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兩萬八千騎兵打著蒙元經略的大旗很快再次上路,此番行進之中因為不是完整大軍,高務實也離開了京華給他準備的馬車,恢複到騎馬行軍的狀態。
說起來,高務實離上一次親自騎馬行軍也才過去兩年時間,想想自己明明是個文臣,誰料現在回頭一看,居然也算是戎馬倥傯十餘載的人了。從這一點而言,自己還真是對得起“文帥”二字。
騎馬雖然拉風,類比而言宛如後世開法拉利,倘若是具裝或半具裝的戰馬,那更是如開主戰坦克一般威武。
不過說實話,長途騎馬的感受真不是開玩笑,這玩意兒比手扶拖拉機還顛簸幾倍,幾個時辰下來整個人離散架仿佛隻差一步之遙,剛下馬的一會兒走路都似乎大地還在打晃。
更糟糕的是,馬鞍這東西雖然是為了方便騎馬而配備的,但因為戰馬的馬鞍主要是為了確保坐穩馬匹、加強控馬能力,所以它的騎乘感受可不是後世某些旅遊景點的馬鞍那樣柔軟舒適。
高務實此番從出發到紮營用餐一共四個多時辰,下馬的時候感覺大腿內側的皮都快磨破了,火辣辣地好生難受。難怪《三國演義》裡劉備有“髀肉複生”之歎,這才兩年時間,自己對騎馬的適應性也明顯下降了。
高務實忽然想,如果從這個角度看,李成梁打生打死二十多年,年紀大了之後漸生驕奢安逸之心,或許也算人之常情吧。
他麾下的家丁騎兵在鼎盛時完全不虛與數量相當的蒙古騎兵對陣,可說到底這些家丁仍以漢人居多,並不都是“從小生於馬背之上”的蒙古人,誰能真正把家安在馬背上呢?
想到李成梁和李家軍,高務實又想到李如鬆。他中午出發前,戰前分析時並沒有提到李如鬆,但此刻經過一番馬背顛簸,他卻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李如鬆西進的速度可能比自己原先默認的更快。
孫子兵法說:“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本意是泛指所有將領都應該按照戰場形勢的需要來指揮作戰。部隊行動迅速時,如狂風吹掠大地;行進從容時,如森林徐徐展開;攻城掠地時,如烈火迅猛席卷;駐守防禦時,如大山巋然不動;軍情隱蔽時,如烏雲蔽日隱秘;大軍出動時,如雷霆萬鈞難擋。
不過其雖然是指將領需要在各種情況下有不同的應對和標準,但事實上絕大多數名將都會在其中某個或某幾個層麵表現得格外出彩,因此也以其最為卓絕的一麵或者數麵為人所稱道。
就如同眼下大明的一些名將之中,李如鬆的特點大概都和“猛”字這個特性有關,疾如風、掠如火、動如雷霆。通常而言,將領的指揮風格大多會與其性格相似甚至雷同。
高務實以往在政治鬥爭中最擅長的便是從對方的性格、利益等方麵來判斷對方可能的動作,在指揮作戰時也常常沿用這樣的判斷準則。對敵人是如此,對己方自然也可以反推。
李如鬆的性格那還用說?就是一個字:“猛”。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這個人莽得一批,上來就是乾,怎麼快怎麼來。
其實這從他原曆史上指揮作戰的戰例也看得出來。在這位爺台麵前對陣,你拉開二三十裡地,布下左中右三支大軍守望相助,李如鬆多半不會去管你左右兩翼,他大概率會直接集中精銳兵力猛攻中軍,擒賊擒王,一戰了事。
倘若他手底下還有些跑得不那麼快的步兵,倒是有可能會在你的左翼與中軍之間、右翼與中軍之間穿插進去,來防止兩翼向心解圍。但無論如何,其直接中路突破的作戰思想基本不會動搖。
不僅如此,看看碧蹄館就知道,這位爺台不僅會直接中路突擊,而且自己還會衝殺到最前線,簡直是楚霸王附體、霍去病還魂。大明此刻能和他有一拚的,大概隻剩現在主掌播州平亂的劉綎了,這位也是個親自砍人上癮的。
除了作戰猛,李如鬆還特彆有榮譽感——這是褒義形容,換個中性點的形容就是自尊心特彆強。他當初在山西總兵任上就出過事,具體事情前文有述,這裡不再重複,總之就是這位爺台不能容忍自己被“平級”之人壓上一頭。
好在高務實和他一貫“不平級”,而且他之前回任遼帥之前,在京師勳貴麵前切身感受過了高務實的地位和影響,所以對於他是不是會“服管”,高務實基本上還算是持肯定態度的。
不過,這不意味著李如鬆失去了全部的自主權,他依舊會在自己掌握主動權的方麵儘量搞出一些“驚喜”。
比如說前幾日高務實下令,將他從捕魚兒海南部直接西調,高務實這邊的秘書們是按照騎兵正常行軍速度來預估李如鬆部行程的,但此刻高務實卻突然覺得這個預估可能有很大的偏差。
李如鬆不會這麼慢!
對於他這種性格的人來說,高務實既然是上峰,跟他較量是不可行的,但此次伐元之戰光是總兵就出動了六位,此外還有一位地位特殊的禁衛軍司令,這總算平級了吧?既然競爭對手有五位甚至六位,那他李如鬆豈能不爭個第一?
爭第一是個巨大的挑戰,尤其是在遼東鎮當前的局麵下——遼東鎮的副總兵蕭如薰可不是他李家的人。
而為了保證高務實不會借機打壓自己,他還不得不讓蕭如薰去拿下了此戰到目前為止最為顯赫的首功——攻陷察罕浩特。
在這種情況下,李如鬆就更加需要一場顯赫的勝利來自證卓越,而顯赫的勝利首先要確保能打到仗啊!如今圖們大軍西進的可能性已經大到隻差最後一個證明消息了,以李如鬆的性格他豈能不著急趕過去?
當初他剛出兵的時候,可就是為了能對陣圖們主力而狂奔去捕魚兒海提前布置的,如今情況變化,他要想能夠抓到圖們主力,不得再次上演個千裡狂奔麼?
千裡狂奔這種做法當然是會傷馬的,不過倒也沒有某些說法那樣誇張,動不動就說馬會廢掉之類。
眼下正值秋季,馬草最肥之時,李家軍這二十多年又一直以“遼東鐵騎”著稱,軍中的精飼料帶得十分充足,因此狂奔歸狂奔,隻要沒把戰馬過度使用到超過極限,“廢馬”的概率並不大。
真正重要的問題是會導致這批戰馬今秋難以養膘,這樣一來,今年入冬之後凍斃的危險性大幅提高,二來也影響戰馬的總服役年限。
這就好比後世的汽車,家用轎車的報廢年限和營運汽車的報廢年限不同。戰馬過度使用也相當於是會將“報廢年限”提前,而如李如鬆這般在兩個月內兩次過度使用,預計這批戰馬將來至少要少服役兩年時間。
不過即便如此,這在李如鬆眼裡也隻是個財產損失問題,隻要不嚴重影響當前戰事,他都不會太在意——他要是在意這些事,原曆史上的李家軍怎麼會在幾年內打到半殘?歸根結底,其實就在於李如鬆確實沒把“過度使用”放在心上。
想到此處,高務實便趁休息時間把葉邦榮叫了過來,向他詢問李如鬆部如果不懼戰馬過度使用的話,最快能快到什麼腳程。
其實葉邦榮本身有些懷疑高經略的這個假設,畢竟優秀的戰馬那可是“法拉利”,誰會把法拉利開去玩極限越野拉力賽啊,這不是瘋了嗎?
不過高經略可不是他能懷疑的。彆說他了,就算他的老上司、“恩帥”戚繼光,自從投入高經略麾下,十數年來也從沒說過高經略半句壞話,連帶著以前從戚家軍出身的將領們對高經略也有一種莫名的敬重。
那既然高經略這樣問了,即便這問題看起來再怎麼不合常理,葉邦榮都肯定會如實回答。
出於謹慎,葉邦榮並未張口就來,而是立刻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一副由經略行轅在戰前下發的小比例戰場堪輿圖,鋪開來放在地上,認認真真比劃著計算了一番,然後才謹慎地先問道:“經台,以卑職所知,李總戎此戰所率皆是其家丁本部,故而麾下至少是一人雙馬,不知這消息可屬實?”
高務實答道:“屬實,據本部堂了解,大抵他當前麾下的配置是二人五馬。”
那也就是平均一名騎兵擁有馬匹高達兩匹半,這在明軍騎兵中屬於超豪華配置,一般來說隻有精銳中的精銳能達到這個配比程度。
當然,高務實自家的騎丁之中,在此前一些戰事時被高務實調在自己身邊的那些,有時候會滿編為一人三馬,那是另一回事了。畢竟高務實擁有大明最強大的戰馬來源支撐並且不缺錢,而在當時的戰事中他一般也隻調動數千騎,這樣的調配不算誇張。
不過此次李如鬆幾乎將李家軍最精銳的騎兵家丁全部調動起來出征,總數高達三萬餘、將近四萬鐵騎,居然還能保證二人五馬,這就很強了。充分說明李家軍此時家底之雄厚,以及李如鬆本人豪擲千金為爭勝的個人風格。
葉邦榮也是有些咋舌,但感歎歸感歎,他還是很快回答道:“一般騎兵部隊正常行軍,在中途未發生交戰、未發現周圍有敵的情況下,通常腳程在四十至六十裡左右。
考慮到李總戎所部配置的馬匹更為充足,且當前正值秋草肥厚之時,那他所部正常來講就能跑到八十裡。
而如果李總戎正如經台所料,不顧戰馬秋膘、過度用馬的話,他一天走百二十裡,甚至再過分一些,走上百四十裡也是可能的。”
高務實納悶道:“隻有百二十裡或者百四十裡麼?本部堂此前研究過二百年前的蒙古西征,他們甚至能在較長時間裡保持每日行軍百八十裡,這其中差彆是如何產生的?”
“蒙古西征時行軍竟然如此之快?”葉邦榮看來反倒不了解這些,不過他想了想,很快找到了答案,恍然道:“哦,那可能是因為當時蒙古人是純粹的輕騎,戰馬幾乎全無具裝。另外蒙古人當時馬匹極多,這和咱們區彆頗大。
經台可能不知道,蒙古人是帶著馬群一起走的,他們擁有的戰馬或許和咱們配置得差不多,但挽馬之多卻遠遠不是天下任何一支騎兵所能媲美。”
與戰馬供人騎乘作戰不同,挽馬是用來運送物資的,甚至包括牽引炮車、輜重車。因此挽馬需要的是耐力和力量,而不是靈活性之類。挽馬中又細分為重挽馬和輕挽馬,此時葉邦榮口中的挽馬大抵應該是指輕挽馬,即幫蒙古大軍馱運盔甲武器的那些。
由於蒙古人的挽馬數量極其龐大,每匹挽馬所需要馱運的物資平均量不大,於是也就不怎麼影響速度,故蒙古大軍萬裡西征之時能夠做到高速行軍,在這一點上可謂天下無人能及。
李如鬆部的馬匹配置再豪華,至少挽馬這一塊肯定不能和兩百多年的巔峰蒙古相比,因此一日百八十裡(180裡)是不大可能的。
不過百四十裡在現如今而言,那也是一個極其誇張的速度了。葉邦榮甚至覺得,即便是此時的圖們大汗,除非是亡命而逃,否則也不大可能超過這個速度。
高務實聽他一番解釋,心裡算是有了底。他望著堪輿圖看了一會兒,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這次若是歸化城沒有被迅速攻破,隻要拖個七八天左右,搞不好又會形成一個三路合圍之勢。
若是真出現這種情況,不知道圖們汗——或者說布日哈圖——又會如何決斷呢?
打?
如果能打,之前察哈爾部就不會連察罕浩特都不要了,反而選擇直接離開。
不打?
原先左翼蒙古的地盤現在都被放棄了,再不打的話察哈爾人還能跑去哪啊?
更何況一旦在歸化城周圍完成三路合圍,手裡依然有兩萬精銳的鐘金哈屯會是什麼反應?如果她選擇出城,配合三路明軍直接將察哈爾人堵死在歸化,那察哈爾部這次豈不是插翅難飛了麼?
如此生死存亡僅在一線之間的局麵,以布日哈圖之智,難道就沒有任何預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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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接通知,明天要送孩子返校再次進行額外的核酸檢測(他們前兩天檢測過一次),我預計小區可能也會再次核酸檢測。個人覺得這波疫情可能危險性還挺大的,之後的抗疫工作或許還有不少需要配合的時候。
配合抗疫當然是應該的,不過這對更新或許會造成影響,因此提前通知一下。如無影響或能克複則更新照常,如出現影響則今天就算是提前致歉了,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