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西北春意初現,但冰天雪地的麵貌並未出現太大的改變,西征軍是踏冰冒雪開始發起這次戰爭的。如雙方戰前所料,南北兩路明軍的初期作戰都頗為順利。
南線額爾德木圖方麵一路南奔轉西,輕易擊敗了第一支守軍,隻花一個上午便完成了對羅卜的占領。緊接著,土默特騎兵開始西進,兩日後抵達怯台,花了四天的準備時間,再次以一個上午順利擊敗守軍。
休息一日,額爾德木圖繼續沿著沙漠和高原的結合邊緣西進,五日之後抵達克裡雅。克裡雅是和闐的東部門戶,因此屯駐了七千守軍。
再加上此城城牆也還結實,缺乏重炮的額爾德木圖一時半會攻之不破,隻好轉攻城為圍困,同時向哈密報告情況,順便也試探著問了問已經來到哈密坐鎮的甘肅巡撫王庭撰,看看能不能被特批獲得一些炮兵前來支援,畢竟此時的蒙古人早已不善攻城了。
北線劉綎一邊也很順利。他這一路冬末出發,先是就近拿下了葉爾羌與瓦剌和碩特部交界不遠的又力失。
又力失雖是城池,但城池不大,原本隻是市集性質,其防衛靠的是遊牧於周邊的部落。如今因為明軍主力已經進駐其不遠的吐魯番,布日哈圖早就將聽命的部落撤走,因此又力失城相當於未經戰火,被明軍直接占據。
明軍主力在又力失稍加整頓,主要是安排布防,將之作為西進的後勤據點,然後便啟程向西,於半個月後抵達苦先。
苦先是當前的名字,此地古名其實十分顯赫,正是龜茲。劉綎學問雖然一般,但對龜茲之名還是有所了解的,對於自己能成為收複龜茲的明將也頗為自豪。不過這些暫且不提,隻說這一仗打得如何順利。
如何順利呢?於又力失不同,苦先城中倒有守軍,但明軍先鋒抵達之時,苦先守軍便主動派人聯絡,表示願意獻城投降。原本明軍先鋒、遊擊將軍廖文耀還有些擔憂,恐苦先守軍是要玩一出詐降,沒敢輕易答應。
等劉綎親率主力抵達苦先城外二十裡時,明軍諸將突然發現一小股騎兵從城內駛出,正朝自己而來。雖然對方不過兩百餘騎,但劉綎仍然下令前軍戒備,結果對方表示來的正是苦先城內的守軍主力——除了他們之外,城裡就剩下四五百步兵,還都是老弱病殘了。
劉綎頗為詫異,畢竟苦先就是龜茲,是西進道路上一處必經之地,隻要敵軍卡死了龜茲城,以步兵為主力的明軍就基本上不可能繞行——除非他要玩點隻帶精銳騎兵偷襲敵軍後方的花活。
事實上這種可能性並不存在,因為苦先以西的下一個重要據點是西域交通要道阿克蘇,那是一座大城,除非守將守軍全是二百五,否則不存在被輕騎偷襲而陷落的可能。
劉綎命前軍將領頭前來的將領傳至中軍帥帳,一問方知他們確實隻能投降——布日哈圖為了收縮兵力,竟然連苦先這樣的要地都實際上放棄了,他的計劃是死守阿克蘇。
接受投降之後,劉綎將全軍分為兩部,一部分駐紮城外,另一部分由他親自率領進城。苦先守軍並未說謊,此城確實隻有七八百兵丁,而且帶甲者隻有三百餘……可以說披甲率不到一半了。
與之前的又力失一樣,苦先城也要作為後勤據點來布置,而且因為苦先城比又力失要大不少,因此劉綎又被迫在此處停留了四日。這期間有個小問題,就是關於如何處置降軍。
按照劉綎原先的想法,降軍八百問題不大,留下兩千明軍在此接手主要城防,讓著八百降軍做個打雜的就好。但明軍將領們略有些擔憂,兩千明軍控製八百降軍自然沒問題,但萬一有敵軍埋伏在附近,等明軍主力西進來偷襲苦先,結果城內降軍裡應外合,那苦先城豈不是就有危險了?
因此他們堅持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便不說殺俘吧,至少也該把他們送去吐魯番,讓王庭撰王撫軍來處置,至於他想改編還是遣散這批人,那都跟我們西征將領無關了——後續有什麼麻煩,那也是王撫軍的首尾,可賴不到咱們武人頭上。
雖然劉綎覺得這樣挺麻煩,但考慮到大家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不過,他認為明軍兵力也有限,不可能一邊留下人手駐紮苦先,又一邊派人“押解”降軍去吐魯番,因此乾脆讓降兵自己去吐魯番報到。
這一來降兵卻有意見了,他們表示布日哈圖本來就沒給苦先城留下什麼物資,他們現在根本難以自行前往吐魯番,請劉太師憐憫。
劉綎無法,考慮到西征準備充足,暫時倒還不缺物資,便撥付了一些口糧和精飼料給他們,然後寫了一封文書,蓋上自己的西征提督關防,告訴他們東返的路上如有意外,還可以去又力失補給。如此一來,八百降軍勉強算是答應了下來,次日開始東歸吐魯番接受下一步安排。
又過一日,劉綎仍然按照計劃留下兩千人駐守苦先,然後率軍繼續西進。這一次,目標就是西域重鎮阿克蘇了。
阿克蘇地區是個沙漠邊緣的盆地綠洲,南方是沙漠,北方是雪山,阿克蘇城就坐落其間。初春時節的阿克蘇,大地正緩緩從寒冬的沉睡中蘇醒。這個季節,阿克蘇的天空常常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藍,陽光開始變得溫暖而柔和,但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它們如同守護者一般,靜靜地躺在山巔和陰涼之處。
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雪山依舊巍峨聳立,山頂覆蓋著皚皚白雪,宛若一頂銀色的皇冠,閃耀著冷峻的光芒。山腳下,冰川融水彙成的溪流開始活躍起來,潺潺流水聲伴隨著春風,喚醒了沉睡中的大地。
阿克蘇河在這此時也逐漸解凍,河麵上偶爾還能看到漂浮的薄冰,隨著水流緩緩前行。河岸兩旁的柳樹開始抽出嫩綠的新芽,與殘留的白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展現出生命的頑強與希望。
既是綠洲,便有農田,哪怕是在蒙古人的治下。阿克蘇城周邊的農田裡,農夫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他們翻耕著土地,準備播種新一年的作物。雖然寒意未儘,但人們的熱情和對春天的期盼已經如火如荼。偶爾有孩童們在雪地上嬉戲,留下一串串歡快的足跡,預示著冬日的結束和新生的開始。
倘是往年此時,阿克蘇的市集中,來自四麵八方的商販應該已經開始擺攤設點,琳琅滿目的商品展示著絲綢之路的繁榮。人們的交談聲、馬蹄聲、駝鈴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生機勃勃的初春畫卷。
但,那是往年。今年兵災將近,誰還能如此輕鬆愜意呢?
在初春的寒風中,阿克蘇城的氣氛緊張而凝重。城牆之上,察哈爾部的旗幟迎風招展,三千精騎屯駐城中嚴陣以待。見過這支精騎的人都說,這些蒙古勇士個個眼神堅定銳利,仿佛能穿透遠方滾滾塵煙中的敵人。
不過,這三千精騎並不是城中唯一一支守軍。城內的兩萬餘葉爾羌征召軍也在緊張地備戰,士兵們這幾日不是忙著檢查武器,就是抓緊修補著盔甲,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城外的明軍,已如一條巨龍般蜿蜒而來,旌旗獵獵,戰鼓隆隆。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收複失落的西域故土,而阿克蘇城作為通往西域的咽喉要地,自然是這場征途上的必爭之地。明軍上下深知,隻有攻下這座堅城,才能打開通往西域的大門,為大明實現“遠邁漢唐”的圖景。
城內外,雙方的斥候不斷穿梭,探查對方的虛實。城中的守軍加固了城防,挖掘了壕溝,準備了滾木礌石,以防明軍的猛攻。而明軍則在城外布置了營帳,設立了防線,同時派出使者試圖勸降,希望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
夜色漸濃,明軍的營帳中卻是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征西提督劉綎身披鎧甲,端坐在主帳之中。他的眼神堅毅而深邃,仿佛能洞穿這夜幕,直視即將到來的戰鬥。
西征軍的將領們,如總兵邊之垣、副總兵劉天俸、參將廖文耀和周於德,以及遊擊王化龍、寇崇德、夏世勳、陳其正、劉招孫、劉紹貴等人,已然齊聚一堂,共同商議阿克蘇戰役的作戰計劃。
“諸位!”劉綎的聲音在大帳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根據京華商社線報,阿克蘇守軍分為兩個部分,一是那支三千人的察哈爾騎兵,他們可以看做是此戰蒙軍的督戰隊,負責監督葉爾羌黑軍與我軍作戰。另外,線報再三強調,這支察哈爾騎兵還受命以葉爾羌黑軍為餌,來儘量消耗我軍有生力量;
至於葉爾羌的黑軍,他們雖為察哈爾人的仆從軍,但為了守住阿克蘇,保衛他們的棲身之地,必定會拚死抵抗。因此,我們必須謹慎行事,針對他們的特點,製定周密的戰術。”
沒有人問京華商社的線報何以連察哈爾騎兵受命以葉爾羌黑軍消耗明軍這樣的內幕都能探聽清楚,因為這一路上京華商社已經再三向他們證明了一個道理:財能通神。
察哈爾人在葉爾羌的統治本來就不算十分穩固,隻是因為布日哈圖手段高明,才能看似平靜。但平靜之下從來不乏湧動的暗流,不僅葉爾羌殘餘的上層人士願意為了金銀珠寶出賣情報,甚至就連察哈爾部蒙古人的不少頭領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