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碩克圖濟農,鄂爾多斯部名義上的統治者,其於十三歲時被叔父切儘黃台吉擁戴繼位。
這件事要簡單說一下,博碩克圖的祖父就是明代史集種著名的“吉能”,他和俺答汗是兄弟關係。吉能比俺答汗先死,其子布延巴圖爾鴻台吉繼其位,不久之後奉俺答汗命西征瓦剌。
布延巴圖爾鴻台吉的西征一開始是大勝,降服了輝特部,但布延巴圖爾鴻台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導致被輝特部首領額色勒貝反戈一擊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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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俺答汗對瓦剌的戰爭並非一戰而全勝,而是時不時就西征,降服了瓦剌之後便收兵,收兵之後瓦剌又叛,陷入某種循環。而西征這件事,其實當時主要就是布延巴圖爾鴻台吉和切儘黃台吉二人輪流負責的。
現在,布延巴圖爾鴻台吉死了,切儘黃台吉大怒,立刻再次發動了一次西征,狠狠地為兄長報了仇。回來之後,他就擁立了布延巴圖爾鴻台吉之子博碩克圖為新的濟農。
博碩克圖成年後一直想要恢複蒙古的榮光,不顧俺答封貢體係已成,很是製造了一些小規模的邊患,但總的來說還是被切儘黃台吉儘力遏製、調解,算是沒有釀成大禍。
但是好景不長,隨著切儘黃台吉身體漸漸變差,博碩克圖的野心開始失去抑製,最終被蓄意挑起西北之亂的布日哈圖說動,出兵支持哱拜之亂。
可惜博碩克圖高看了自己的本事,明廷很快下詔由高務實經略西北,平定西北之亂。高務實聯絡順義王把漢那吉,又威逼利誘雙管齊下,使得切儘黃台吉之子尹勒都齊調集切儘所部精銳隨同明軍出征平叛。
最終博碩克圖中計,先是趟了一波地雷陣,然後強衝了一波刺刀陣,最後在絕望之下準備逃跑,卻發現漠南第一勇士脫脫恰台吉已經恭候多時。
恰台吉倒沒有殺他,畢竟他是黃金家族的血脈,於是被帶回歸化城軟禁起來,而鄂爾多斯部則被高務實下令,由太虎罕同攝政。
太虎罕同,又稱台噶勒準根哈屯,她是布延巴圖爾之妻,博碩克圖之母。太虎罕同是大明這邊的俗譯,“太虎”為漢語“太後”的蒙語音譯,“罕同”則即“哈屯”。
還有一點就是,她其實又是切儘黃台吉的堂姐,而且與切儘同為親明派,十餘年來儘力維護與大明的通貢互市關係,深得大明朝野讚賞。
在原曆史上的萬曆十五年,其子博碩克圖濟農率兵出河套西行,欲攻略明邊,她曾再三哭勸,又派人勸阻,可惜博碩克圖均未聽從。結果不出所料,博碩克圖不僅本人兵敗受傷,還連累愛女被俘(注:百度百科寫的是孫女被俘,此記載應有誤,因為此時博碩克圖年僅二十二歲。亦或者百科裡的“孫女”是指太虎罕同的孫女,那就無誤)。
太虎罕同遂出麵向明廷謝罪,博碩克圖之女被釋還,博碩克圖本人亦獲準從西海經甘肅返回河套,大明與鄂爾多斯部遂恢複了通貢互市關係。
由此可見,台噶勒準根哈屯與土默特鐘金哈屯一樣,都是親明派,亦或者也可以稱之為“鴿派”。
不過高務實選她代博碩克圖攝政的原因還不僅僅如此,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和鐘金哈屯還有區彆:鐘金哈屯因為繼承了俺答的大量本部,乃是實打實的實力派,而台噶勒準根哈屯卻沒有鐘金哈屯那樣的實力,她在其子博碩克圖“親政”之後,就“奉還大政”了,手裡隻有很少量的一支衛隊,除了本人的身份和威望之外,她在河套內部並無太多勢力可言。
高務實的考慮是,台噶勒準根哈屯作為博碩克圖的親生母親,在孫兒沒有、兒媳也已經不在的前提下,代兒子攝政是理所當然的事。同時她又沒有個人勢力,不至於搞出什麼汗帳本部的內部傾軋,使濟農本部實力受損——她要是真有這個意願,當初博碩克圖說不定也沒法順利拿到大權。
與此同時,她和切儘一係關係密切。高務實當時認為即便切儘本人真的去世,尹勒都齊也不大可能對他的姑媽如何,畢竟台噶勒準根哈屯是個很克製的女人,不會輕易去挑釁侄兒,尹勒都齊就算有心,也很難找到什麼合理的理由去和姑媽相爭。
但雙方的這個“不爭”本身也是表麵上的,台噶勒準根哈屯肯定不會允許尹勒都齊蠶食她兒子的部下、領地,這是一個母親必然的心態。而如果她屆時所麵臨的壓力真的過大,按照她親明派的身份來說,可以求助的對象就隻剩下兩個,要麼是土默特,要麼是大明。
然而不管她是求助土默特,還是求助大明,高務實的目的其實就都已經達到了:大明都有機會將力量和影響力更加深入的滲透進鄂爾多斯部內,尤其是其高層之內。
長此以往,就如同土默特現在根本離不開大明一樣,鄂爾多斯部遲早有一天也會如土默特一般無二,能且僅能充當大明的小弟。
高務實的算計非常準確,西北之亂此後的這約十年左右,鄂爾多斯頗為老實,大明要求他們出兵從征,他們就出兵從征,平時也老老實實按照大明的規定互市。如此,雙方關係日益密切,連帶著鄂爾多斯的經濟情況也更好了。
唯一的一點點“不愉快”,就是太虎罕同幾乎每年都會上疏朝廷,希望朝廷特赦她的兒子博碩克圖,希望兒子能回到尹金霍洛,重新統帥鄂爾多斯部。
不得不說,太虎罕同是個好母親,也是個聰明的統治者。不過大明朝廷是出了名的強硬,這些年來一直也沒批準放回博碩克圖。大明皇帝沒點頭,把漢那吉自然也不敢放,因此博碩克圖就這麼在歸化城被軟禁了十來年,直至如今。
現在,高務實提出要放了博碩克圖。朱翊鈞倒還好說,畢竟他在事關蒙古的問題上完全信任高務實的判斷,反而王家屏——或許還不止他一個,很多大明朝臣都懷疑博碩克圖是否可以信任。
要知道,他當年出兵幫助哱拜就是因為布日哈圖的慫恿,現在寇邊甘肅的蒙軍主帥恰好又是布日哈圖,萬一這廝又被布日哈圖給說動了,那可怎麼得了?
不過高務實既然敢這麼建議,顯然也有把握能控製博碩克圖。他微微笑道:“元輔有所不知,如今鄂爾多斯部的情況已經與當年西北之亂時有了很大的不同,博碩克圖就算現在回去,威望也早已一落千丈……”
“既然如此,那還要他回去做什麼?”這次卻是沉一貫發問。
高務實也不計較被打斷,看了沉一貫一眼,道:“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博碩克圖才會更好地為我所用呀。
蛟門公,博碩克圖被軟禁在歸化十年,威望一落千丈,若是眼下無事卻放他回尹金霍洛,那麼他就要想方設法找機會重豎威望,而蒙古人在這種事上幾乎隻有一個辦法:打仗。
打仗,但不清楚打誰好,如此就會形成某種威脅,因為他也有可能選擇寇邊我大明。然而現在不同了,不需要他做選擇,一回到尹金霍洛就能直接領兵出征,去與布日哈圖一戰,這豈不是一種因勢利導?”
沉一貫皺眉道:“日新公的意思一貫自然明白,但此處依然沒說明博碩克圖為何就會老老實實遵旨……還是那句話,他不是依舊可能選擇寇邊我朝麼?”
高務實搖頭道:“條件已經不允許了,鄂爾多斯臣服大明多年,這些年來數次從征又額外得了不少好處,眼下鄂爾多斯誰還願意與大明為敵?博碩克圖就算回去,也不可能違逆眾人,鬨得眾叛親離。
而反過來呢,他當年就是因為聽信了布日哈圖的鬼話才幫助哱拜,最終被害得軟禁十年,威望掃地。現在既然有機會找布日哈圖報仇雪恨,同時又能順應部眾之意,還可以向我大明證明自己早已幡然悔悟……這麼多利好擺在眼前,他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
這番話說出來,眾人果然再也無話可說。王家屏嘖嘖稱奇,道:“日新,你當年讓順義王軟禁博碩克圖之時,莫非就已經有了這些考量?”
高務實笑道:“元輔高看務實了,其實當年之所以這樣安排,最主要的用意是故意造成鄂爾多斯最高權力真空,讓太虎罕同、尹勒都齊、古克爾岱三方勢力維持某種平衡,於是就能方便我大明持續對鄂爾多斯保持操控,同時也能更快的滲透,使該部形成對大明的依賴。
至於博碩克圖本人……不瞞元輔,當時是打算等太虎罕同去世,才會建議皇上把他放回去,以避免尹勒都齊與古克爾岱兩派在失去太虎罕同調和之下互相打起來壞了大局。”
原來如此。
眾人這才相信高務實對蒙古諸部的了解程度確實不一般,各種布局不僅十分全麵,而且妙到巔毫。那些自詡勇士的蒙古首領在高務實麵前,個個如同五指山下的猢猻,縱有百般伎倆、千般能耐,到底也隻能乖乖受著。
不過,顯然高務實還沒說完,此時他又道:“博碩克圖放回去之後,自然是要讓他去找布日哈圖碰上一碰,證明一下自己幡然悔悟的。
不過,卻也不能隻讓他自己一個人帶兵去,尹勒都齊、古克爾岱二人也都少不了,也要派人一同前往。尤其是尹勒都齊……臣打算讓他所部派出最多的人馬。”
朱翊鈞奇道:“這又是為何?”
“博碩克圖的濟農本部當年就有部分受創,這些年來太虎罕同為了證明忠誠,每次從征又都是鄂爾多斯各部中派兵最多的,因此受創也最重。現在鄂爾多斯內部反倒以尹勒都齊所部最強,太虎罕同、博碩克圖母子的濟農本部次之,古克爾岱又次之。
這種局麵並不太好,臣以為最好是博碩克圖最強,尹勒都齊、古克爾岱次之。如此,博碩克圖可以確保鄂爾多斯部不會分裂,尹勒都齊、古克爾岱二人又反過來能讓博碩克圖不敢作出一些背離朝廷的蠢事,這樣便能確保河套始終儘在掌握。”
朱翊鈞恍然大悟,笑起來點頭道:“不錯,這個主意很好。而且……嗬嗬,朕覺得你這裡頭還有一個用意。”
高務實也笑了,道:“聖明不過皇上。尹勒都齊雖是切儘之子,但卻不像乃父那般,能夠一切以大局為重,他是有一定私心的。
因此,此番出兵若以他兵力最盛,其對博碩克圖的態度就未必能做到畢恭畢敬,最終可能導致他二人之間產生一些隔閡……這對我大明而言也是有利的。”
皇帝和諸位閣老們聽了這些還好,一直處於旁聽狀態的董一元和劉綎卻是背脊生寒,縱然他們都是高務實的嫡係,也不免心中提醒自己:千萬不可對侯爺有任何不忠之舉,但凡侯爺有所命令,一定要立刻遵從、不折不扣,否則隻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走神之間,兩人都漏聽了接下來一些對話,直到皇帝的聲音響起:“董一元、劉綎,你二人所部既然已經歸國,如今西北有警,便也去西北適應適應,準備接下來在朝廷反擊之時出力,如何啊?”
皇帝問“如何”絕非提問,隻有傻子才會說不行。董一元和劉綎連忙跪下接旨,不過答應下來之後,董一元卻麵有難色,啟奏道:“皇上,臣年老多病,此次東征平倭已然頗不堪用,原欲乞休……今既有詔,不敢不效,然老邁之軀不足用,特請皇上垂憐,使臣子繼舒代臣出征。”
朱翊鈞聽得一怔,下意識朝高務實投去問詢的目光,高務實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朱翊鈞便問道:“董繼舒是麼?他如今所任何職?”
董一元忙答:“回皇上,犬子時任赤城馬營堡守備。”
“隻是守備啊……”朱翊鈞略微皺眉,朝高務實看了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又朝兵部尚書宋應昌望去,問道:“本兵,山西三鎮或者陝西三邊如今可有遊擊空缺?”
宋應昌道:“回皇上,山西有偏頭關遊擊暫時空缺,寧夏有興武營遊擊暫時空缺。”
朱翊鈞點頭道:“那行,董一元,令郎便先擢為寧夏興武營遊擊,此次……就先歸於劉綎麾下效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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