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的沿海尤其是南部沿海海岸線非常蜿蜒曲折,再加上黃海南部兩岸地形都很類似,大多是“岩岸”,故黃海西部有如山東的膠州灣等深水良港,黃海東岸的朝鮮南部也有許多優良港口。
不過先天條件固然好,但朝鮮畢竟國力有限,人口有限,城池自然也就有限,故具備良港條件之處雖多,真正開發的卻不多。
泗川由於周邊海產豐富,本身土地也較為肥沃,因此還算得到了一些開發,曆代以來也建設了一些防禦工事,比如泗川正東麵有高麗時期建造的城隍堂山城。
事實上,三千浦的角山、龍見麵的鞍岾山、正東麵的城隍山、昆陽麵的南山等山上都有為互相傳遞信息而在山頂上建造的能生火揚煙的烽燧台,壬辰年李舜臣頭一次發動龜船打敗倭軍的地方就是該地龍見麵船津裡前方的那片海域。
雖然艦隊實力足夠,但高務實並不希望在劉綎登陸之前就先來一場海上對決,因為他更希望劉綎部攻占晉州之舉能足夠突然,以對日軍形成強有力的震懾。
因此,平倭艦隊南下時一直離海岸線較遠——日本水軍因為船型問題,遠洋航行能力有限,其在朝鮮水域的活動一般不會離海岸線太遠,相對來說還是很好規避的。
如此,平倭艦隊便沒走爆發過鳴梁海戰的鳴梁海峽,而是走了更加寬闊的濟州海峽,然後轉道向東再改向北,直接突入玉浦——就是李舜臣首次對日軍進行的玉浦海戰那個玉浦。
這日清晨的玉浦灣籠罩在薄霧之中,高務實乘坐的東昌號依舊在後陣中心,前方是陳璘率領明軍正規軍艦隊,最前方自然是鄧子龍的先遣艦隊。
高務實站在艦橋指揮台上迎風而立,此時清晨的霧中視線受限,還不清海岸線的情況,但突然之間卻聽到前方炮響,讓高務實微微一怔。
他轉頭朝東昌號艦長高勝義問道:“聽得出來這是發生在多遠距離的炮擊嗎?”
高勝義回答道:“回稟老爺,炮擊發生在正前方約莫六七裡左右,離我們並不遠。從炮聲聽來,發炮的是三號炮,說明交戰距離也不遠,且並非是對岸上設施發炮,應該是遇到了小股日軍船隊,大概率是巡邏船。”
高務實聽他的回答自信滿滿,不由頗為滿意。這就是自己用大把銀子砸出來的海軍啊!作為旗艦艦長的高勝義隻靠“耳聞”就知道炮擊發生的距離、是何炮打響,甚至能以此推斷戰情。
這說明什麼?說明北洋艦隊平時的實彈訓練是常態化的,這些情況在他們看來熟悉得很,隻要一聽就知道了,根本無需親眼所見。這種情況高務實也知道,比如陸軍方麵的老兵宿將們聽到炮聲槍聲都能立刻分辨出武器種類,看來海上也是同理。
不過高務實還是繼續問道:“如果真是日軍的巡邏船,你看先遣艦隊能不能將其全部擊沉或者俘虜?我的意思是,不使其有將海上所見傳回釜山的機會?”
雖然先遣艦隊並非北洋艦隊的一部分,雙方連船型都不同,但高勝義仍然很確定地道:“除非鄧總戎有意將其放走,否則擊沉或者拿下敵船都不會有什麼障礙,這是雙方船型及此時風向決定的。再加上日本水軍的巡邏船數量不可能多,說不定就一兩艘小早船罷了,鄧總戎很快就能處理好。”
相信專業一貫是高務實的好習慣,既然高勝義這樣說,那高務實也就放下心來,點了點頭,問道:“船員們早餐都吃完了麼,大概多久會進入登陸戰?劉綎那邊有什麼報告?”
高勝義道:“回稟老爺,船員們的早餐吃完半個時辰了,即便現在發生戰鬥也無妨。至於劉總戎那邊,他們吃得比船員們應該更早一點,算起來現在早已做好了登陸作戰的準備,請老爺放心。”
高務實又問:“劉綎有沒有說過他部下中是否有人暈船之類,對登陸作戰可有影響?”
“劉家軍常年在南方作戰,幾乎沒有暈船的,這一點老爺大可不必擔心。”高勝義露出笑容回答說,然後又補充道:“不過其他情況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大多是意外的身體不適之類,這種事在軍中很是常見,但總歸都是個彆現象,老爺也無需擔憂。”
高務實又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什麼其他可能存在的問題了,總算放下心來,點頭道:“那好,等會兒你們按照計劃行事即可,前軍由陳璘指揮,後軍由你指揮,具體過程中除非巨大變數,否則不必事事來向我請示。”
“是,老爺,小的領命。”高勝義一臉平靜,看起來甚至並無多少激動的意思。或許在他看來,就算日本水軍主力發現並且提前布置在此也不足一提吧,畢竟實力差距是很明顯的,而且不止是數量差距,還有日本水軍被偏了的發展方向……
果不其然,他們主仆結束交談沒多久,前方的陳璘艦隊便打來旗語、燈語,表示前方雖然遇到一點小小的意外,但是目前已經完全解決。眼下先遣艦隊已經在減速等待他,他則準備加速靠近並布置登陸,最後又問高務實是否有其他指示。
高務實擺了擺手,道:“命陳璘、鄧子龍按照預定計劃自行發揮,我艦隊亦將按照計劃轉向東側海域,防備釜山方向可能駛來的日本水軍,並對登陸作戰提供東側方向炮火掩護……祝萬勝。”
前方的陳璘艦隊很快收到回應,在同樣回以“祝萬勝”之後,陳璘艦隊立刻行動起來,船上的火藥和彈丸被成箱成箱的搬上甲板,實際上作為陸戰隊使用的劉綎部也都披甲完成,開始紛紛登上登陸小船。
由於水戰不比陸戰,劉綎本人倒是很難得的沒有身先士卒,而是與陳璘一道站在前軍艦隊旗艦的艦橋指揮台上。由於劉家軍昔年常常打登陸戰,此刻他也沒有什麼命令需要特彆發布,因此反而顯得有些百無聊賴,隻是時不時掂著自己的大刀來回摩挲。
陳璘作為廣東出身的將領,同時現在也正好時任廣東總兵,海戰自然也是老手宿將,很快便將各項命令發布完成,然後轉頭看見劉綎這副模樣,不禁笑道:“劉總戎,這登陸泗川之戰恐怕用不著你親自殺敵,要實在手癢的話,不如把精神頭留在事後的晉州之戰。
泗川這邊拿下之後,難保相距不遠的晉州得到風聲,未必不會臨時動員起來給你們接下去的攻擊造成一些麻煩……”
“哈,陳總戎多慮了,晉州那倒黴地方遇到在下,也隻好再倒黴一次,至於麻煩不麻煩的,在下倒不放在心上,隻是……”
穀剁
劉綎歎了口氣,搖頭道:“現在火器裝備越來越多,泗川這邊據說倭軍不過兩三百人,咱們肯定是隨手就拿下了,也沒什麼好說。可是晉州也是個攻城戰,在下雖然手癢,但恐怕還是撈不著親手殺敵的機會,這就很遺憾了。”
陳璘這才知道劉綎是因為沒什麼機會親自殺敵才悶悶不樂,不禁啞然失笑,但也勸道:“無妨,無妨,在此之後倭軍震動,肯定會有自漢陽南下之敵,屆時便有野戰的機會,劉總戎想要大刀飲血,卻也不愁沒個著落。”
劉綎哈哈一笑,將刀鞘頓地,道:“那就多謝陳總戎吉言了。”
此時隨著時間推移,日頭上升,早晨的薄霧漸漸消散,明軍艦隊的模樣出現在玉浦灣周圍各處烽火台中。各處駐守的小股日軍見狀嚇了一大跳,分辨出來者並非本方水軍之後,紛紛點燃烽火通知友軍。
可惜朝鮮畢竟不是中國,曆朝曆代以來也沒有哪位雄才大略如秦始皇者,自然沒有那如長城一般的超遠距離烽火傳訊本事。這些烽火台隻能做到互相之間傳訊,並不能將這消息僅僅通過烽火便傳遞到其他城池。
不過即便如此,各處烽火台本身也都是防禦工事,既然敵軍來襲,他們自然也都立刻行動起來,加緊準備防禦,隻是這種準備事實上意義不大。
正如陳璘和劉綎交談時所說的,由於此地乃是朝鮮南部,現在其實是日軍腹地,防禦什麼的自然鬆懈得很,以至於整個泗川的日軍不超過三百人。
劉綎所部高達三萬,第一波次登陸所安排的則全是他自家嫡係,也就是不會受困於暈船的劉家軍。劉家軍此來一共一萬五千,與剩下的西南土兵兵力相當,不過土兵暈船現象就很嚴重了,因此現在的登陸不打算用他們。
按照計劃,劉家軍負責登陸並以最快速度拿下泗川,然後馬不停蹄北上進攻晉州,而土兵們在劉家軍拿下泗川之後登陸進駐,預計將在泗川先修整三日,解除了暈船及相關症狀之後再說其他。
一萬五千劉家軍拿下隻有三百日軍不到的泗川,這一仗本身簡直毫無看點。陳璘因為有高務實親率的北洋艦隊“護駕”,因此大膽地將大福船擺在前鋒線上,以其搭載的少數二號炮開火攻擊幾處烽火台,很快打得日軍方麵抬不起頭來。
劉家軍更是完全無視了日軍可能有——當然實際並沒有——的反擊,熟練地駕乘登陸小船一波波開進灣內登陸。最先登陸的劉家軍快速整隊,迅速開始朝各個烽火台攻去,而僅僅炮擊了數輪的大福船則同時停止了開炮,以免誤傷友軍。
由於兵力著實有限,各處烽火台上的日軍多則三四十人,少則十幾人,實際上並不具備多強的防禦力,在劉家軍迅雷不及掩耳的進攻下很快接連淪陷,最後就隻剩下泗川小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劉家軍眼中。
劉綎在此時登陸上岸,他看了看不遠處的泗川小城,見城頭上的日軍不過百餘人,很多人甚至早已嚇得瑟瑟發抖,不禁微微搖頭,對手下人道:“看來倭軍後方這些人都是些新兵蛋子,搞不好根本沒見過血。這種人好對付得很,就不要浪費兵力了,讓人把炮拉上前去放上一輪,然後就派人叫城,讓他們開城投降好了。”部下立刻照辦。
不出劉綎所料,這些日軍的確都是新兵,有過作戰經驗的老兵連一成都不到。這些新兵本來就是在日本“西國”臨時征召的,是用以補充壬辰年的損失而強征所來,原先都不過是當地農民。
這樣一支所謂的軍隊,麵對玉浦灣內那多到遮蔽了海麵的龐大艦隊,以及鋪天蓋地黑壓壓而來萬五大軍,哪裡能提得起半分士氣!
就連那些老兵也根本不認為己方有哪怕一丁點生機,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甚至連新兵都不如,早已鼓噪著要求撤退——不過理由倒是找得不錯:必須把明軍大舉登陸玉浦灣的消息傳回釜山!
泗川守將也不是什麼大人物,隻是一名下級武士,名叫村上浩五,從名字上判斷大概是村上水軍三家之中某一家的後裔。
村上水軍三家雖然到現在早就各自歸屬於豐臣、毛利、小早川三家,但畢竟是海盜起家,見風使舵屬於看家本事,因此村上浩五也頗有眼力,一看敵軍這架勢就知道無論死戰還是逃跑,其實都是死路一條,唯一的活命機會其實隻有投降一途。
隻不過,人家還沒殺到眼前就投降未免有些難看,所以他打算先堅守一波,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武勇”和“堅毅”,然後再找機會投了……這樣活命的機會其實反而更大。
誰知道明軍的表現完全不講武德,根本沒有發起登城攻勢,直接將二三十門在村上浩五眼中看來屬於“巨筒”的大炮拉上前來,二話不說就是一通炮擊。
這一通炮擊彆說炸得城牆崩裂了兩處,還死了十幾個倒黴蛋,連村上浩五本人身邊都挨了一炮,一片不知道從哪來的木頭碎片還把他給削傷了頭皮,差一點連人頭都要沒了。
村上浩五再不敢耽誤,立刻找人準備高呼投降,同時也派人打開城門。正巧此時劉綎也派人叫城,於是就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
明軍這邊派出的大嗓門剛喊了一聲:“對麵倭寇聽著……”後麵的話還沒喊出口,“對麵倭寇”已經打著白旗用有些蹩腳的漢語高呼:“窩們降了,窩們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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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摸魚一上午,總算沒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