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軍的兵源並非來自原先的京營衛所兵,而是由戚繼光在河北民間招募。由於禁衛軍成立時間不長,所經曆的戰爭也還不算多,這些民間招募來的士兵一時半會兒顯然難以成長為將領,因此禁衛軍的將領來源就比較複雜了。
總的來說,禁衛軍的將領以及中層軍官來源有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戚繼光的嫡係。這其中真正的“老將”隻有吳惟忠一人,餘者都是中層將校,在禁衛軍體係中,大多是位於連、排、棚這個級彆的軍官,另外有幾名營級軍官。
這種安排是戚繼光在請示高務實之後才做出的,原因有兩點:一來禁衛軍屬於朝廷嫡係,甚至可以說是天子親軍(其作用有彆於錦衣衛),而戚繼光並非勳貴一係,顯然不敢在這樣一支軍隊裡安排太多自己的親信將領,以免到時候彈章如雪,吃罪不起。
二來真正意義上的“戚家軍”主力已經被戚金帶走,去了遼東戍邊。軍隊既然走了,將領當然也得跟著走,除了一些早年已經積功升官去了全國各地的將領外,當時還在軍中的將領基本都跟著戚金走了。
至於吳惟忠,他是戚繼光身邊的得力乾將,也是戚家軍的“老人”,戚繼光總要留個知心人在身邊處理各種事務,否則他自己單槍匹馬帶這麼大一支軍隊,那不得累死?
禁衛軍的第二部分將領,來源於宣大三鎮以及薊州、昌平、保定等鎮。這其中,毫無疑問宣大三鎮屬於高務實的嫡係;薊鎮雖然不是戚繼光的嫡係,但屬於戚繼光的老部下;昌平、保定等鎮則是高務實的輻射範圍,大致可以看做高務實麾下的旁係將領,或者說泛實學派將領——他們投靠的文臣大佬屬於實學派。
至於第三部分,自然就是勳貴、功臣的子弟了。這是沒法子的事,禁衛軍的屬性擺在這裡,如果軍中一個勳貴子弟和功臣蔭子都沒有,彆說朝廷文武百官不放心,連朱翊鈞恐怕都要在心裡打個突。
這部分將領都不是勳貴本人或其直係,通常是次子及餘子,比如朱應楨的弟弟朱應槐、張元功的弟弟張元德等人。此外則還有來自於全國各地功臣名將之後,這部分以將門恩蔭為主,比如高務實麾下著名的嫡係將門麻氏,就有麻承訓(不是麻承勳)、麻承宣、麻承詔三人被麻貴一腳踢到了禁衛軍。
其餘將門,尤其是高務實的嫡係將領們也有這樣的待遇,隻要該將領本人獲賞恩蔭,高務實在方便的情況下都會幫忙“操作”一番,讓他們按照恩蔭的級彆進入禁衛軍鍛煉。
在高務實看來,這是在現有體製下最好的解決辦法,不僅僅是雙贏,甚至是三贏:高務實本人、將門、朝廷,都是受益方。
而且,相較於這些將門始終留在本鎮世襲,高務實認為把他們海納百川一般收進禁衛軍會更好一些。一來避免將門在本鎮的勢力繼續滾雪球一般膨脹起來,一來也讓他們在禁衛軍體係內形成良性競爭。
武將嘛,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說你們鐵嶺李氏是天下第一將門,我大同麻氏就是不服。以前大家不好比劃比劃,現在可方便了——禁衛軍有季訓、有年比,大家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看誰帶的兵厲害!
什麼叫打破固化、良性競爭?這就是了。
戚繼光一直說高務實的這個辦法簡直是個天才設想,不過他還是提出過一個補充建議,那就是既然這樣辦了,那麼禁衛軍的司令就一定不能挑一個有明顯立場偏向的人。
戚繼光本人是出了名的帶兵嚴厲和處事公平,他能保證自己不偏心,但他很擔心高務實將來安排的禁衛軍司令繼任者偏心,是以有此一說。
但其實這事高務實也沒法一口答應,禁衛軍雖然是他所締造,但他又不是皇帝,哪裡能保證將來的曆任司令是誰?隻能說在自己的影響範圍內會舉薦相對更公正的繼任者。不過這事暫時倒也不著急,戚繼光的任期還沒結束,而且他還應該能連任一屆。
今天來的禁衛軍將領倒也不多,除了戚繼光本人之外,就隻來了個麻承宣作為將門代表,勳貴之家倒沒派人來,大概是因為今晚勳貴們要拜會高務實的緣故。
雙方一見麵,戚繼光就先提出了自己的擔憂,原來他來倒不是為了彆的事,而是擔心禁衛軍現在的體係會不會出現變化。
前文曾說過,京營改製這事大明朝廷其實是一直都在搞的,前前後後改了好多回,推到重來、製度回滾之類的情況經常出現。戚繼光就是擔心這一點,他生怕好不容易有點樣子的禁衛軍因為高務實離任,朝廷莫名其妙又給“製度回滾”成了之前的模樣,那他這麼久以來的心血就白費了。
這一點高務實還是可以保證的,安慰戚繼光道:“南塘公不必多慮,京營改製是皇上的宸斷,皇上早在禦極之處便有此意,本部堂在其中不過是做些建議罷了。
皇上之所以這樣做,想必南塘公也清楚,都是為了徹底消除北疆隱患。也正因如此,禁衛軍在察哈爾被消滅之前絕不可能出現大的變化,而隻要禁衛軍在覆滅殘元之戰中表現出色,眼下的製度也就有足夠的理由留存下來。
所以,南塘公,禁衛軍與其現在擔心這些,倒不如進一步抓緊訓練,儲備物資,爭取在那一戰中打出威名,立下殊功,奠定萬世之基。”
戚繼光點了點頭,輕歎一聲,自嘲道:“大司農所言自是正理,隻是心血在此,終不免心中忐忑罷了。”
高務實又隨口安慰了兩句,轉頭問麻承宣:“麻標統,你所來又為何事?”
麻承宣苦笑躬身,先告罪道:“大司農恕罪,本來卑職是沒打算來的,隻是不巧叔父來函,言及此番隨大司農出征西北之後,我大同諸衛又仗大司農虎威而獲不少功賞,其中有不少同僚聽說禁衛軍操演嚴格,訓練刻苦,都希望將家中餘子送來……”
高務實聽了之後稍稍思索,搖頭道:“禁衛軍如今無缺,這你是知道的,即便本部堂未曾卸任,這事一時之間也不好辦了。”
麻承宣苦笑道:“是,是,卑職自然是知道的,隻是……呃,卑職覺得叔父大概也是被纏得沒法,隻好讓卑職來一趟,至少不讓人背後說咱們麻家的閒話。”
這一點高務實倒是可以理解,麻家現在擺明了就是他高某人特彆重視的嫡係,如果大同諸衛的鄉黨請麻家代為傳個話麻家都不答應,這在鄉梓之間的名聲不得臭大街麼?如今的人特彆重視鄉情,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大抵便是如此。
高務實隻是微微頷首,沒有多話。但麻承宣經驗不足,戚繼光這一代軍神同時也是官場老油條,卻是個察言觀色的行家裡手,早已聽出高務實剛才這句話是話裡有話的。
戚繼光見麻承宣沒有聽出來,不得已隻好自己點破,輕咳一聲,道:“大司農見諒,末將有些耳背……您方才說‘一時之間’不好辦?”他把“一時之間”特彆加重了語氣。
高務實伸手指著他,笑道:“南塘公,你這就叫耳背?”
戚繼光隻是含笑不語。奇書電子書
高務實無奈道:“本來是有個主意的,可以給禁衛軍中的每個軍官職務多加一人,可惜還沒來得及辦就先離任了,這事恐怕就要拖一拖,看什麼時候得空和皇上提及,再請屆時的新任戎政侍郎上疏……”
這句話讓戚繼光和麻承宣同時大吃一驚,戚繼光這樣鎮定的人也不由得睜大眼睛,忙問道:“啊,大司農原本打算讓禁衛軍再擴軍一倍之多?”
高務實笑道:“不然,並不擴軍。”
戚繼光一愣,詫異道:“既不擴軍,如何多出一倍軍官來?”
高務實心道:我要怎麼給你解釋一戰之後德國的“十萬陸軍計劃”?
一戰之後的德國,作為戰敗國被限製了軍隊規模,國防軍被稱為防衛軍,要求人數不得超過十萬人。於是時任德國防衛軍總司令馮·賽克特天才般的搞出了一個“十萬陸軍計劃”,為後來二戰時期德軍的超高素質打下堅實的基礎。
賽克特傳記的作者拉本瑙,在德軍大勝英法聯軍後表示:“沒有賽克特,今天(指1940年)就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參謀部,因為這個組織是必須經過好幾代人的努力才能建立起來的。
無論軍官們如何有天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旦夕之間建立起來。概念的連續是為了保證在現實的嚴重考驗中掌握領導權所必需的。個人的知識或能力是不夠的。在戰爭中,有地發展起來的多數人的能力是必要的。這種集體能力需要幾十年才能培植成功……”
早在1921年,賽克特就秘密地在紙上忙於設計一支完備的德國陸軍,並且謙恭地為他的種種活動同協約事管製委員會進行辯解。
禁止征兵,賽克特就把這一點兵力,視為未來德軍的核心,成為大熔爐,在可能的時候,百萬大軍便會從那裡產生出來。這十萬人就是十萬個骨乾,一旦決定擴充,小兵就會變成軍士,軍士就會變成軍官。
賽克特關於戰略、戰術等思想的描述對高務實現在沒有多少參考價值,但他培養軍官的思路是高務實特彆重視的,隻不過如何向戚繼光表述則有點麻煩。
高務實不得不按照戚繼光能聽懂且又“有章可循”的語言來描述:“這個計劃簡單來說,有些類似於內閣的觀政進士,當然具體的情況有些差彆。本部堂的意思是,在禁衛軍中每一個職務除了正式的那一人之外,還設立一個見習軍官。”
他說到這裡,指了指麻承宣,道:“比如說麻協統,你是協統身份,如今禁衛軍滿編,本部堂也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把你調離,安排另一個人來取代你。可是如果本部堂又需要同時鍛煉另一員將領,怎麼辦呢?
就可以在你的協統職務之外再設立一位‘見習協統’,這位見習協統並不是真正的軍事主官,他留在你身邊的主要意義就是向你學習,學你如何訓練、如何帶兵、如何處理一協軍中的各種事務。
而你呢,也有責任和義務帶好他,因為將來他的表現是和你掛鉤的——換句話說,他在你身邊見習,將來如果立功,那麼他立的功就有你一份;如果他兵敗,那麼他的罪責也就有你一份了……本部堂這麼說,二位明白了嗎?”
戚繼光笑道:“大司農說得透徹,深入淺出,末將雖然愚鈍,也還是能夠聽明白的。”然後頓了一頓,思索著道:“大司農的計劃高屋建瓴,末將以為極其有用。但有一件事,末將還是想問明白一些。”
高務實點頭道:“南塘公但說無妨。”
戚繼光道:“這見習軍官……他的本身實職是否也與內閣觀政進士一般,遠低於他所學習的對象?”
高務實笑道:“南塘公是擔心我讓連長去跟著協統見習?那自然不會。本部堂的意思是,比如說有蔭官子弟原本來禁衛軍,要給他一個協統,但禁衛軍豈是說來便來的?都需要先經過見習,見習時間並不短,至少也需要兩三年。
見習完成之後,禁衛軍承認他的軍官資格,可以以其見習軍官本職——如見習協統的本職便是協統——來外調其餘各鎮各軍。”
“哦……”麻承宣忽的恍然大悟,道:“就是說,他來禁衛軍鍛煉,禁衛軍給他鍛煉的機會,但他的職務並不真的在禁衛軍中,將來見習完成,他可以憑借在禁衛軍中的資曆外調地方。”
高務實淡淡地道:“不錯。”
麻承宣欲言又止,高務實微微挑眉:“你是不是說,恐怕這樣一來,很多人就會覺得來禁衛軍鍛煉沒有意義,於是就乾脆不來了?”
麻承宣有些尷尬,但還是沒辯解,那也就是變相承認了。
高務實搖頭道:“不會的,禁衛軍中見習完成,外調之時必然高升,這一條本部堂一定會給皇上分說明白。”
戚繼光心中一動,問道:“呀,這是不是數年前大司農便曾經與末將說過的‘軍校’?”
高務實聞言哈哈一笑,點頭道:“雖有不同,大致如此。”
戚繼光歎道:“可惜,大司農若在戎政侍郎任上……哎呀,看末將這老糊塗,大司農高升,末將該恭賀才是。”
高務實擺手道:“無妨,我雖離任,也會推動此事的,南塘公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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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本來打算把和戚繼光會麵這一章留白的,但想想還是寫一下,朝局的事押後一點,留在和勳貴們去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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