,語氣鏗鏘的說道:“那就不要在耽誤了。我的意思是,立即從上遊和下遊過河,尋找冰層厚的地方,從兩個方向夾擊蒙古人,壓縮他們的戰場。”
國王們很快就製定出方略,在上遊下遊渡河南下,同時正麵突破,三麵夾擊元軍。
這是發揮兵力優勢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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